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搜查工作很順利嘛。”慄原科長愉快地交疊着雙手,望着片山的臉。
“對不起。”
“那麼,野田惠子的戀人是誰?”
“呃,那個多半……我想是‘奇情俱樂部’四個高三學生其中的一個……”
“哦。刺傷橋本信代的是誰?爲何她要逃離醫院?”
“由於她什麼也不說的關係……”
“是誰要殺荻野邦子?”
“大概……是殺野田惠子的兇手吧……”
“原來如此!”慄原誇張地嘆一口氣。“看樣子搜查有大幅進展哪。”
這個挖苦專家!片山很想咬他一口。可能感染到福爾摩斯的習慣了。
“呃,勉強說來,有個叫明石一郎的學生可能有古怪。”片山儘量用理性的聲音說:“因他吸大麻煙,他殺野田惠子的事很有可能。”┊米┊花┊在┊線┊書┊庫┊?h
不太合邏輯哪,片山暗忖。
“科長。”走過來的是鑑證人員。“那支香菸分析出來了……”
“喔,辛苦啦。怎樣?有強烈到令人錯亂的程度嗎?”
“是的。如果繼續吸幾十年下去的話,可能會得肺癌。”
片山問:“什麼呢?”
“那是普通的溫性‘七星’呀。”
“不會的!因爲……”
“留在他褲袋底下的葉子碎渣也檢驗過了,全是菸酒公賣局的製品。以年齡來說是早了點,但他盡了納稅人的義務吧。”
那王八蛋!在取笑人!片山臉都紅了。
“啊,了不起!”慄原感慨地說:“你信任人的心情值得尊敬哪。”
被人嘲笑到這個地步,片山也按捺不住了。
“科長,讓我再重複一次。很早以前我就遞了辭職信,是科長把它收進抽屜裡──”
“別胡說。我怎會做那種事?那封辭職信在地下倉庫。”
片山說不出話來。慄原嘆息。
“真是麻煩的案件。兇手的目的是什麼,毫無頭緒。說不定又有另一宗案件發生了……”
搜查第一科科長作出如此發言,若是傳出新聞界就變大問題了。蓋因慄原的外貌溫厚,卻很認真地說這些事,所以份外可怕。
“那麼,當前你準備怎麼做?”
“集中調查‘奇情俱樂部’那四個幹事。他們當中和野田惠子有關係的是誰,應該有人更清楚纔是。”片山說。
“唔。那是常識的線索吧。”慄原表示沒興趣的樣子。“總之,先把亂七八糟的事件整理成一個,因爲不可能彼此無關係的。”
這點片山也知道,不然就省事了。
“對了,你和那個被刺傷的女孩──什麼荻野邦子的,是不是訂婚了?”
“科長!是誰這樣說──”
“不是嗎?好像是你的姑媽什麼的這樣說的。還問能不能申請婚假哪。”
對於兒島光枝的好管閒事,片山是愈來愈厭煩了。
回到位子,正準備外出時,電話響了。
“哥哥?”
“晴美嗎?你在哪兒?”
“醫院。你快來!”
“哪裡不舒服?”
“傻瓜。是橋本信代呀。”
“又不見了?”
“病危了。好像有性命危險。”
“知道。我馬上去!”
片山急不及待地放下話筒,衝出搜查第一科。
不尋常。
從聚集在病房前的橋本家屬的蒼白而僵硬的臉色上,片山也直覺到情況並不簡單。
“哥哥。”離遠而站的晴美走過來低聲說。
“怎麼啦?”
“很危險。大概……不行了。”
晴美的眼裡閃着淚光。
片山盯着病房的門──不知爲何而向自己表示愛慕的少女。然後在自己的公寓附近被刺傷。現在她快死了……
傳來“呱噠呱噠”的腳步聲,不必回頭已猜到是誰。
“石津,安靜地走!”
“對不起。”石津的表情也少有地嚴肅。
“信代跑出醫院的理由揭曉啦。”晴美說。
“是她說的?”
“不,醫院查到的──她跑去墮胎了。”
片山一時語塞。
“即是說……她那副身子……”
“對呀。被刺傷後的體力已經很虛弱了。這裡的醫生說,她一定是跑去找無牌醫生做墮胎手術……”
“豈有此理!”
