“你們全都瘋了!”片山亂髮脾氣。
“不要這樣大火氣,你會弄哭小正也!”晴美說。
正也已經復原,喝過牛奶之後開始安然入睡……
這裡是住宅區內的聚會所,通常用作學藝教室,有時作爲舉行將棋大會,或是自治會董事的集會場所。葬禮的情形,只要打通就可用作慰靈儀式。三十多平方米的榻榻米房間,可以教日本舞蹈、插花、茶道、三絃琴等等課程。
“佈置得一點情趣也沒有!”
“當然啦,又不是咖啡室。”
房裡只有片山和晴美,加上小嬰孩和福爾摩斯。正面安置着靈柩,四圍有花裝飾,卻是空棺。驗屍解剖應該在傍晚結束,不料延遲了,所以遺體還沒送來。
三浦晴美和丈夫的遺照掛上黑緞帶,那是把彩色做成黑白的放大照片,稱不上好看,便是臨時緊急派上用場,只好勉強使用。那是片山拿到警視廳的攝影部緊急衝洗出來的照片。
“這孩子成爲孤兒了。”晴美說。
“片岡義太郎說過,他要領養這個孩子。”
“真的?那是好事。不過,玲子會怎樣想?”
“晤……也許山波會提出領養吧!兩個親生子女都死了,正也是唯一的孫兒啦。”
“如果把他交給山波撫養。晴美一定會變鬼討回來!”
“女人執着起來真可怕!”片山苦笑着說。
“對了,剛纔你說所有人都瘋了,什麼意思?”
“不是嗎?連你在內。你爲何答應做死者的替身?”
“我覺得沒什麼危險!”
“不幸暴露真相,說不定是富翁失馬。”
“是嗎?”晴美回頭望望福爾摩斯。它在憑弔客人用的坐墊上蜷成一團。
“福爾摩斯也許旁觀者清。”
“不過,我們的名偵探不高興的時候不會合作的!”
“有什麼辦法?你又沒有給它薪水!”
“我們給它最好的魚乾呀!”片山提出反論。“還有,石津那小子到哪兒去啦?”
“不曉得。他喜歡神出鬼沒!”晴美說。“對了,哥哥。我們的公寓怎樣啦?”
“糟糕!忘了田所久子的存在了!”
時間上的關係,片山一直沒有回過公寓。
“說不定搬進去住了!”
“開玩笑!已經八點鐘,應該有人到啦!”
“大概快來的了。”
“會不會有壽司之類吃的東西送來?”
“我叫了人送來。若不填飽肚皮你就心情惡劣,對不對?”
“亂講!我纔不會……”說到一半,片山的肚子已在嘰裡咕嚕地叫了。
恰好這時,壽司店和酒鋪的人來到了,把壽司、啤酒、果汁類一起送來。
“糟糕!忘了帶碟子茶杯過來!”晴美拍拍額頭。
“附近有賣的吧!”
“八點多,店都關門了。好吧,我到石津家去拿。”
晴美把睡熟了的正也輕輕放在坐墊上。“你幫忙看一下。”
“喂,我……”
“我馬上回來!”
晴美離開了和式聚會所。不知福爾摩斯作何想法,突然從坐墊跳下來,跟在晴美后頭出去了。
“咦,你也來?”晴美一邊穿涼鞋一邊說。“不過,你連一隻碟子也拿不動哩!也好,跟我一起去。”
晴美和福爾摩斯走出聚會所,往二三十米距離的樓宇走去。那是石津所住的那棟樓。
晴美按了電梯的扭,發現電梯停在十一樓,不由嘆一口氣。每次遇到急事都這樣,她焦急地仰頭觀看樓數表示燈。實在太慢了,慢得叫人不耐煩!
突然她呆住了,原來下降的電梯每一樓都停。
“一定是小孩子的惡作劇!”晴美獨自發嘮叨。七、六、五……終於來到地下。
那一剎那,她想到三浦晴美躺在血泊中的情景,不覺毛骨悚然然。當然,電梯裡面已經清洗乾淨了。
門一打開,晴美驚呼一聲。有人倒在裡面!仔細一看,是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腦袋靠在角落上,嘴裡嘮嘮叨叨的。原來是醉酒鬼!
