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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何我不生爲男兒身?
──從戲劇部的房間窗口,可以望見位於上志學院高校鄰座的美容健身課室。房間在二樓,越過圍牆,可以俯視練習的情形。
一羣中年婦人的難看肉體,裹在緊身衣或運動服內,正在冒汗──做着的人全神貫注,好像在做着什麼很有意義的事。
“無聊。”水口聰子喃喃自語。
水口聰子之所以經常在校舍走廊上排練,當然是因着房間太小不能走動的關係;而從窗口可以看到那種不愉快的光景,也是理由之一。
若是那樣,不看就好了嘛。
我知道。不過,對於極端厭惡的東西,人類總是轉向它看。聰子的情形,純粹是出於反感和厭惡之念。
她本身十分清楚,自己討厭並受不了是女人的事。女人爲何如此醜胖又衰老呢?想到這個就忍不住要從這個房間衝出去。
爲什麼我不生爲男兒身?聰子常常這樣想。很久很久以前,從小學時代起就這樣想。
小學二、三年級時,喜歡戲劇的堂兄帶聰子去看莎士比亞的話劇。聰子每次都動也不動地看得入神,使一起去看的堂兄更瞠目。
然後回到家裡,聰子在家人面前,把剛纔看過的劇中有印象的場面,用身體動作和手勢正確地重演一遍,覺得很得意。若是喜歡那出話劇,她會去看幾次,而且將主角的臺詞全部記在腦中。
可是,那種時候,聰子演的通常是“男角”。“哈姆雷特”、“馬克貝斯”、“李爾王”……“羅蜜歐”太娘娘腔,態度曖昧,她不喜歡。她覺得“茱麗葉”比他勇敢得多。
隨着年紀成長,對於演戲的夢想,無法避免地踫上自己是女人的牆壁。
無論怎麼努力都好,自己都不能演“哈姆雷特”或“馬克貝斯”。進了中學,加入戲劇組的她最初被分配到的角色,只是其中一個怪叫着跑的女學生。
高中生的主角,到了當天還記不住臺詞。沒法子,聰子站在舞臺的樹背後幫主角唸對白。
聰子覺得沒趣,於是退出戲劇組,加入業餘劇團,那裡是真正喜歡戲劇的人才聚集的地方,使聰子興奮不已。
可是,人去到那裡都只有兩種。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新來的聰子,不管何種角色,她演得比誰都好,於是劇團的老輩女性嫉妒她,把她趕了出去。
自此,聰子更加討厭自己是女人的事……
現在幸福嗎?一半是幸福的。身爲戲劇部的副部長,可以兼顧主角和演出的一切,所有人都承認她有卓越的才華,沒人反對她。
然而,不管怎麼自由發揮都好,畢竟無法從“女人”的框框跑出來。
明知自己的夢是荒謬的,但聰子仍然祈望自己生爲男人。
在美容健身課室裡,胖女人們還在重複地把腿舉上放下,或老跌個人仰馬翻的可笑動作。
如果想瘦的話,加入戲劇部好了,讓我來訓練你們。聰子微笑起來。
聰子站在房間的大穿衣鏡前。鏡子是便宜貨,有點歪曲不平。用來調整衣裳倒無所謂。
難看的體型哪,聰子想。瘦長而不均衡,脖子太長。相形之下,手不夠大。如果手大的話,在舞臺上就顯眼奪目了。
如果是男人的話,長得有點難看也無關緊要;但生爲女人,曲線或腿的長度都成問題。
女人首先從外表就被決定角色了。
聰子從鏡子移開視線。那不是照了令人覺得愉悅的身影。
門被敲響。
“請進。”聰子喊。關谷實走了進來。
“嗨。我來得太早嗎?”
“不會。勞駕了。”聰子說。
“戲劇部的房間永遠清清爽爽的哪。”關谷拉了椅子坐下。
“──四位全都能來嗎?”
“長沼請假了。明明是他提議的。他該不會病倒了吧。”關谷笑道。
聰子輕微發抖。也許關谷沒察覺到,但她知道自己的臉發燙。她連忙走到窗旁,又再俯視美容健身課室。
好像進入休息時間了,她們一邊用毛巾抹汗一邊熱衷地聊天──一半的目的是爲此而上健身班的嗎?