“對呀。太虛弱了……撐不住啊。”
“跑出醫院去做手術嗎?她怕醫院查出她懷孕的事吧。”
“她想自己處理,不讓家人知道吧。我瞭解她的心情。”晴美喃喃地說。
“是我害她的。”石津也抽泣起來。“假如我好好地看守着她的話……”
“已經過去了。更重要的是──野田惠子也是懷孕時被殺的。信代有說出對方的名字麼?”
晴美搖搖頭。
“不管怎麼問,她也不肯說啊。”
這時候,不知跑去哪兒的福爾摩斯走來,用沙啞的聲音叫着,朝向病房的門坐下。
房門打開,醫生出來了。
“醫生,怎麼樣?”信代的父親用紅腫了的眼睛凝視醫生。
“進去吧。”醫生用無動於衷的聲音說:“很不幸,是時間問題了。”
“信代!”橋本康夫衝進病房,雙親跟着。片山等人也靜悄悄地走進病房中。只有福爾摩斯宛如雕像般一直坐着不動。
“信代!是誰把你搞成這樣的!”橋本康夫的聲音顫抖,彎身在妹妹旁邊。
信代的臉已了無生氣。
“康夫,安靜點。”父親說。
“可是,爸爸──”
“她想說就自然會說的。現在怪責她,太可憐了。”父親的眼裡已有淚水溢出。
信代的頭動了一下,張開眼睛。
“信代,大家都在這裡哦。”父親握着女兒的手說。
“爲什麼搞成這樣……”信代的母親現在已無教師的影子,回覆一個母親的臉孔。
“抱歉哦……”信代用出奇地清晰的聲音說。
“沒事了。趕快好起來吧。”
“給花澆水。別忘了。”
“你自己來做不就好了?”
信代深嘆一聲。“我……累了。”她喃喃地說:“是我的錯……不關別人的事……”
“不要說那種話了。”
信代的視線遊移着。然後,認出了站在門邊的片山。她微笑了。
“哥哥。”晴美捅捅片山,推他向前。片山來到牀邊,說了一聲“嗨”。
他想說點稍微像樣的話,但說不出來。
“片山先生……手……”信代搖動一下她的手。
“哥哥,握住她的手呀。”晴美哭着說。
片山遲疑地拿起信代的手。那隻手已完全失去氣力,僅僅交到片山手裡而已。
“就這樣……握住吧。”
“嗯,好哇。”
“好睏……好……”
信代的眼睛合上。她的手突然往下滑,片山用兩手按住。
“醫生──”父親回頭望着醫生。醫生叫片山退到一邊,把量她的脈搏,打開信代的眼瞼用小小的燈來照。
不知哪兒響起報十二點的鈴聲。
“好像守靈似的。”石津說。
片山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不認爲那句話適合用在真正的守靈場合。
橋本家沉重而鬱悶。信代的遺照在俯視片山等人。照片拍得很好,從那開朗的笑臉彷若隨時會跑出奔放的笑聲。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並肩坐在角落裡。片山和石津打黑領帶,晴美穿着黑色洋裝。旁邊是福爾摩斯,它還是三色的。最邊端坐着的是妞兒。它是黑貓,十分配合這個場面。
訪客也似乎不知如何安慰似的,三言兩語地哀悼一番就走了。
信代的雙親無言地忍受悲慟的樣子。橋本康夫彷彿在內心隱藏某種要爆炸的東西似地一直盯若空中,眼中無淚。片山看得出,他那在膝頭上握緊的拳頭輕微發抖着。
片山的心情也很沉重。怎麼說都好,信代是來造訪片山時被刺傷的。即使不能防止事情發生,但是未能和信代好好交談便變成這種局面的事令他深感遺憾……
“愛上片山兄的女性好像都有悲哀的命運似的。”石津以演戲的臺詞說出那句話,又被片山瞪白眼。
──他想說,我比誰都傷心。
“對不起……”來到門口的是個個子高大、運動員型的高中生。
“長沼君,多謝你特地跑來。”信代的父親鞠躬。