“喂!你在幹什麼?”晴美走過去大聲喊。那個疲倦的中年酒鬼擡起一雙醉眼望望晴美,突然站起來說:
“不行!今天我不想帶醉回家!”
“喂!你搞錯對象了!”
“啊!”男人眨眨眼睛。“這是哪兒?”
“電梯。”
“啊,我以爲是我家玄關。”
“幾樓?”
“九樓。”
晴美分別按了“9”和“11”的鈕,問道:
“你爲什麼下來?”
“我上去過,可是怕見老婆的臉……”
“是你按各層樓都停的吧!”
“呃,我想延長恐怖到來的那一剎那!”
“真累!我要上十一樓呢!”
“我沒見過你,你長得好漂亮!”
“多謝!”
男人還坐在地上,冷不防伸手進晴美的裙底。晴美大吃一驚,舉腳就往對方的臉踢過去。福爾摩斯“護花”有責,伸爪在他臉上抓去。男人慘叫一聲。
“九樓到了。”晴美一把提起他的頭髮,把他拖出電梯門口。男人呼痛。剛好電梯口打開。晴美一腳踢過,男人呀呀聲滾出外邊。
“男人全是下流的東西,分秒疏忽不得!”
晴美氣憤地說。福爾摩斯喵一聲,表示同意。
電梯上到十一樓了。晴美打開石津家的大門進去,先把飯廳廚房的燈亮起來。
“碟子、醬油……已經有筷子了。還要一些茶杯吧!帶幾個去好呢?杯子杯子……”晴美自言自語着,打開餐櫥架,把必要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托盤上面。
“這樣該夠了.不夠再回來拿也可以。”晴美嘆一聲。“走吧,福爾摩斯。”
回頭一看,不見福爾摩斯的影子。
“福爾摩斯,你在哪兒?”
怎麼叫都不見迴音。裡邊大房間的隔門拉開十釐米左右,大概在裡面吧!”
“福爾摩斯……你在哪兒?”
晴美拉開隔門。沒開燈,裡頭黑漆漆的。晴美踏進去尋找螢光燈的開關,光管閃動兩三次才亮。晴美回頭張望,嚇得差點喊出來。
“哦哦,乖乖不要哭……”片山抱着哭泣的正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晴美那傢伙在幹什麼,說好馬上回來的。
片山實在不會哄孩子。嬰孩是非常敏感的,當他不滿意抱他的對象時,就會以哭表示內心不快,想要換個使他安心的人。片山當然沒有這個本事。
“喂,拜託,不要哭了。”
這樣交涉,並不能令到嬰孩止哭,反而哭得更厲害。正當片山快要哭出來時,聽到一個女聲說“晚安”。
“啊,玲子夫人。”片山鬆一口氣。
“正也怎麼啦?”片岡玲子微笑着說。
“妹妹把他塞給我,自此不知所終了!”
“那麼讓我來抱好了!”
“麻煩你。謝謝你的幫忙!”片山嘆息不已。
“大概尿溼了……果然是。”
“那邊有尿片……”
“好的。”玲子用熟練的手法替正也換尿片。一到玲子手中,他就神奇地停止了哭聲。
“孩子真是誠實又坦率!”片山苦笑不已。
“確實。是不是肚子餓了?”
“剛剛我妹妹喂他喝過了。”
“是嗎?看,多麼有趣!”玲子逗着正也玩,正也睜大眼睛開心地笑了。
“晴美一定覺得牽掛。真是遺憾。”玲子望着三浦晴美的遺照,沉重地說。
“是的。你沒跟你先生一起嗎?”
“外子有事外出,我趁出來時轉過來一趟……”
“哦。你家的美沙子呢?”
“附近有位熟悉的太太,我交給她代爲看管。”
“那麼,能不能請你暫時照顧孩子?我妹妹遲遲未返,我想去看看……”
“不如讓我去吧!這裡沒人在,似乎不太方便。”
“請你留在這裡也一樣……”
“可是……山波和片岡家老爺會來,我怕單獨應付不來。”
“哦,說的也是。”
“你妹妹在哪兒?”
“她在那幢樓,十一層建築的最高一層。請你叫她趕快回來,好不好?”