椅子“咯噠”一聲響,聰子宛如聽見槍聲似的赫然變得緊張。關谷站起來了。多半會走來這邊,然後和她搭訕。
聰子好不容易纔壓抑住激烈的心跳。究竟爲何會變成這樣?出舞臺前也從來……從來不曾如此怦怦心跳過。
關谷呢?他沒走過來。那聲音可能只是挪動一下椅子而已。對的。關谷沒有必要走到她身邊,溫柔地和她說話。
出其不意地,關谷的手搭住她的肩膀。聰子縮縮身。既冷又熱的奇異感覺掠過背脊。
“──還在生氣?”關谷問。
聰子沉默地搖搖頭──生氣。生什麼氣?
“好極啦。”關谷輕嘆一聲,露出笑臉。“我以爲你從此不再和我說話哪。”
聰子沒看他,但她隨時可以浮起關谷的笑臉──高二時,在學園祭反省會之類的派對裡,把聰子的眼睛牢牢吸引住的那張笑臉。
聰子本來就認識關谷。同學年的關係,碰面的機會很多,也有不少交談的機會。事實上,兩人一起當過學生股長。
所以,聰子當然見過關谷的笑臉。然而,在那個派對的高昂氣氛中,關谷的笑臉讓她看到了以往從未見過的“什麼”。
關谷用雙手捉住聰子的手臂。
“不要。”聰子說,躲開關谷。關谷即刻鬆手,站在原地。
聰子靠着牆壁,一直盯着關谷。她眼鏡深處的眼睛發出黯淡、絕望的光芒。
到我這裡來──來到我身邊吧。
“你喜歡了什麼人?”關谷徐徐向聰子接近。
“沒有。”
“討厭我?”
“沒有。”
“那,有啥關係?”
“我不是那種女人。”聰子反抗地說。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看完話劇回家的路上。三個月前的事。關谷說有票,來邀她。聰子遲疑着。
那是一出一直想看的話劇,可是拿不到票,準備放棄了。如果不是關谷,而是別人邀請的話,聰子不會去看的;又假如關谷是邀她去看別的戲,她大概不會去吧。
可是,結果聰子欣然和關谷兩個人去看了那出話劇。看話劇時,聰子幾乎沒意識到關谷的存在。她完全沉迷在話劇中。
回家的路上,聰子的激動並無冷卻下來。那種體驗是一年只有一、兩次的事。
“去公園走走吧。”
她之所以答應關谷的提議,是因她想抱緊那種激動的感覺。
公園裡滿是情侶,但聰子根本心不在焉。跟剛纔自己在劇場中體驗到的**相比,那種東西算什麼?充其量,只不過是無聊、廉價的煽情遊戲而已。
聰子一言不發地和關谷並肩而行。然後,在公園小徑上,來到樹叢的暗影中時,突然,聰子被關谷一把抱住,嘴脣被他堵住。
聰子把關谷推開,踉踉蹌蹌地跑了……
“爲何討厭男人?”關谷在聰子的面前停下來。
“我討厭女人。”聰子說:“因此我討厭自己。”
“你對任何事都想得太多了。”關谷笑道:“輕鬆地享受人生不就好了。”
“有啥法子?生來是這樣的。”
“那正是你的優點。”
“我沒什麼優點。”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口。“既不是美女,身材又不好!”
她想被讚美。沒有的事,你是美人哦。她希望他這樣說。
啊,爲什麼我要說這種傻話?就跟那些在窗口下面冒汗的笨女人一樣……
“你故意把自己反照在扭曲的鏡子裡哦。”關谷說,手指貼在聰子的下巴上。他輕輕擡起聰子的臉,把臉湊過來。聰子拼命壓抑自己,不讓自己的頭移開。
關谷的脣碰到她的──一瞬而已,關谷的手臂如大蛇般緊緊纏着她的身體。胸部被壓逼的感覺令她覺得暈眩。在舞臺上沐浴在燈光下的恍惚感,彷若從內心深處涌上來般使人陶醉其間。
聰子的手生硬地搭在關谷的背上。
門外傳來談話聲,聰子慌忙離開關谷,衝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
“──怎麼,關谷好早哇。”
明石和橋本走進來。
“長沼怎麼啦?”關谷用理所當然的語調說,坐在遠離聰子的位子上。
“不曉得。只是缺席。”橋本聳聳肩。“有三個人就夠了。不是嗎?”
明石和關谷交換一瞥,橋本看到了。橋本在挪揄他們三個在他不在的情形下答應水口聰子的請求的事。
關谷苦笑一下,明石不知沒聽見還是假裝不知道,邊坐邊說:“好了,我分配到什麼角色?”
