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身子近來可好些了?”王陳氏端着湯藥一邊說一邊在柳夢的牀前坐下。
“謝夫人關心,好多了。”柳夢冷笑了一聲,側過臉去不願看王陳氏。
“這藥是我親自在廚房爲你熬的。柳公子快些服下,養好身子侍奉我們大人吶。”王陳氏陰陽怪氣的說道,“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個下賤貨色,偏偏大人昏了神智當寶貝捧在手裡。”
“燁兒醒了?”柳夢彷彿沒聽見王陳氏的辱罵一般,問道。
“還沒醒。”王陳氏將湯藥放到一邊,神色中三分悲傷七分猙獰,“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不是你我怎麼會拿了那譚半仙的藥丸!”
“找譚半仙抓鬼除妖的人這些年也有不少,那藥丸也是術士們一輩一輩傳承下來的,效用怎樣不說最起碼吃不死人。”柳夢伏在被子裡背對着王陳氏道。
“是我在藥丸上加了東西。因爲怕毒不死你所以加了東西。”王陳氏冷冷的看着柳夢,眼中卻落下淚來。“那譚半仙說的神鬼之事,我一個字也不信。我只是想找個機會毒死你。”
“你不信,王生卻信了。他以爲藥丸沒毒,就融在了粥裡。”柳夢笑出聲來。“真是現世報啊。你別等了,燁兒不會醒了。”
“你說什麼?”王陳氏伸手緊緊的掐住柳夢的脖子,“你在笑?你居然還敢笑?夫君厭惡我,孩子還在昏迷,府中上下一團糟。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卻害得我如此?你這個歹毒的賤人!雌伏於人身下的□□!你可知羞恥二字怎麼寫?”
“你是在怪我選擇從王生下手而不是你嗎?”柳夢拉開王陳氏掐住自己的手,順帶將人帶倒在牀上壓覆於身下。
“的確從你下手會好些,站在如今這個局面裡的該是王生不是你。負我的是王生,害死我全家的亦是王生。你不過是癡心戀他,爲他所利用的一個女子,同病相憐,我何苦針對你?”
“這鐲子王生本打算送你的,卻轉手給了我。我給你戴上,算是賠禮。”柳夢擡起王陳氏的手,將那隻白玉鐲帶上去。他摩挲着鐲子和其下的肌膚,忍不住讚歎道:“如此溫暖香軟,那王生真是個不知珍惜的貪厭之輩。”
王陳氏驚恐的看着壓覆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是的,男子。有可以輕易將她壓服的力量,比起謾罵更喜歡直接的攻擊和壓迫。他還是個好看的男子,鼻樑線如刀削的側峰,正觸着自己的鼻尖。溫熱的呼吸撲在臉頰上,王陳氏慌亂的想避開,卻怎麼也掙脫不了那強硬的束縛。
“不過你夠蠢啊。”柳夢笑了,“不是你的話,我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到燁兒的心呢?”
“你說什麼?”緋紅從臉上褪去,柳夢眼神中的危險讓人如墮冰窖。王陳氏停下掙扎,不敢置信的盯着柳夢。“我聽不明白。燁兒……燁兒怎麼了?”
“你兒子的心,你想不想看看?”柳夢俯身壓住王陳氏,騰出一隻手去拉開她的衣襟。雪白的胸脯不堪擠壓從錦緞中跳脫出來,他五指扣上去,溫柔的揉捏着,卻不帶一點□□的意味。
“紅紅的,小小的,就像……”柳夢的笑容越發的深,猙獰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美。“就像這樣!”
王陳氏兀然睜大了眼睛。柳夢的手穿透了她白嫩的胸脯,尖銳的指尖好像五隻小匕首,在她的胸腔中扣攏,握住那顆溫暖跳動着的心臟。
“孟家小少爺命裡有仙緣,取心入藥煉丹可得永生,這心是爲前朝皇子劍逸預備的。孟員外說光復前朝是畢生的夙願。你父親可是這麼和皇帝說的?”柳夢手中用力,扣緊了那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父親曾說朝廷上左右丞相各率黨羽,明裡暗裡多少爭執交鋒,員外雖是閒職,但在城郊讀書養花安享天倫好的很。右相多腌臢事,王生爲走狗。左相以王生師從父親爲由,逼着父親暗查王生。”
“你……你是……”王陳氏艱難的喘着氣,已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我是孟留。孟家小兒子孟留。”柳夢手上用力,將那顆心硬生生拉扯出來。“孟家上下七十五口,那日午夜全被剜了心,心魂不聚爲荒魂野鬼。一命還一命,一心換一心,這是你們欠孟家的,我自然要一個不少的拿回去!”