長沼嗎?那個“奇情俱樂部”的四個幹事之一。橋本康夫是委員長,長沼是副委員長。
他之所以給人意外的印象,是因大爲認爲喜歡奇情電影的都是有點不健康的學生所致。
長沼以怪異的表情燒了香後,在信代的雙親面前行個禮。
“信代好可憐哪──”他對橋本康夫說。
“嗯。”橋本康夫簡短地回答,仍舊低着頭。大概什麼也不想聽吧。長沼走到房間的牆邊盤腿而坐。
“怎麼看都不像男友型哪。”晴美悄聲說。
“嗯。這個感覺不對。不過,別人說人不可以貌相……”片山也低聲回答。
長沼看起來是被女人騙而不是騙女人的類型。不過,片山沒什麼自信,因他不懂男女間微妙的相處之道……
“失禮了。”又有一個年齡相仿的高中生在門口致意。
“關谷君。謝謝你來。”
關谷──也是那四人中的一個。他的個子當然比不上長沼,也比橋本矮小。他有一張娃娃臉。不過,樣子時髦,頭髮也梳得服服貼貼的。長沼是深藍色毛衣裝扮;他則穿次色西裝,打黑領帶。
他到信代的雙親面前坐下來,說了一番弔慰的話。“真的深感遺憾──”
十分周到,的確無懈可擊。反過來說,有點冷漠。
“以高中生來說,不是太正式了嗎?”晴美說。
“有同感。”片山也點點頭。
──俊俏的輪廓,相當吸引女孩子。片山想,這個似乎有調查的必要。
燒完香後,關谷在橋本康夫旁邊坐下。
“很不幸哪,信代君──提起精神來吧。”
“謝謝。”橋本康夫冷淡地回答。
關谷說話吞吞吐吐的,因爲他正說着刺傷信代的兇手,以及使信代懷孕的男人兩方面的關係。
橋本康夫似乎也聽出關谷的問法之巧妙語意。
“你怎知道?”他問關谷。
“呀?你指……信代君的事?大家都在談呀。”
“畜牲!從哪兒聽來的──”橋本康夫的臉頓泛起紅暈。
“人嘴是封不住的。”父親靜靜地說。
“可是,爸爸──”
“誰也不能再傷害信代了。”父親轉向關谷。“關谷君,關於信代交往的對象,你有頭緒嗎?”
“呃……很遺憾,我完全沒頭緒。”關谷搖搖頭。頓了一會,他問橋本康夫:“明石還沒來嗎?”
“嗯,還沒來……”
莫名地一陣生硬的沉默。在談信代的戀人是誰之後,馬上提起不見明石一郎的話題,任誰都會產生明石就是那個戀人的印象。
片山想,假如這是關谷的意圖的話,他是了不起的心理學家了。
信代懷孕的事尚未公開,卻已街知巷聞。恐怕是當事人把謠言傳出去的吧?一旦傳了出去,就不知道最初說出來的是誰了。縱使當事人不小心說了出口,也不必擔心被懷疑。
片山也認識明石一郎。可是,在“奇情俱樂部”的房間聽到信代的消息時,明石大受刺激。假如那是演戲的話,那可了不起了。
福爾摩斯突然站起來,輕輕用前肢碰了一下晴美的腳。
“嗯?什麼?”
彷彿在說跟我來似的,福爾摩斯走了出去。晴美悄然起身跟了出去。
“──到哪兒去呀?”
見福爾摩斯走出玄關,晴美側側頭。她穿上鞋,替它打開玄關的門。福爾摩斯快步走到馬路去。
馬路並沒有大到可讓大型汽車通行的地步,尤其到了晚上這個時間更是寂靜一片。
“什麼嘛,福爾摩斯?”晴美也走到馬路上張望四周。
正要說什麼也看不見之際,她發覺了那個人影。有人靠着幽暗的籬笆而站──她對那個輪廓多少有印象。
福爾摩斯率先走上前去。
“是你呀……”傳來明石一郎的聲音。“噢,是刑警養的貓吧。”
福爾摩斯發出抗議的叫聲。
“不是被人養,是我給他面子留下來的。翻譯出來就是這個意思。”說話的當然是晴美。
“怎麼,是你……”明石走到明亮處。
“你是來上香的吧?爲何不進去?”
“多管閒事。”明石聳聳肩膀。
“你喝醉了?尚未成年吧。”
“有啥不對?我可不怕女警哦!”