“先謝謝你們的合作。”聰子說。心臟還在撲撲跳着,但表面上保持平靜。
“我可不是喜歡才幹的。”橋本說:“只是既然答應了,不得不幹到底。”
“對‘奇情俱樂部’而言,並非什麼羞恥的事呀。”聰子說。
“我知道你懂藝術,因此我覺得不妨做做看。”橋本頓了一會才說。
“謝謝。”
“大概不會學那些連模仿滑稽作品也不能區別的傢伙生搬硬套吧──對了,幾時可以讓我們看看劇本?”
“再過些時候,還有修改的必要。”
“ok。不過,我們對記憶力沒自信哦。臨時才交過來的話,亂講一通就麻煩了。”
“沒問題。那點我想過的。”聰子已恢復平日戲劇部部長的臉孔。“更重要的是,什麼人演什麼角色,決定了嗎?”
“我對那個最感興趣了。”關谷說:“可別把太怪的角色塞給我哦。”
“大致上決定了。”橋本說。
“可以告訴我嗎?”
“好的。明石,你演‘海德’。”
“那是諷刺嗎?”明石笑了一下。“也好。”
“關谷,你是‘劇院之鬼’。”
“嗄?叫我這英俊小生做那個?”
“不願意?”
“不……算了,沒法子。”關谷聳聳肩。“可以把演出者的名字刪掉嗎?”他自言自語似地補充。
“你呢?”聰子問橋本。
“我是‘吸血殭屍’,但不是克里斯多夫李的‘吸血殭屍’,而是麥斯休烈克的奧洛克伯爵。”
“是不是《諾斯菲拉切》?菲林寄到了?”
“不,還沒有。雖然訂購了。有照片,我用作參考。”
“上演前收到菲林就好了。”
聰子也從橋本口中聽過《諾斯菲拉切》的故事。那是《吸血殭屍》的最初電影版,一九二二年制作的無聲電影經典之一。
“那部電影爲何不用‘吸血殭屍’的名字?”聰子問。
“沒拿電影版權的關係。因爲導演慕魯納才三十三歲,爲了不被訟訴,連片名和角色的名稱也改了,把舞臺從倫敦搬去布里門。不過,結果還是被原作者布蘭斯多克的未亡人訴訟,打輸官司。本來必須毀掉所有菲林的,但慕魯納不從。託福,我們現在才能看到那部片子。”
“‘諾斯菲拉切’是‘吸血殭屍’的意思?”
“有人用作同樣的意思,其實是‘不死的人’。”
“不死身之意?”
“怎麼說呢……也許說是‘死不去的人’比較好。”
“好像明白了。”聰子點點頭。“那麼,長沼呢?”
“他會演‘科學怪人’吧。”明石說:“恰恰好。”
“你好壞呀,說那種話。”聰子笑道:“他會接受嗎?”
“放心。他不敢說‘不’的。”橋本說,看看另外兩個。“對吧?”
“沒有異議。”關谷說。
“我放心了。這樣子可以預期上演了……”聰子摘下眼鏡,用手帕邊擦邊說:“其後還得歸納一些細節……”
“有事就喊一聲吧。”橋本說:“那麼,我們走吧。”
正要站起來時,門外有人叩門。
“──是。哪位?”聰子起身。
“警方的人。”
橋本等人面面相覷。聰子開門。
“嗨。你們果然在這裡呀。”片山看到橋本他們,嘆一口氣。“我問了好些人,才知道你們來了這兒。”
“你是片山先生吧。”聰子說。
“對了,關於長沼君的事,有事轉告你們幾位。”片山說。橋本等人又對望一眼。
“長沼怎麼啦?”橋本問。
“他因急性盲腸炎入院,暫時要休息。”
“那傢伙也會入院?”明石說出不像朋友的詞句。
“他叫我轉告各位說抱歉,請多多包涵哦。”
“喂,怎辦?”關谷說:“‘科學怪人’不見啦。”
“想辦法找別人吧。”不知何故,橋本匆匆忙忙的樣子。“走吧。”他催促二人。
三人離開後,片山對聰子說:“我干擾了你們的談話?”
“不,已經講完了。”
“哦。其實,有點事想向你請教。”片山拉椅子坐下。“荻野邦子被刺傷之日,你是不是在那個‘奇情俱樂部’的房間前面排練?”