“好的,我會轉告她。”
片岡玲子抱着正也離開了,片山頓時鬆一大口氣。肚子餓得頂不住,他抓起一塊壽司就往嘴裡送。
“原來你在這裡,找得我好慘!”
片山聽到聲音,壽司塞住喉嚨,哽得眼珠翻白,好不容易纔吞了下去。站在眼前的竟是陰魂不散的田所久子。
“是你!”
“就是我呀。你一去不回頭,找得我好苦!”
“你強人所難呀!”
“不過,幸好知道你在這裡。”田所久子坐下來。
“你怎知道我在這兒?”
“搜查一科的人打電話到公寓找你呀。對方以爲我是你妹妹,我就趁機問明你的下落了。”
“原來這樣。你找我有什麼事?”
“還用說,我來找你還有什麼事?”
片山跳起三尺高。“我不會跟你一起生活的!”
田所久子噗嗤一笑。“傻瓜。我不是爲此而來,以後也不再提的了。”
“那你來的目的是……”
“秀二郎的父親也會來,對不對?”
“對。還有其他關係人,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也是關係人呀!別忘了我和秀二郎有特別關係!”田所久子理直氣壯地說。如此關係人,片山前所未聞。
這時,山波幸造帶村內來到。他一身黑喪服,滿臉沉痛之色。本來應該由他做喪主,又怕死去的晴美不高興,只好由警方出面。
片山解釋說,驗屍展剖拖延了,還不能讓他把遺體領回去,他也不再生氣,只是木無表情地點點頭。
接着,片岡義一在瀧川的陪同下出現。他是一副嚴肅的臉孔。
最後一同駕到的是片岡義太郎和倉持醫生。
“對不起,片山兄,麻煩你們多多。”義太郎低頭致意。
“不,沒什麼……我們把守靈儀式做得這麼簡單……”
“沒關係。”義太郎望着三浦晴美的照片,感嘆地說:“晴美沒有宗教信仰。她常說,在現實中,人間沒有幸福可言。這麼做對她也是好事!”
山波突然怒道:“你殺了我的女兒,還敢說風涼話?”
義太郎也氣了。“你還沒醒覺嗎?晴美之死,以致千造君之死,還不是因爲你說要找她才發生的?”
“什麼!假如十二年前你不誘拐我的女兒,現在她一定過着幸福的日子!”
“慢着!”片岡義一霍地站起來。“你想找碴兒訛賴我的兒子?”
“什麼訛賴!我說的是事實!”
“往口!”義太郎打斷他們。“休得在遺照面前無禮鬧事!”
山波和片岡不服氣地嗤之以鼻,不過總算不說話了。
“各位!難得有壽司有飲品,大家吃一點吧!”田所久子用輕鬆的語氣說。衆人呆呆地望住她。
“這個女人是誰?”片岡問。
“你是片岡先生吧!我呀,我叫田所久子,是秀二郎的情人呢!諸多多指教!”
“哼!我家秀二郎會有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嗎?”
“這是什麼話!”田所久子並沒有露出憤怒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說:“你在跟你家財產繼承人的母親說話呢!”
衆人聽了困惑不已,沉默片刻。
“你說什麼?繼承人的母親?”問的是片山。
“是啊,我懷孕了,懷的是秀二郎的骨肉!”
片岡呆住了。“亂講!”
“什麼亂講?你那位義太郎少爺不是放棄繼承權嗎?表示後繼無人。而我懷的孩子就是你的孫子了!”
“怎知道那是不是秀二郎的孩子?”
“鬧上法庭你就知道了!不過,希望你現在就承認他。你會的,對不對?”
“義太郎!你願意被這樣三八的女人搶奪財產嗎?”片岡氣急敗壞地說。義太郎冷冷地笑一下。
“這件事與我無關!”
“我家的孫子呢?”山波突然發言。“他在哪兒?”
“正也在……”片山正想說什麼時,義太郎打斷他的話。
這次目標轉向山波。
“你家的孫子?開玩笑!晴美不會把孩子交給你撫養的!正也會由我撫養,不用你操心!”
“多管閒事!我的孫子當然由我撫養!”
“妄言妄語!女兒死了,你沒掉過一滴眼淚……”
“好了好了!守靈時刻請不要吵架!”倉持打岔道。
“可是……”義太郎似乎意猶未盡。
“現在不是談論財產或孫子的時候!”倉持責備他們說:“大家不是來追悼晴美之死的嗎?”