血浸溼了被褥,沿着牀沿流下去,在地面上蜿蜒成河。初遇那夜王生贈與的白荷摺扇落在地上,絲綢做的扇面吸了血變得髒污不堪。柳夢坐在汪着血的牀上,手中捏着新鮮溫軟的心臟,看着地上的摺扇恍惚間記起以前的事。
那年他才十歲,和燁兒一般年紀,也一樣滿腦子自以爲是的小聰明。他天生半張臉落着墨綠胎記,不敢出門,府裡那些下人的孩子亦不敢同他玩耍。他們常常是畏畏縮縮的上前,小心翼翼的討好,最後如蒙大赦般落荒而逃。
他無事可做便一個人悶在書房裡讀書,詩詞歌賦讀,四書五經也讀。書房外的小池塘種了些白蓮,養了些錦鯉。他用線繫着個彎針垂進水裡,不一會兒就能拉個笨頭笨腦的魚上來。
錦鯉不耐玩,常常沒多久就不動了。他就再將魚扔回水裡,鉤子藏在衣袖裡,收拾乾淨坐回去繼續讀書,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父親好幾次唸叨這魚怎麼死的這樣快,他低頭看書,抿着嘴忍着笑。
直到那天,王生撐着小船在他窗前停住。王生的父親是孟府中負責園藝的僕人,後院中的花草樹木,包括這池塘裡的錦鯉都是他在照顧。王生撐的船就是秋深的時候收拾殘荷用的。
“你別再玩魚了,我都看見了。”王生在窗外皺着眉看着柳夢。“我爹照顧魚很辛苦,你再這樣我要告訴老爺了。”
孟留那時正在畫畫。他扭頭看着王生,顏料從他手中握着的畫筆上低落下來,在宣紙上浸染出大團的色塊。“沒人和我玩,所以我和魚玩。”
“你會畫畫?在畫什麼?”王生小心穩着腳下的船,伸着頭想看清孟留書桌上的東西。他沒讀過書,沒摸過筆,看着書房裡的陳設滿眼都是豔羨。“你想和我玩嗎?”王生指了指自己,問孟留道。
孟留歪頭想了想。王生沒叫他小少爺,也沒對他的臉大驚小怪,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且可以獨自撐着船在湖上耍。孟留衝王生點了點頭,說:“想。”
“把畫送我,我就帶你玩。”王生道。
“這個弄髒了,等我再畫一個給你。”孟留將桌上的畫揉成一團,攥在手中背在背後。新交了個朋友,他有點忐忑。
“沒事,髒了我也要。你爬過窗子到船上來,我帶你到池子中間玩。”王生催促道。
孟留丟了筆攥着畫,爬到窗戶上去。小船時而靠近時而遠離,好像稍稍受力就會溜走一樣。孟留坐在窗戶上躊躇着不敢下去。王生見狀笑了笑,伸手握住孟留的手,扶着他的腰稍一用力,就連抱帶扯的將人拉到了船上。
“讓我看看你畫的什麼?”王生將畫紙從孟留手中拿出來,一遍又一遍壓平鋪開,“畫的是魚啊。真像。”
“因爲我看得很仔細。”孟留靦腆的笑了笑,“不過總是沒等我看完,魚就死了。”
“你釣魚是爲了畫畫啊。”王生恍然大悟道,“錦鯉很貴的,被你這樣糟蹋了太可惜。”
那之後,王生就常常撐着小船到書房窗外找他玩。不過不再出去,而是留在書房裡,看孟留寫字作畫,纏着孟留讀書給他聽。孟留心疼他求而不得,第一次主動跟父親請求,要王生做他的侍讀。孟員外應允了,從此王生不再做雜活,而是與孟留同宿同食讀書寫字。
約莫十三四歲的時候,王生開始從外面偷偷帶春宮進書房。他沒什麼銀錢,所得的都是些粗製濫造的東西。那些模糊扭曲的圖形,孟留初見時甚至看不明白。王生附在他耳邊細細的解釋,呼吸吹得人麻酥了身子,視線隨着王生的手指移動,那些粗糙的線條漸漸有了面紅耳赤的意味。
孟留的夢裡開始出現王生低沉的細語,眼前一片模糊翻滾的肉色,常常身子一陣酥軟,再醒來身下被褥便涼涼的溼了一片。他在黑暗裡睜大了眼睛,腦海裡一遍又一遍浮現王生的臉。王生就睡在他身側,呼吸平穩,夢境深沉。
他們已同宿了三四年。孟留想了又想,次日醒來還是決定讓父親給王生另外安排了住處。不是當初的懵懂頑童了,十三四歲,已懂得那種歡愛之情,懂了便會嚮往,便會有*。
王生搬走的那夜他便失了身。飄着小雪的深夜,王生一身單衣溜出來站在孟留門外,輕輕的敲門企求孟留放他進去。孟留開了門,王生一身的寒氣,徑直將他抱在了懷裡。寒風捲着雪花飄進門裡,兩個人貼合得更緊了些。他們感覺到彼此都在顫抖,也深知那不是因爲冷。
王生走的那天,他送他一把摺扇。扇面是極好的絲綢做的,上面繪着的是他們相遇那天的白荷。王生直贊畫的好,興致勃勃的提筆在上面題了首舊詩《白蓮》。孟留雖惋惜卻也無可奈何。“橫也絲來豎也絲”的情致,王生從來都不會懂。
一年後,坊間傳言,右丞相之女未婚先孕下嫁了王生。孟留還記得父親聽到消息時搖了搖頭,嘆了句:“可憐了那姑娘。我一生淡泊,不想卻教出了這樣不擇手段的人。”隨即十年,王生似是知道孟員外的態度,一次也不曾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