“那天嗎?呃……”聰子想了片刻。“不,那天我改劇本,在這個房間裡。”
“是嗎?真遺憾。”事情不如想像中那麼順利。“──剛纔你們提起‘科學怪人’什麼的,是談什麼?”
“這次話劇的事。本來是由長沼君演‘科學怪人’的。”
“那就必須另外找人代演啦。”
“是的。可是……可以順利找到嗎?那個不是每個人都高興地演的角色。”
“說的也是。”
“不過,對於真正喜歡演戲的人來說,那種角色纔有意義。如果我是男的,我會歡喜接受的。”
“演‘科學怪人’?”
“嗯。因爲那怪物很善長。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終究傷害並殺人。然後被逼得走投無路。他揹負着悲哀的命運哪。”
“原來如此。我只見過照片而已……”
“如果有人能表現出那種悲哀,就很了不起啦。”
“那個長沼君不是做不到嗎?”
“嗯──年紀稍大的人比較適合。能夠理解那種敏感心情的大人……”聰子停止說話,目不轉睛地注視片山一陣。“片山先生,你肯幫我演這個角色嗎?”
片山慌忙起立。我早就猜到會搞成這種局面!真是!開玩笑。
“我有點忙,對不起……”
打開門時,差點和眼前的石津刑警相撞。
“怎麼?是你呀。幹什麼?”
“我在找片山兄啊。好極了。”
“什麼事?”
“呃,其實是──”石津說到一半,發現聰子。
“出去外面再說好了。”片山捉住石津的手臂往外跑。
“請等一下。”聰子奔過來,捉住片山。
“哎,我是當差的,很忙。對於你的要求──”
“這位呢?”聰子盯住的乃是石津。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他過份恭敬地報上名字。
“就是他!”聰子喊。“太理想了!除他以外,無人適合那個角色!”
“這麼說,那四個人全都認識野田惠子囉?”慄原警司彷彿吃了黃連似地板着臉說。
“一個叫長沼的學生是這樣講的。”片山說:“聽說以前舉行文化祭時,‘奇情俱樂部’有和其他學校交流過。當時野田惠子的學校也──”
“那邊也有那種壞興趣的俱樂部嗎?”
“不,他們的叫做‘浪漫文學研究會’。”
“好像是在傳閱什麼**似的。”
“科長,說那種話會被人咬一口哦。”
“被女孩咬一口也不壞。”慄原咧嘴一笑。他有不時亂開玩笑的壞習慣。
“奇情文學也稱作哥特浪漫文字,代表作是安拉德克里芙的《烏朵夫之謎》和瑪莎葛雷哥里路易斯的《蠻客》──”
“等等。”慄原打岔。“怎麼突然瘋言瘋語的?”
如此被問的情形下,回答“是”的人正常嗎?片山氣鼓鼓地抗議:“不是我瘋了!是‘浪漫文學研究會’的女學生告訴我的。”
“原來是現買現賣呀。愛因斯坦也說過,一切的知識都是從別處買來賣的。”
“真的?”
“開玩笑的。”慄原正經八百地說:“對了,有什麼線索?”
“那個研究會的女生們都很熟悉‘奇情俱樂部’那四個人的事。不過,其後野田惠子和當中的什麼人交往的事卻無人知曉。”
“或許假裝不知道吧。”慄原慢慢地說:“學生們互相庇護。那是最棘手的地方。”
“對呀。橋本他們也是,他們四個決定絕口不提認識野田惠子的事。”
“真傷腦筋。”
“牽涉到學生的事件都很難辦的。即使是感情不好的學生,一面對警察時都會共同戒備、擺出架勢來的。”
片山想,倘若自己站在學生的立場又如何?畢竟不想出賣同學,把同學送到警局吧?
那個可能是正常反應也說不定。
“這裡需要有人積極地和學生們打成一片。延長偵查時間也是沒法子的事。”
“可是不容易哦。”
“石津怎麼啦?”
“石津刑警嗎?他是目黑警署的──”
“我曉得。”慄原不耐煩地揮揮手。“他要演戲?”