“我怕呀。因我不是女警。”
“不是嗎?”
“是特別顧問罷了。”晴美擅自稱封。“不進去?”
“如果進去了,信代會起死回生嗎?”明石的臉抽搐着笑了。“露出悲傷的表情,說點哀悼的話,然後讓雙腳跪到麻痹?我纔不幹哪。”
“這樣強硬有什麼用?你很會喝?”
“嗯,不輸給大人哦。”
“那就去喝酒吧!”
明石瞪眼看着晴美。
“──你很奇怪哪。”
“對呀。不過,我知道你真的很傷心。”
明石突然移開視線不看晴美。
“──我和她曾經是情侶。”
“你和信代?”
“嗯。她把我這種飯桶詩人當天才一般尊敬。”
“你太年輕了吧──那麼,信代打掉的是你的孩子?”
“不是!”明石激動地說:“我連信代的手也沒碰過!真的!我老爸不信任我。他想我疏遠信代。你從醫院打來的電話,是我老爸接的。他沒告訴我什麼。”
“知道啦。那麼是誰使信代──”
“假如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殺了他!”明石兇巴巴地說。
“好像有內情。”晴美說:“不要責備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明石震驚了一下。他直直地望着晴美。
“你真的不是女警。”他喃喃地說:“女警不會用這種方式說話的。”
“如果有話要說,說吧。”
明石把兩手插進褲袋裡說話。
“沒啥大不了。只是──最近,我一直沒理信代。別的女孩的事佔滿了腦袋嘛。沒法子,太在意了。”
“別的女孩是誰?”
“竹林明呀。”
“哦,她……”
“自從她出現之後,什麼都變怪了。”
“變怪了?”
“我們四個──‘奇情俱樂部’的,大家本來相處得很好。橋本很嚴肅,愛挑剔;關穀人緣好;長沼是單細胞,無可救藥。不過,彼此彼此嘛,我們四個的感情相當不錯的。”
“然後竹林明……”
“嗯。她加入後,大家之間開始有磨擦。長沼對她着了迷,被大家取笑而不自知。橋本那種人嘛,表面上一本正經,內心卻爲她顛狂。在集會時見長沼和她表現親匿,他就用凌厲的眼神看他們。關谷我不曉得,因他總是對一切都抱着無所謂的態度──然後是我。我也愛上了她。無藥可救地愛上了她。所以,我一直把信代丟在一邊。可能她也想和我商量的……”
晴美髮現明石在哭。儘管有點不羈,卻是個善良的少年。
“你的心情我是明白的,但你不進去的話,我不知信代的父母怎麼想……去上香吧。也許很傻,但以形式來表示心情也很重要。”
明石沉默片刻,終於微笑了。
“好。就這麼辦。”
“一起進去吧。”
“我一個人進去好了。”
“好吧。那我待會進去。”
目送明石走進橋本家的玄關後,晴美有點莫名地寂寞又似爽朗的複雜心情。
“來,走吧,福爾摩斯。”走了又止步。“你不走?”
福爾摩斯繼續站着,回頭去望後面。
晴美也轉向那個方向。剛纔一直沒察覺她站在那兒,是因她全身黑色服裝的關係。
竹林明站在那裡。
“一言以蔽之,怎麼回事?”片山說。
怪怪的日語,卻能充份表達當場的氣氛。
這裡是片山家的公寓──已經是半夜一點鐘了。
片山和石津仍然是打着黑領帶,晴美在弄消夜──即把現有的急凍食品放進微波爐去解凍而已。福爾摩斯進入半睡眠狀態,像地震般左搖右擺地坐着。黑貓妞兒似乎不是深夜族,在房間角落的坐墊上捲成一團而睡,看上去像個黑色的皮球。
“──什麼怎麼回事?”
晴美把冒蒸氣的肉包碟子放下來。石津那雙惺忪睡眼突然清醒過來。
“完全一頭霧水的事件呀。到底是誰爲了什麼而殺了誰……喂,吃慢一點好不好?”
片山最後那句話是對石津說的。石津把熱騰騰的肉包塞進嘴裡,邊翻白眼邊說:“好吃……極了……晴美小姐用微波爐煮的食物,味道也不一樣!”