被他這麼一說,大家不敢再出聲。
“刑警先生,我能喝杯啤酒麼?”田所久子說。
“啊,好。可是,沒有杯子啊!晴美她……請你等一下。”
片山走出聚會所,急忙走向十一層樓的建築物。到底晴美怎麼回事?而且剛剛玲子也去找她了……
片山走到電梯前面時,剛好電梯下來,門一開,出來的竟是晴美,還有一個礙眼的石津。
“咦,哥哥,你來接我?”
“怎麼去那麼久?還有你。”片山的眼睛變成三角形。“你們在上面幹什麼?”
“我們在聊天,對不對?”
“對呀。現在是對話的時代嘛!”石津用往時的開朗語氣說。片山的嘴歪到了一邊。
“那麼,杯子和碟子……”
“在石津拿的紙袋裡面。對不起,累你久等啦。”
“我也餓了。”石津說。
“你也吃一份、那就一定不夠了!”
三人一同邁步走,片山突然省起。
“福爾摩斯呢?”
“大概在樓梯上玩耍吧!”
“哦,對了,片岡玲子呢?她說要去接你的。”
“真的?那就怪了,我沒看到她。”
“怎麼會!難道走迷了路?”
“不會吧,就在眼前。”
片山不安地仰首觀望十一層高的大樓。
“誰在照顧正也?”晴美問。
“就是……”片山說到一半,聽到聚會所傳來震耳的吵雜聲,混着“王八蛋”之類的相罵聲。片山他們慌忙加腳步。
“你們兩個住手!”倉持怒喊。
山波和片岡正在扭成一團,嘴裡罵着難聽的話,又打又罵地亂戰着。
“加油,不能輸哦!”在旁聲援的是田所久子。
義太郎一臉鄙視的表情,遠遠旁觀他們大打出手。
“全是傻瓜,今晚是守靈之夜啊!”晴美氣憤地說。“石津,你去教訓他們一頓!”
“好!”石津露齒而笑,突然瞥見旁邊的啤酒瓶,拿起一支,用門牙一咬,蓋子就開了。然後走到兩個搏鬥中的人身邊,像是舉行嚴肅的洗禮似的,當頭把啤酒澆上去。
“哇!你在幹什麼?”
片岡和山波狼狽地分開來。
“我想讓你們頭腦清醒些!”石津說。
“好傢伙!”片岡颼聲撲向石津。石津至少是個警官,學過柔道,立刻敏捷地閃開。
說時近那時快,片岡朝正面的靈拒直衝過去。旁人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着實地撞到棺木上。接着簡單的組合臺發出嘎拉嘎拉的聲響,棺材隨着傾倒下來。
“真是不像話!”晴美跑過去看。突然嚇得屏住呼吸。
棺材的蓋鬆開了。理應是個空棺,可是……
“棺材會動!”田所久子首先臉色變青。
蓋子掀開了。出來的不是吸血鬼伯爵,而是比吸血鬼更平凡,像個落魄失業漢的中年男人。
“你……不是杉田嗎?”片山呆呆地問。
“他是誰?”倉持醫生問。
“他是縣警局的刑警,負責調查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的案件。”
“不錯!”杉田從棺材裡出來,巡視眼前的一行人。“剛剛是誰碰跌棺材?”
“是我……”
“你是片岡義一吧!我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拘捕你。”
“拘捕我?”
“等一等!”片山對杉田說:“你躲在棺材裡邊幹什麼?”
“還用說,聽取口供啊。”
“聽取口供?”
“我在暗中等候其中一個不小心泄露秘密的人!可是偏偏他來干擾……”
“等一下!你怎樣爬到裡邊去的?”
“我趁這裡四下無人時偷偷進來的。本來是想在棺材裡面安裝**,當我開棺時,發覺裡面是空的。想想偷聽不如直接親耳聽見過癮,所以爬進裡邊去!”
“空的?片山先生,這是怎麼回事?”義太郎問。
片山再把趕不及領屍的事解釋—遍。
“怎麼,原來我們對着空棺守靈?”倉持愣愣地說。
“開什麼玩笑!”片岡義一憤然起立。“我走了!”