“扮演‘科學怪人’那怪物的事?怎麼說都很可憐,我不敢講。”
“刑警必須凡事忍耐。”慄原說:“不是好機會嗎?和學生們一起彩排,有很多機會碰面吧。那傢伙心境年輕,學生可能和他沒隔閡,坦率地暢談起來哦。”
事態嚴重起來了。
“儘管如此,也用不着──”
“剛纔你不是說了嗎?以學生爲對手的偵查工作很難有進展。你也找個藉口混進學校去吧。若是有必要,你妹妹也去好了。石津是她的男朋友吧。”
“呃……”
“我會和目黑警署打個招呼的。放心吧。”說畢,慄原已伸手拿起電話。
“明白了。”石津彷如作出某種悲壯決意似的僵住臉說:“──犧牲我一個人可以解決事情的話,在所不辭。”
“太誇張了。誰也沒叫你去死。”
“說的也是……”幸好是咖啡室。從剛纔起,石津已經喝了七杯咖啡了。如果這是酒就麻煩了。
“晴美也會去爲你打氣哦。”片山企圖安慰。
石津突然大聲喊:“不行!”
女侍應嚇得跳起來。
“什麼嘛,突然大叫。”片山說:“冷靜點。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不明白的。”石津落寞地說:“假如──假如被晴美小姐見到我那種怪物的扮相……我活不下去了!”
“是嗎?”
片山也很瞭解石津的感覺。他是個純情的男子。
“那我先瞞着晴美好了。可是,怎樣解釋?彩排時,你又不能不去。”
“那個請片山兄花點心機吧。若是能夠爲我做到那麼一點點──”
“知道,知道。總而言之,上方的命令如此。請多多指教並拜託!”
正在說着時,傳來晴美的聲音:“你們在這兒呀。”
“怎麼來啦?”
“沒什麼。只是和石津約好吃晚餐而已。”
“是嗎……”片山狠狠瞪了石津一眼。好傢伙,瞞住我!
“在談什麼機密大事?”晴美問。
“石津被委以重要任務了。”
“哦。怎樣的任務?”
“不,沒啥大不了的事。”石津慌忙打岔。“誰都可以勝任的。真的很簡單的差事。”
“不,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片山兄,一起吃晚餐如何?我請客。”石津邊抹汗邊說。晴美驚訝地在二人的臉上望來望去……
石津請客,當然不會去高級法國餐廳,而是走進中國菜館。
“──搜查進入死衚衕了吧。”晴美說。
“嗯──很遺憾,是的。”片山遲疑地說。
“有什麼眉目?”
“不……相反的,我們在等着看看會有什麼發生。作爲刑警算是失敗啦。”
“那四個人認識野田惠子,不是也知道誰是她的戀人了麼?”
“那是因爲我們可以逐個逐個地問內情,但不能稱他們是殺人疑犯呀。對嗎?”
“說的也是。橋本信代這邊呢?”
“動機不明,很難查案。”
“不可能有人恨她到要殺了她的地步吧。”
“荻野邦子……她可能知道什麼。”
“兇手一定有所誤會,以爲自己的事被她知道了……”
“那點令人很在意。當時兇手是突然襲擊她的話,手法未免太好了些。”
“還有其他可能嗎?”
“慢着。”片山沉吟。“假使兇手從一開始就準備襲擊她的話呢?正在準備下手時,剛好我去找她。兇手只要做成是突然的犯罪行爲,就能矇蔽警察的眼睛……”
“即是說,那是獨立事件?”
“不能這樣斷言……”
“這樣想也許比較合理哦。”
“荻野邦子這女孩,不一定像外表那樣文靜哦。”片山說。
當然,她是否文靜是見仁見智問題。雖然現在的學生在大人面前總是裝成優異生的模樣將就過去。
這次的事件總是給人無從下手的感覺,皆因掌握不到受害者和有關人士的實像所致。
外表認真的學生,不一定真的認真;相反的,叛逆的人可能只是裝樣子而已。
有必要深入瞭解。
“對呀。”晴美同意片山的說話。“荻野邦子不是你的未婚妻嗎?何不和她好好談一談?”
“算了吧,什麼未婚妻──連你也受兒島姑媽的影響啦。”
片山沉下了臉時,石津愉快地說:“不是好極了嗎?受到那麼年輕的女孩青睞──”
“石津,你能說這種話嗎?關於這次的任務──”
“知道了!”石津連忙揮手,顯得驚慌失措。
“──你們兩個究竟在搞什麼鬼?”晴美一臉狐疑。“任務,任務是什麼?”
石津正在支支吾吾地想抵賴時,片山的傳呼機響了。
“幹活,幹活。”片山慶幸地起立。晴美氣鼓鼓地睨視他的背影。
片山打電話去搜查第一科。
“我是片山。”
“片山嗎?現在在哪兒?跟女人在酒店?”
