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來了。”連城入了後門,徑直朝着後院的小宅而入,此時的宋麗娘並無接客,只是坐在椅子上繡着花雖是將過半百,宋麗娘與其他同齡想比卻依舊年輕貌美。
“哎呀,連城,你又去幹什麼了呀,渾身這麼溼。”宋麗娘看着連城渾身溼透的模樣不由地心疼,趕緊拿了一件衣裳披在連城身上。
“沒事,不小心跌進河裡了。娘,你放心好了。”連城解釋着,“娘,我想通了,我還是應了老媽媽吧,您也上了年紀,怕是不能接客了。”
“傻孩子說的甚麼胡話。你雖生在迎春閣,可娘着實希望你做個乾淨戶的孩子。娘誤入了這歧途,豈能讓你也陷了進來?”宋麗娘聽了連城的話,自是不樂,連城這孩子非自己親身,是十八年前在河邊撿到的孩子,想事甚麼大戶人家的千金。縱然十八年來一無所獲,可她還是不能虧了連城。
“娘,我爹到底是誰?”連城明知故問,上一世,她早已知曉了一切真相,如今所要做的只有避開一切,與上一世所遇之人背道而馳。所以她最終選擇了上青樓。
“你爹?不是死了嗎?娘和你講過的。”宋麗娘一聽,心慌了一陣,好端端的連城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這姑娘今日看上去卻是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早上出門還好好的呀?
“娘,您其實不用騙我,我什麼都知道的。我要洗澡了,娘,幫我打水吧。”連城不再多說只留幾句話,讓宋麗娘自己琢磨。
木桶的邊緣冒着熱氣,連城脫了衣裳,一絲不掛地遁入水中,只有氣泡不斷冒上水面。粉色的花瓣漂浮着,遮掩了水下的連城。除了花香與清新的體香外似乎沒有人可以再覺察到連城的存在。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連城便喜歡上了這種把全身埋進水中的消愁方式,在水中,那可以忘卻了一切,一心去想着如何在水中憋更久。
正當以爲一切都靜止時,殊不知下一刻,房門被悄悄打開……
江逸塵藉着空當抽出身,通過探子找到了連城的住所,想不到竟是迎春閣!這樣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怎麼會在此定居?毀了,毀了。
另他更想不到的,卻是這住所,竟是在後院的柴房,又怎會這般寒酸?
他是被空氣鐘頭瀰漫着的香氣所吸引的,花香夾雜着另一種聞所未聞的香氣,讓人着迷。
順着香氣推門而入,所在眼前的恰是檀香木的浴桶,似乎無人。
江逸塵正要上前,恰巧連城在水中憋不下多久,果斷地擡起頭,露出水面,一瞬間與江逸塵再一次四目相對,不過這次更多的是驚慌。
江逸塵看的傻了眼,頭一次看到美人出浴,美人,美人,美豔動人,只不過肩上的一道紅痕與雪白的肌膚格格不入。想是方纔被那士兵鞭打的吧。
連城一臉驚慌地看着江逸塵,趕忙蹲回水中,多虧方纔沒有全部露出來,否則定會讓江逸塵看光。
背過身去,不滿地喊道:
“色狼,快出去啊,沒看見我洗澡嗎?進來也不敲門呀。”
“好,我這就出去,抱歉啊。”江逸塵定定看着連城後背的幾道紅痕,心底泛起一絲心疼。沒有多說,江逸塵轉身出了房門,又輕輕關上。
連城長舒一口氣,心底裡罵了不知江逸塵幾百遍。自然也沒心思洗澡,換了身衣裳,匆忙出浴,不情願地開門去迎江逸塵。
“怎麼會到我這裡來。你怎麼找到的色狼。”連城揹着江逸塵坐下。
“我說你這是什麼態度,不記得今天上午救了你呀,還有昨天的比武,算下來我救你兩次了。”江逸塵佯作生氣的樣子。
“嗯?”連城疑惑起來,兩次,連城沒有猜錯她卻是重生了,而時間恰是武狀元比武的第二天,救下她的是恆泰呀,怎會成了江逸塵?
“怎麼不想承認?不過你是麼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還有我大哥,你好像認識他。”江逸塵問道。
“我瞎猜的不行啊,況且現在全京城的人都認識當今駙馬爺啊,說的什麼嘛!”連城賭氣地喝下水,不看江逸塵。
“此相識非彼相識。”江逸塵壞笑着坐下,看着連城的秀美的臉,“我猜你是喜歡他對不對?”