“怎會呢?”晴美笑着,她也拿了一個肉包,撕碎了分給福爾摩斯。怕燙的福爾摩斯一直蹲着等肉包涼下來。
“事件起自野田惠子。那個肯定吧?有人使她懷孕,殺了她。是上志高校‘奇情俱樂部’四個高三學生其中一個──”
“慢着。”晴美說:“雖然說野田惠子的男朋友可能是那四人中的一個,但不一定是那個人使她懷孕並殺了她呀。”
“說的……也有道理。若是那樣,他爲何不自報姓名?”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有點取笑人的叫法,這種時候表示“好好想想看”之意。
“對了。有沒有向那四個人問過野田惠子的事?”
“──還沒問。”片山用拳頭敲一下頭。
“那當然沒人會說什麼吧。”
“唉,又要被科長挖苦啦。”
“常有的事。說不定可實現你的心願,革職哦。”石津說。
“只有我,退休年日無限期延長,一定是。不過,我爲那件事問過荻野邦子,她說是個戴上‘劇院之鬼’面罩的人想殺她。畢竟是那四個人可疑。”
“儘管如此,不是有點奇怪麼?因爲兇手是偶然聽見那個校長和荻野邦子說話的吧?那是分秒必爭的情形哦。即是我和哥哥之所以不在會客室,是因碰巧妞兒不見了的關係。是偶然的呀。如此倉促的情形下,何以兇手特地跑去拿那種面罩和斗篷呢?”
福爾摩斯又“喵”了一聲。這回是催人注意的叫法。
“喔,尖刀的事。”片山拍膝頭。“──尚未找到出處。不管是怎樣的殺人犯,也不可能隨時帶刀在身上吧。”
“假如是在那個俱樂部的房間找到的話呢?”
“這樣想就合理了。他趕着去拿尖刀,然後見到面罩和斗篷……”
“用來藏起臉孔恰恰好哪。不過──”
“有什麼令你在意了?”
“有必要作那種打扮嗎?等於故意宣傳說兇手是‘奇情俱樂部’的人似的。”
“說的也是。”
“還有,即使荻野邦子知道野田惠子的男朋友是誰,也不能單憑那個就斷定對方是兇手吧。如果作爲殺荻野邦子的動機,未免太弱了些。”晴美說。
不曉得誰纔是刑警了。
“唔──總之,那個問題先擺在一邊。橋本信代這一邊又如何?”
“是我不好。”石津又沮喪起來。
“好自爲之──喂……”片山瞪圓了眼,蓋因碟子上的肉包完全消失所致。
“從某個層面來說,信代事件滿是謎團哪。”晴美不理片山,繼續說下去。
“我才吃了一個……”
“爲何信代要寫情信給哥哥?”
“爲何那是謎團?”片山生氣。
“唷,哥哥也是的,一照鏡子就明白啦,不是嗎?”
晴美不經意地說嚴肅的話。石津大笑──然後察覺片山的眼神,頓時停止笑聲。
“信代的情形也是,誰使她懷孕,然後去殺她?那個也是問題。”
“嚴格來說,是殺人未遂哦。”片山說。
“但她終究死了,等於謀殺啦。如果是同一人乾的話。”
“那件事完全沒線索啊。”
“真無恥啊──那四人中,假如有人使信代懷孕並行刺她的話,我覺得那個叫關谷的最可疑。”
“不要過度依賴直覺的好。”
“男人的直覺嘛,跟女人的直覺屬不同次元(dimension)哦。”
“是嗎……”片山幽怨地望着空碟子。“我才吃了一個……”
“目前的問題點大概就這麼多吧。”晴美看看片山和石津的臉。“──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你呀,愈來愈像科長了。”片山嘆息。“還有一個問題。”
“唷,什麼?”