是慄原找他。片山有不祥的預感。他很少如此心情愉快。有案件發生了。
在這點上,慄原當真像獵犬一樣。他一定是在電話的另一端作出舔舌頭、前肢伏地的姿態。
“和石津他們吃着飯。什麼事?”
“下一個犧牲者哦。”
“竹林明。在公寓被刺傷了。”
片山吞了一口唾液。慄原接下去:“受重傷,但還沒死。馬上趕去現場吧。”
電話掛斷了。片山放下話筒。
竹林明……這麼一來──
“福爾摩斯呢?”片山喃喃自語。
在現場前面一下計程車,片山就見到根本刑警向他跑去。當然,晴美和石津也一起來了。
天色已晚,附近擠滿了巡邏車和看熱鬧的人。
“根本兄!”
“來啦。剛剛送走了。大概保住性命吧。”
“是嗎……”
“福爾摩斯不在?”晴美代問。
“福爾摩斯?它在這兒?”
“嗯,在她的房間。”
“沒見到哦。”根本搖搖頭。“看來是那隻貓出場的時候了。”
“什麼意思?”
“房門上鎖了。鏈子也掛上──然而兇手無影又無蹤。”
“密室?”
“你來看看吧。”
片山等人跟着根本走上那幢公寓的樓梯。這是大學生專用的公寓,雖不豪華,卻小巧精緻。
“這個房間。”
房門一直開着,門鏈子多半是被人用力拆下的吧,仍舊懸掛在門邊。
玄關裡整齊地擺着一雙像是竹林明的黑皮鞋子,鞋尖往外並排而放。
像竹林明的爲人一樣,房間予人一絲不苟、乾乾淨淨的感覺。
六疊大(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間,用窗幔隔開了小廚房。房內有一張小桌子和兩張椅子,還有書桌、新潮衣櫥、書架等等。
房門的正面有窗。窗簾拉了一半。
“──怪了。”晴美說。
“什麼事?”
“沒有福爾摩斯的碟子呀。”
如果養貓的話,通常會擺放貓用的食器,把食物或牛奶倒在裡面。
沒有器皿,意味着福爾摩斯並不住在這裡。
“跑到哪兒去了呢?”
“連福爾摩斯也失蹤了?怎麼搞的?”片山嘟囔着。“根本兄,竹林明是怎樣被刺傷的?”
“據發現者說,她就倒在那個電話旁邊。我也沒問清楚,那女孩陷入歇斯底里狀態之故。”
“背部。偏離心臟。好像是尖銳的刃物所傷,不過可能出血不多。”
實際上,在竹林明倒下的附近一帶,只見到兩、三處血跡。
“重傷嗎?”
“我不是醫生。”根本說。受害人純粹只是工作對象──這是根本的職業哲學!
“我想聽聽發現者怎麼說。”
“大概已沉着下來了。”
被警員帶來的,是個臉色仍然蒼白,好像自己纔是受害者的大學女生。
“──嗯,她打電話給我的。”那大學女生說。
“打去你的房間?”
“不,樓下管理員室。這裡只有一樓有通外線的電話,每個房間的電話都接去管理員室。”
“原來如此。那你爲何會在管理員室?”根本冷淡地問。他冷淡的作風反而能使對方冷靜下來。
“管理員叔叔不在,我進去看雜誌。大家部做這種事。”
“你在那裡接到她的電話?”
“嗯。我接聽時,聽到她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我是竹林明,救我’……僅此而已,再怎麼喊也沒回音。”
“然後?”
“我猜有事發生了,於是趕上二樓去。怎麼叩門都沒回音。這時恰好管理員叔叔回來了,拿了鎖匙開門。可是裡頭掛了門鏈子。沒法子,只好用鉗子剪斷它才進去。”
“那時,竹林明倒在電話旁邊?”
“是的。”
“話筒保持原樣?”
片山覺得奇怪。因爲話筒是放回去的。如果呼吸困難並暈倒的話,怎能做到?
“我想……是的。因我沒碰過電話。”
“有沒有發現什麼古怪?”
“呃……”大學女生搖搖頭。“當時受到衝擊……記不起來了。”
“也不是沒道理的。總之多謝了。你可以回去啦。”
大學女生鬆一口氣似地走出房間。
“好了……”根本摸摸下巴。“竹林明插手野田惠子事件,而她被刺傷了……”
“不過,可能因此找到兇手哦。”
“她可能就這樣一命嗚呼。”根本口直心快地說:“問題是,兇手消失在何方?”