“這種情形下,自然不能守靈!”倉持說着率先走出去,片岡和瀧川跟着。山波粗魯地叫了村內一聲,他們也拂袖而去了。
片山嘆一口氣,對杉田說:
“這裡不是你的管區,你來插手未免太過份了!”
“你要我放手不管這件事?辦不到!”杉田羞紅着臉。
“不管妨不妨礙,我一定要把兇手捉給你們看!”
“你所要管的,只是公三郎和千造命案而已!”
“你把界限分得這麼清楚,不配做日本警察!”
“你……”
“總之我不會放棄!”杉田強調着,然後像參加閱兵儀式似的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他好像很生氣!”石津說。
“在我們家被哥哥打了一頓的關係吧!”晴美說。
“片山先生。”現場裡只有義太郎還沒走。“晴美的遺體在醫院嗎?”
“不,已經移到大學的法醫學病室去了!”
“晴美真的死了嗎?”
“這個……”
“我不信。”義太郎平靜而明晰地說:“晴美太不幸了。確實,就如山波所說,如果我在十二年前沒有帶她離家出走,也許現在她可以過着幸福的日子。可是現實之中,她的丈夫被殺,連自己也遭受殺身之禍……太悲哀了!”
義太郎的聲音有點哽咽。片山、晴美和石津一言不發地聽他說下去。
“她有獲得幸福的權利。不,周圍的人有義務使她幸福。可是……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是我迫使她走上悲劇的路!是我殺了她……”義太郎喘一口氣,頓了一下再說:“所以,在我沒有見到她的遺體之前,我不相信地死了。原諒我,我在說傻話……”
“怎麼會呢?”晴美說:“我很羨慕你們兩個呢!你們各自男婚女嫁,還這樣爲彼此着想!”
“不……不是這麼美麗的故事!”義太郎搖頭。
“什麼意思?”
“是我拋棄了她!”義太郎說。
誰都無法開口。義大部的手交叉放在背後。走向面向大門的玻璃窗。
“我和晴美私奔後,生活愈來愈苦。她把一切都奉獻給我,到了這時候,愛情變成一種重擔。我想過回故鄉,又不能夠。剛好這時遇到了玲子。”
對了,片岡玲子怎麼回事?片山突然擔心起來。
“晴美一點也不知道。她相信我,即使我夜歸,甚至在外頭過夜,她都不會懷疑我在外面有女人。她這樣使我更難受……然後,玲子懷孕了。我不得不對她坦白一切,要求分手。當然,晴美氣瘋了,她說要先殺我然後自殺,她拿着菜刀追我。結果,我還是跟玲子在一起了。”
“你所說的眼睛美說的完全不一樣。”晴美說。
“是的。她是憑自己的毅力克服一切,然後嫁給三浦君。她是堅強地站了起來,我對她充滿感謝。如果我發生不幸還說得過去,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錯……”
“她好不容易有了幸福……”
“可不是嗎?嫁了好丈夫,生了孩子,終於幸福的日子來了,丈夫卻死於非命……如果晴美就這樣死去,實在對她太不公平了!”
“我很明白你的心境。”片山點點頭。“不過,假如她還沒死,我當然知道。請你不必過於期望!”
“我知道。”
“哥哥。”晴美有所發現。“正也呢?”
“對,我正在擔心。”
“你不能推卸責任!”
“不是的!在你們來之前。玲子夫人先來這裡,她把正也抱出去了!”
“玲子來了?”義太郎驚訝地問。
“你不曉得?我以爲你早就知道的。”這次輪到片山大感驚奇。
“不。我曾問她要不要—起來,她說要照顧美沙子。”
“她說她把孩子交給附近的朋友看管。”
“大概改變主意了吧!”
“那就奇了。她說她去找晴美的。到哪兒去了呢?”
“我們到附近找找看吧!”晴美說。
“會不會先回家了?”片山問。
“那也應該交代一句纔回去的呀!”
“說的也是。萬一玲子遇到不測……”
“不會的!一定是迷路了!這一帶的景色從哪個角度看都差不多的緣故!”
“還有,她也許不想見到山波和片岡家老爺子!”
“對,她曾經這樣說過。一定在外邊!”片山說。
“對不起,我能不能幫忙一起找她?”義太郎說。
“當然可以。一起走吧!”