“沒,沒有!我和你都不熟,來我這裡幹什麼!快滾出去!”連城憤怒地無法剋制,給江逸塵下了逐客令,不給江逸塵反應,毫不猶豫地趕他出門,自己靠着門蜷縮着,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流下來。那一幕幕往事又浮現出來,喜歡,卻不能去面對,下一刻,她必須要忘卻了曾經的那一切,只讓自己一個人繼續痛苦下去。
“連城,開門!我,毓秀啊!”毓秀在門口焦急地叫門。
連城回過神,拭去淚水,站起身打開門,強笑着。
“連城,你怎麼突然不見了?剛纔把我着急的。”毓秀急切地問道。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放心好啦。”連城笑着掩飾。
“走吧,走吧,河橋頭的評書要開始了。”毓秀拉起連城的手,不等她迴應,便出了門,一路狂奔。
連城猛然回憶起,上一世,她最喜歡的便是去河橋頭聽評書,這是極好的消磨時光的方式,在最後的三十年時光裡,她依舊喜歡以之消磨時光。
河橋頭是市井街頭最熱鬧的地方,芸芸衆生最真實的地方。不論是茶攤還是天橋底下,總有人談論着這些那些。
連城確實是出了名了,上午的事情很快便在人羣中傳開了,所有人都感嘆鄙夷,一個青樓女子的女兒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多麼可笑的事。
衆人的指指點點連城聽得真切卻無理會,倒是一旁的毓秀,爲連城紅着臉,爲連城抱着不平。
“連城,你不生氣嗎?他們這麼說你?”毓秀試探性地問。
“生氣?生什麼氣?我好的很呢。”連城坦蕩至極。
“我總覺得你怪怪的,怎麼了?”毓秀追問着。
“沒事啦,你放心嘛!”連城佯怒,推脫着毓秀,“評書開始啦!看!”不想說多,連城趕忙轉移了話題。
恰巧今日這一出評書竟也是連城最愛聽的《鳳還巢》,女主人公的身世與連城有着百八十的相似。因而能夠引起甚多的共鳴,彷彿連城就是她,她就是連城。
“喲!真巧呵,你也在這兒。”
連城正聽得入神,江逸塵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從後面拍着連城的肩膀,恰捏着肩上的傷痕,痛得滲人,連城皺了眉頭,回身不滿地看着江逸塵詭笑的臉。
毓秀也聞身回頭,又是江逸塵!好帥氣,雖是見了不幾面,毓秀卻是迷上了,這個男人似乎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在吸引着她。
毓秀揚起嘴角,朝江逸塵笑笑,卻被忽視,江逸塵一直都是看着連城。
連城卻並沒有理睬江逸塵,而是木然地看向其身後的另兩個人影,一男一女,手牽着手,曖昧得很。
江逸塵察覺了連城的異樣,笑解釋道,“來,介紹下,這位是恆泰,當今駙馬爺,這位是公主醒黛。”
“見過公主,駙馬爺。”連城恭敬地行禮。
“免了。”恆泰微微一笑,淡淡看着連城。醒黛卻在一旁沒有表情地立着
連城對上恆泰的目光,眼角又泛起了淚花,嘴角抽搐着,欲言又止。
“怎麼,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恆泰看出了連城的深沉,輕問道。
“沒有,只是見着駙馬爺和公主郎才女貌,一時羨慕,望諒解。”連城別過臉不敢正視。
“哼,知道就好,有些人啊,可是你高攀不起的。識相點吧。”醒黛開口鄙夷地說,早上的事,她是看的一清二楚,她與衆人的想法一樣,連城就是想高攀罷了。
連城就是這般無助,孤獨,一切似乎她都只能自己承受,沒有可以傾訴,沒有人可以理解,上一世受的太多苦,這一世還要再來,難言的悲涼。想着,她的淚又開始氾濫。
“話也不能這麼說,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對於感情時間足夠能說明一切了,縱使一切從頭開始。你說對吧,連城?”江逸塵輕柔地拭去連城眼角的淚珠,笑着解圍。
“嗯?”連城一愣,感覺江逸塵似乎知道什麼。恆泰與醒黛也是一愣,着實不理解這話究竟是何意思,連城最後也是木然得點頭。
“倘若無事,我們便先走了。”恆泰柔和地看向醒黛微微一笑,又朝連城點點頭,挽着醒黛轉身離開。
連城深情看着,淚水奪眶而出,再也忍不得,依舊看着眼前這般郎才女貌,這是一種多麼令人心碎的感覺?所愛之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如陌生人一般。這樣的感覺不如死了算了。
終於!她依舊沒能剋制自己,一把抓住恆泰的手臂,緊緊不放開,恆泰醒黛都有察覺,回過頭疑惑地看着連城通紅的臉,卻似不解。
連城嘴角依舊抽搐,她很想大聲喊出恆泰的名字,然後一把撲進恆泰的懷抱,將她前世三十年受的苦全都告訴他。但是她不能!因爲沒有人會信服,沒有人會理解。
“姑娘,有事嗎?”恆泰一頭霧水,問道。
“沒,沒事,駙馬爺,您的香包的掉了。”連城搖搖頭,拭去眼淚,強笑着撿起地上的深藍色香包,顫抖着交給恆泰。
“謝謝。”恆泰接過香包點點頭試探性地問,“那,可以放開了嗎?”
恆泰那陌生而又尊敬的表情,讓連城心疼,心碎。不捨的,極其不願地,連城放開手,終於失去重心般垂到一邊,失意地看着,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如刀絞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