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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畫皮·【第六章 】

第32章 畫皮·【第六章 】

“大人,”柳夢躺在王生懷中,用手指圈着王生的頭髮,一邊玩弄一邊低低喚道。

“說。”王生手在柳夢光滑的背上游走,閉目養神一臉的慵懶。

“吩咐清風明月把繞着花齋的香灰掃了吧。看着難受。因爲它我差點丟了命,燁兒……燁兒至今還在昏迷着。”

“嗯,掃了。”王生側身將臉埋在柳夢的頭髮裡,低低的嘆了口氣。“燁兒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我就這一個孩子,擔心的很。”

“燁兒會醒的,大人不必擔心。”柳夢細密的輕咬着王生的鎖骨含混道。

“別鬧。”王生扶着柳夢的肩,翻身將他壓在身下。“當初我真以爲你是妖,若不是妖怎麼會這樣輕易就……”他含住柳夢的脣,所有的話語都融在了糾纏的脣舌裡。

起牀時已是豔陽高照,柳夢簡略的梳洗了一番,也不換衣服,一身鬆散裡衣披着見竹青外套,倚着門看明月清風掃香灰。

“大人呢?”何安風風火火從外面闖進來,語氣生硬的對柳夢說道。

“牀上。”柳夢看着何安,笑得撩人。

“妖物!”何安一邊罵一邊慌亂的移開視線。柳夢修長的頸項下,中衣領口□□出的皮膚上,隱約可見歡愛留下的痕跡。

“找我何事?”王生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

“大人爲何將那香灰掃了?這樣做不是給了妖物逃脫的機會嗎?”何安大聲問道。

“那譚半仙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什麼驅鬼的香灰,不過都是些騙局。那個丹藥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沒用。”

“丸藥不是沒用,而是因爲廚娘在裡面下了毒。這香灰還是留着好啊,大人。”

“罷了罷了,”王生不耐煩道,“你若是來和我說這個的,那別說了,回去歇着吧。”

“不是,請大人恕罪。我是來告訴您案子進展的。”何安憤憤的看了柳夢一眼,忍着怒火道。“廚娘已經認罪了,不過鄭大人他們打的太過了些,簽了認罪書後不久就死了。”

“廚娘待我不薄,雖然最後出了這樣的事。何安你去賬房領銀子,給她備個好棺材,拉到城外埋了吧。最後替我送她一程,也不枉大家相識一場。”

“大人何必對這種吃裡扒外的人太好。”何安不滿的抱怨,“大家相識一場。她既無情你何必有義?”

“照我吩咐的辦就是了,”王生不耐煩道,“府裡夫人病了,我又公事繁忙脫不開身,你代我常去看看,照應照應。小事可自作主張,大事就到花齋聽我吩咐。知道了嗎?”

“大人厚愛,小人定不負大人囑託。”何安聞言,喜得忙跪下。

“那個譚半仙……”王生略沉吟了一番,“招搖撞騙,欺瞞百姓,聚斂財物。你帶人去他住的地方,將他捉到官府去治罪。”

“是,何安明白。”何安領命,瞥了倚欄弄發,一臉慵懶的柳夢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大人,我今日想去城郊走走。”柳夢揭開水晶簾進了屋子,繞到王生身後一邊替他系衣帶一邊柔聲說道。

“今日我要到右丞相府去,你出去我就派幾個隨從跟着你。”

“我難道還會跑了不成?”柳夢笑得伏在王生背上。

“人太多,魚龍混雜的。保不住就有人要打你的主意。小心一些總是好的。”王生耐心解釋道。

“知道了。”柳夢低聲答應道。他溫順的伏在王生懷裡,一如當時年少懵懂,黏膩得如同糖漿一般。

城郊的破廟,孟家的七十五口已埋了一半,還有一般屍體在後院堆着。天氣炎熱,已生了蛆蟲,腐臭味遠揚十里。

“你還不快走,待會便有人要來砸這破窩了。”柳夢一身華服站在廟門外,用扇子掩着面。

“你還在?”佛座下側身睡着,衣衫襤褸的譚半仙睜開眼看着柳夢,半晌幽幽吐出一句。

“與其寄希望於那個蠢女人,不如你親自動手,乾脆利落的很。”柳夢的眉眼中露出陰鷙來。

“我說過不會親手殺你。”譚半仙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本是來度你成仙的。沒想到卻眼睜睜看着你成了惡鬼。”

“你總和我說天地如何廣闊,心當如風般不羈,馳騁於天地之間,無牽無掛笑看繁華起落。可我終究還是放不下。生而爲人,血緣裡的牽絆總是難以割捨的。他們若安好,我還可自欺欺人的隨你出世,可是他們沒了。只不過一夜之間,只因一個荒誕不經的謠言。”柳夢是笑着的,語氣也是淡淡的,眼中卻落下淚來。掛在腮上還清明的淚珠,滴到衣服上扇子上卻化作了點點殷紅的血。