“我還想多吃兩個肉包。”片山說。
當晴美再把剩餘的肉包弄熱並端來時,片山立刻將兩個分到自己的碟子上。
“這次的比上次的看起來更好吃咧。”石津又若無其事地伸手出去。
“──怎樣呢?會不會是同一個兇手?”晴美說:“橋本信代、野田惠子……倘若是同一個人使她們懷孕並殺害的話──”
“不同的人也可以吧!”片山的心情似乎好轉了些。“有可能殺野田惠子的其中一人是橋本哦。信代是他妹妹──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現在這年代,那可不稀奇哦。高中女生懷孕的事。”說着,晴美突然沉思。“說來也很怪。不管是信代或野田惠子都好,居然誰也不知道她們的‘經手人’是何人哪。”
“她們隱瞞了吧。”
“哥哥有所不知了。”晴美搖頭。“懂嗎?高中女生之間呀,不可能不知道同學那種事的。女生對那些是很敏感的。”
“可是,查訪時什麼也沒說出來呀。”
“那是因爲令人害怕的刑警帶着筆記本到處問的關係,當然不說啦。”
“那應該怎辦纔對?”
“扮女裝如何?穿上水手校服之類。”
“嘲笑人也要有個限度吧!”片山瞪眼。
“假如誰也不知道的話,表示對方不是學生。”
“什麼意思?”
“例如有妻室的中年男人之類……不想被世人知道的男人。”
“結果,兇手的範圍愈來愈廣,不是更復雜了嗎?”
“總之,我想先決問題是叫人潛入她們兩個的學校去,從女生的談話中問出東西來。然後──”
“可是,沒有高中生女警呀。”
“有人選!”石津拍手。
“誰?”
“晴美小姐。”
片山瞠目。石津接下去:“晴美小姐當高中生不成問題哦。以她的清純、年輕、皮光肉滑……”
“多謝。”晴美苦笑。“畢竟太勉強了吧。”
“是嗎?我倒認爲晴美小姐穿校服的打扮絕對受落哪。如果印成照片來賣肯定賺大錢。”
“認真一點好不好?不如由你來扮女學生好了。女拳擊手會來找你。”
“兩個都別講傻話了,認真地想一想如何?”晴美瞪片山和石津一眼。福爾摩斯也“喵”一聲表示同感似地跑到晴美身邊。
“做那種事,怎樣升級呀。假如哥哥升級的話,警視廳可能倒閉就是了。”
“你還不是在講傻話?”
毫無成果的乏味討論。
“我倒有個心水人選。”晴美得意洋洋地說。
“如果有就早點說嘛。”
“應該快到了的。”晴美看看時鐘。
“是誰?已經一點多啦。”
就像在等片山這樣說似的,玄關傳來腳步聲,門鍾作響。
“來啦來啦。一定是‘心水人選’。來啦,等一下。”
晴美喊着跑向玄關去了。片山和石津面面相覷。那段期間,石津的手還是極自然地伸向碟子上的最後一個肉包。
“在等着哪。”晴美閃過一邊。
“打攪啦。”
進來的是一身黑衣打扮的竹林明。
“這麼說──”片山邊喝茶邊說:“你是野田惠子的表姐囉。”
“是的。雖是遠親,但我們小時候一起住過,情同姐妹一樣。”
竹林明在喝晴美泡的黑咖啡──看來她相當喜歡“黑”的樣子。
“對於殺害野田惠子的兇手有頭緒嗎?”
“那個不清楚。在那之前一年左右,我在忙着準備比賽……”
“比賽?”
“竹林小姐呀,”晴美插口。“今年的學生音樂比賽,得了高校部第二名哪。”
片山瞪大了眼。“你怎知──”
“聽竹林小姐說的。”
竹林明噗哧一笑,說:“片山先生兄妹,簡直就像感情很好的小夫妻一樣。”
石津臉色一變。“請不要亂講!”
“開玩笑罷了。”片山連忙說,因爲以前有過一次被石津誤會而閉口的經驗。
“總之,爲了準備那場比賽,我有一年多沒旅行,連假日也不外出。惠子也只是偶爾打電話來,沒機會碰面。”竹林明頓了一下。“而且,我爸媽去年因工作關係去了名古屋,我到親戚家借宿,不能用長途電話,更加和惠子疏遠了。”
“沒有寫信嗎?”
“現在的女孩哪會寫信呢?全是用電話談事情的──大概出事前十天的事。惠子給我電話了。”竹林明彷彿很難受似地搖搖頭。“如今想起來,當時我應該好好聽她說話纔是。但……三天後的比賽逼近了,我很煩躁。奇怪的是,到了當天反而鎮定下來,大概豁出去了吧。但兩天前最沒自信,神經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