“門鎖和門鏈子……很普通的房間嘛。”石津有點顧忌地環視室內。因他塊頭很大,即使有所顧忌也予人“存在感”。“會不會有秘密通道?”
“公寓有秘密通道?”
“不能說沒有吧。”
“別胡說了。”晴美捅捅石津。“我擔心的是福爾摩斯的行蹤哪。”
“是的。去找找它好嗎?”石津出到玄關說。
“不要緊嗎?”
“沒關係。最近我已不會被區區貓叫聲嚇倒了。”石津神氣地說。
福爾摩斯在他的腳叫適時“喵”了一下。
“譁!”石津跳起。
“福爾摩斯!你跑到哪兒去了呀?”晴美奔上前去。
“請問──這是你的貓嗎?”走廊上站着一個像大學生的女孩。
“嗯。那麼說,它在你那兒?”
“是。竹林明叫我幫她保管的……”
“竹林明叫的?”
“是的。不是發生那件事了嗎?我嚇壞了……”
片山和根本面面相覷。
“──你可以把當時的事告訴我嗎?”片山說:“你叫什麼名字?”
“川上恭子。”那女孩說:“當時我在房間午睡。並沒有完全睡着──”
敲門聲吵醒了川上恭子──剛纔的聲音是做夢嗎?
她坐起來等等看。又傳來敲門聲。畢竟不是夢。
“誰呀?”恭子喊。玄關離她並不太遠。
“竹林明。”
“唷,怎麼啦?”
恭子起身走向玄關。竹林明和她年紀不同,但由於竹林明比較成熟,恭子有點孩子氣的關係,恰好平衡了年齡的差別。她們性情相投,經常到彼此的房間去玩。
開門一看,竹林明抱着三色貓站在那裡。
“對不起。”竹林明說:“可以暫時幫我保管這隻三色貓嗎?”
“好哇。你要出去?”
“不,有客人來。”
“是嗎?不是保管好幾天吧?”
“兩、三小時就行了。有貓在不太方便──”
三色貓輕盈地跳到下面站着。
“是不是男朋友來了?”恭子故意斜睨竹林明一眼。
“也不是的──”竹林明欲言又止。恭子笑了。
“算啦。大家都在幹那種事,別讓管理員叔叔發覺就好了。”
“那就拜託了。如果它想要什麼,就給它牛奶好了!”竹林明把器皿遞交給恭子。
這間女子大學生專用公寓,當然禁止男人踏入。不過,由於管理員白天有別的事情做,那段時間其實等於男性自由出入。
大多數的大學女生都帶男朋友回來廝混。在這方面稍微遲鈍的恭子覺得很不過癮。不過最近已習慣下來,在走廊外面聽見房內泄露出來的聲音也不太在意了。
可是,竹林明還是高中生,怎麼連她也來這一套……
竹林明向三色貓揮揮手走開後,恭子關門上鎖。
“好啦……貓咪,她說兩、三小時喎。你也沒男朋友?好無聊啊。同是天涯寂寞人,大家聊聊天吧。”
恭子跟三色貓說話,但它走到房間角落,蜷成一團躺下睡覺去了。
“好無情啊……”恭子嘆息。
“然後就一直到現在?”晴美問。
“嗯,那麼,這貓拜託了。”川上恭子“咚”地鞠個躬,走開了。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福爾摩斯,爲何讓她做那種事?”晴美說。
“怪哉。竹林明也知道福爾摩斯是來當保鏢的,居然特意把它放去別人的房間。”
“真的有男孩子去她的房間不成?”
“即使是,也用不着趕走福爾摩斯吧。它是貓哦。”片山百思不解。
“唉,嚇一跳。”石津說。剛纔福爾摩斯的叫聲使他怕到現在。
“喂,貓君想打電話咧。”根本說:“是不是叫貓糧外賣?”
福爾摩斯跳到小小的電話臺上,叫一聲“喵”。
“──怎麼啦,福爾摩斯。”片山走過去時,福爾摩斯用前肢拿起話筒──不可能的事,它把話筒碰跌下來。
“喂喂,你想打去哪兒?”片山拿起話筒貼在耳邊。“──咦?”
“怎麼啦?”
“根本聽不見發訊聲。她是用這個打的嗎?”
福爾摩斯走到房間角落,回頭望片山。
“好像有東西哦。”晴美說。
“電話線在那個書架後面吧──喂!”片山挪開書本窺望一下,頓時嚷叫。
“怎麼啦?”