“小孟,收了怨氣。”譚半仙坐了起來,鄭重道。

“孟家七十五口已經被挖了心,心魂不聚爲孤魂野鬼永世漂泊已經是不能改的了。就算挖了王府所有人的心也換不回來孟府的命數了。你是有仙緣的,縱然墮入鬼道,也不過是多花費些時間。我願意等你,渡你。待你成了仙,一世萬年,你會明白這世上沒什麼是你想象的那樣重要的。萬事萬物,最終不過塵歸塵土歸土。”

“我收不了。”柳夢跌坐在地上,失神的看着血淚污染的扇子,“這怨氣不是我一人的,是孟家上下所有人的。我早已不是那個和你自在談天論地的人了。我是孟家孟留,亦是孟家七十五口冤魂的聚集。”

“小孟……”譚半仙或者說劍逸長嘆了一聲,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說是好。

“可以的話,我希望劍逸你親手,越快越好,劍一橫便殺了我最好。”

劍逸搖搖頭,道:“小孟你知道麼?你對我從來都不太好,總是把那些最難熬的事交給我。我不管你是誰,我只要告訴你:別抹黑小孟,讓他乾乾淨淨的走!”

“劍逸,你看這個。”柳夢從懷裡摸出個錦盒出來,小心的在劍逸面前打開,“這是王生的孩子的心臟。小巧玲瓏,很好看是不是?他中了毒昏迷着,毫無知覺。我就這麼挖了出來,將心魂封在裡面。你別念叨小孟了,小孟已經不在了。”

“官差來了。你不避避?”劍逸屏息聽着自遠而近的馬蹄聲。

“不用。我要看着他們如何抓你。”柳夢收斂了情緒,換上了來時的神情。

“柳公子怎麼在這裡?”何安瞧見柳夢,下馬問道。他再怎麼厭惡柳夢,柳夢畢竟還是他主子的座上賓,外人面前基本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我到城郊散散心。不留神就走到這來了。”柳夢含笑道,身子一癱軟,便撫上了何安的胸懷,“正午的太陽毒辣得很。曬得頭暈目眩的,本想進廟裡歇歇涼,不想譚半仙也在。我倒不方便進去了。”

“我扶你進去歇歇。這附近味不好,待我抓了譚半仙帶你回去。”何安看着柳夢倚在懷裡明豔的側臉,抓着柳夢的手腕將他扶起來,莫名的感覺心撲通撲通就要跳出來了。

“既如此,你抓吧,我看着。”柳夢的手依舊扶在何安的胸膛上,旁人看不到的親暱之中,柳夢纖細的指尖延長出尖銳的爪牙,直刺進何安的血肉中,團團扣住那顆撲通亂跳的心臟。

“小孟!”劍逸瘋了一般從廟裡衝出來,一把將柳夢從何安身邊推開。何安的胸前並沒有流血,只是整個人呆呆愣愣的站着,神情木然。他的胸腔裡已經是空的了,這副軀殼已經和後院腐爛的那些無異了。他還站着,只是因爲柳夢希望他站着。

“看清楚了嗎?”柳夢跌坐在地上,仰臉看着劍逸笑的無辜。他的手握成拳藏在衣袖裡,袖口有斑斑點點的血漬。

拳頭裡捏着的是一個人的心,一條鮮活的命啊!劍逸紅了眼,衝上去拎起柳夢的衣領,揮起的拳頭卻怎麼也落不下去。他記起孟家滅門那天,柳夢隔着牢牆跪在他面前,求求他救孟家一次。劍逸卻一直在沉默。

他是仙,縱然在牢房中,在鍘刀下,亦無損性命。他走的是他的命,然而孟家的命,他雖能卻無權干涉。他是已成了仙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成了仙的人。他不能信奉的只有萬事萬物運轉反覆最基本的規律,人世間的善惡倫理只會束縛他的超凡脫俗。

他越想讓自己不像人,就越發的忍耐不了人性。亦如孟留,越發想像個普通人,卻越發的避世脫塵。他們在逃避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但卻異曲同工養成了相似的癖性。

“譚半仙,七十五顆心,我會一顆不少的拿回來。”柳夢仰面笑道。

跟隨何安而來的士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知道自己是來抓一個喚作“譚半仙”的術士的。聽見柳夢這麼說便蜂擁而上,不一會兒便將譚半仙綁了個嚴實。

“回。”何安叫了一聲,呆滯的轉身上馬。“你走嗎?”他扭頭問柳夢,表情是木然的。

“不走,你先走吧。”柳夢柔聲道。他拍了拍馬,那馬便飛奔起來,顛簸的氣勢好像要把背上的何安甩得飛出去。

“大人,等等!”隨從押着刑車小跑着往前追。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個蹄子,不一會兒那馬載着何安便消失在了天際。

柳夢靠着寺廟的圍牆坐下來,圍牆後是他全家老小的屍體。寺廟供着悲天憫人的大佛,他一個怨魂想進也不能進。幸好還有夕陽,瑰麗柔和的霞光照着牆外也照着牆內。屍臭薰得本就荒涼的地方更加的悲涼。

他闔上眼,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孟家老宅。白荷開的正好,父親正在看自己的功課。窗外有個小小的身影悄悄的靠近又撐着船走遠了。在那更遠的地方,廚房的炊煙正扶搖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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