石津依依不捨地望裡吃剩的壽司,最後才離開聚會所。
“玲子!”
“玲子女士!”
一行四個人朝不同的方向呼喊。四周一片黑暗,不是抱孩子散步的時間。
“玲子!在的話回答我!”
“玲子女士!”
四個人又聚集在聚會所前面。
“不在,看來多半回家了……”片山說。
“我覺得不對勁。”義太郎似乎大惑不解。“如果玲子來了這裡,應該會告訴我一聲的。”
“如果她沒去石津的家,表示……”晴美擡頭望望那幢十一層高的建築物,突然說不下去。
“哥哥……你看那邊……”
片山順勢往上望。那幢大樓是一梯三夥,其中三面是房間,一面是平胸高的扶欄,一面向大馬路。片山仰頭望見的正是面對馬路這邊。在三摟的扶欄上,清清楚楚地浮現一個探身出來的女人身影。
“是玲子!玲子!”義太郎大喊。
“她抱着正也!”晴美倒抽一口冷氣。
“玲子!你在那裡幹什麼?快下來!”義太郎再喊。
可是,玲子完全不理不睬,也沒下來的跡象。
“她在幹什麼?”
“我上去看看。”晴美邁步走向建築物。突然聽到一陣尖銳的“不要過來”,嚇得馬上止步。
“玲子!你怎麼啦?”義太郎困惑地問。
“我想死!”
“什麼?”四人面面相覷。
“我要跟這個孩子一起跳下去!”
“不要亂來!”義太郎大城。“到底發生什麼事?”
“因爲,我殺了晴美!”
片山等人懷疑自己的耳朵。
“玲子……真的嗎?”
“是的。因爲,我不想讓她把你搶奪過去!”
“你在說什麼?”
“到了最後,你還是屬於她的,一直都是如此。即使你跟我結婚的時候、我生美沙子的時候……也許你並不這樣想。但我知道。你只是暫時離開她,將來還是會回去的。我是你的臨時避難所而已!”
義太郎呆若木雞似的聽着妻子的聲音。玲子的聲音是抑揚頓挫,單調而不帶一絲感情,更加令人覺得攝人心魂和緊張。
“晴美結婚時,我才安下心來。這樣她就不能把你搶去了。可是,三浦先生一死,你就說要把她和正也接過來住了!”
“那只是出於同情!”
“不是的!對你而言,晴美是獨—無二的人。而我這麼愛你,你只是同情我,可憐我罷了!”
片山悄悄對晴美低語:“必須設法阻止她!她可能會跳下來!”
“嗯。可是該怎麼做?我怕過去反而刺激她……”
“我不願意失去你。”玲子繼續。“所以我才刺她一刀。可是後來愈想愈怕,我怕萬一被你知道……”
“玲子!下來吧!我們兩個慢慢再談好不好?”
“不,沒有必要再談了。我要跳下去了!”
“不要!”
“我對不起小正也。可是,晴美在九泉之下一定很寂寞,我把孩子帶去她身邊……”
“她是說真的!”片山低語。
“總之必須進去裡面……”
就在這時,樓梯方面傳來嘈雜的相罵聲。
“出去!你這王八!”女人的歇斯底里叫聲。
“你這臭婊子!”男人反脣相譏。
“他是剛纔那個醉漢!”晴美嚇一跳。
玲子聽到聲音,突然往上看。
“是時候了!”晴美一推片山的背。片山跌跌撞撞地衝進大樓的大堂,踉蹌着爬樓梯上去。
“我也去!”石津說,晴美製止他。
“不行!兩個人不在的話,她會發現的!”
“義太郎!”玲子回過臉來,“美沙子交託給你了!”
“不要,玲子!”義太郎狂喊。
玲子的身子探出扶欄外邊,臂彎裡的正也好像快要滑跌下去了。
“哥哥!快點!”晴美叫,片山正從二樓上三樓。
玲子已經跨在扶欄上。裹在娃娃連身服裡的正也,從她的臂腕跌了出去。
“哇!”晴美髮出恐怖的驚呼,然而奇蹟似的,正也的身體垂在欄杆外邊,並沒有掉下去。
“玲子!”義太郎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