“電話線斷了!”
根本趕過來。
“原來如此──不是斷了,是被切斷的。”
很明顯地,電話線是被刃物切斷的。
“那麼,打電話去管理員室的……”
“是別人。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誰也聽不出是誰。”
“那麼。即是……兇手打的?”晴美皺眉頭。“不是很怪嗎?先刺傷她又求救──”
“也許無意殺她吧。”片山說:“刺傷了她以後,怕她喊救命,所以從別的地方──”
“從哪兒?”
所有人面面相覷。即是說,是別的房間的學生打的電話。
“還有,如果要求救,幹嗎切斷電話線?”晴美說。
“假設有人刺傷了竹林明,切斷電話線跑了。門鎖和門鏈子的問題另論。”根本把雙手交疊。“之後又有別人看見她暈倒了,於是從自己房間打電話去管理員室;但她怕扯上麻煩,於是假扮竹林明……”
“等一等。”晴美說:“那個‘什麼人’怎麼知道竹林明被刺傷的事?”
片山、根本、石津、晴美四個人沉默地彼此對望。
“不懂!”根本逃避似地說。
幽靈出現。
那種話題並不稀奇,電視啦、週刊之類一年到晚都在做這種近乎騙人的報導。
女孩們又愛又怕地談着,其實並不相信,僅僅裝作相信而已。
如果近距離聽見那種東西的話,當然不會覺得太舒暢──
“哎,阿義。”荻野邦子說。
“不要叫我‘阿義’可以嗎?”片山不悅地說:“捉住一個即將三十歲的大男人喊什麼‘阿義’嘛!”
“唷,有啥關係?我們是未婚夫妻呀。”
她完全以片山的未婚妻自居。
“哎,我和你並沒有──”片山正要抗議時,冷不防邦子撲過來說:“我是鬼哦!”
“喂,幹什麼!”片山慌忙仰起上身。儘管對方是高中女生,但當女性接近時,他有下意識逃走的習慣。
“知道嗎?”回到原來的位子後,邦子說。
放學回家的路上,二人並肩坐在附近的公園板凳上。同校的學生們陸陸續續地經過。
“拜拜,邦子!”
“加油哦!”
有些路過的人這樣喊。加什麼油?片山納悶地側側頭。
片山並非爲見邦子而來。由於那出話劇已開始在放學後彩排,石津也哭喪着臉加入練習。作爲石津的“監護人”,於是片山也以此爲藉口來到上志學院高校。
然後在校園裡遇到傷勢已復原的邦子。活潑的邦子馬上把他拉到這裡來。
“知道……知道什麼?”
“哪裡有廉價酒店?”
片山翻白眼時,邦子咯咯大笑。笑得實在開心的樣子。
我也有過這種年代。片山想起遙遠的青春年代──其實是不久以前的事。那時候……很不開心。被女孩甩了、成績不好、做什麼都被人取笑。爲何人生如此不公平?他每天都在感嘆着過日子。
跟現在比較一下……現在也沒啥改變啊。
“有鬼出現哦。知道嗎?”邦子終於回到正題。
“鬼?在哪兒?”
“學校──大家都說,一定是橋本信代的鬼魂回來報復的。”
“啊──有人看到嗎?”
“沒有哇。不過呀,聽說怪事接連發生哦。”
“例如?”
“在無人的房間裡,花瓶掉地跌破了、玻璃窗突然裂開之類。”
“會不會是什麼人的惡作劇?”
“爲什麼要做那種事?還有,經常有人聽到啜泣聲哦。”
“那種鬼話我也常聽聞。”
“唷,你在笑。不當真呀。好吧。我就捏造說和你上酒店去了。”
“慢着!”片山慌了。因着曾被本宮校長目擊二人接吻的事,片山極不願意那件事傳進慄原耳中。
“刑警做出如此有傷風化的事,豈有此理!”慄原大概會怒吼。“你要工作到退休爲止!”
那纔是真正的悲劇……
“你要我怎麼做?”
“陪我一起去調查如何?”邦子雙眸發光。如果說“不”,又是上酒店?
當然,重大事件也有從表面上看似無關的調查而一下子破案的例子,不過少之又少。
“好吧。那要回學校囉。”
片山站起來。邦子也霍然起立,用手纏着片山的手臂。
“哎,這樣子走進學校──”
“進酒店比較好?”
“知道啦。”片山嘆息。何以我總要被人威脅?
反正都要回學校一趟的。石津那傢伙順不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