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雲巢峰籠罩在一片山間的霧氣中,氤氳莫測。月光懸在高空,撒下清冷的光輝。山鳥寂寂悄然無聲,想是早就睡下了。
後山瀑布下,卻有睡不着的人兒望着潭水中搖晃的月影癡癡發呆。
瀑布隆隆的水流聲極其響,發呆的人兒沉浸在忘我的情緒中太過入神,竟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你…還沒睡嗎?”清澈的嗓音,清晰地傳入那個身影耳中。
微微回頭,月光下半邊光滑的臉龐從黑髮間露出,淡淡的眉毛俏立的鼻子和嘴巴,原來是範朵朵。
“我睡不着…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範朵朵嗓音有些沙啞,話出口後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在說些什麼。許是水流聲太大的緣故,她有些失聲。
小蟻道行自從雲端跌落後大進,那輕如蚊蟲的細語,他聽得一字不漏。他尷尬的聳聳肩,忽然上前拉起範朵朵的手,腳下生起一縷清風載着兩人向天空明月飛去。
手兒被握在心上人的手裡,範朵朵有些羞澀。不過今生第一次被抱過的男人,正是眼前的心上人。如此一想,範朵朵釋然。並不是第一次御劍飛行,但是飛行在高高的夜空中,迎着拂面的清風,朝天空那輪皎潔飛去,卻是實實在在的第一次。
漸飛漸遠,所有塵埃統統甩落身後。萬丈高空中,明月前。小蟻喚出壬辰龍影刀變大形體,當空與範朵朵盤膝而坐。
良辰美景明月當空,四下清風沉浮,令人心曠神怡。小蟻從身後取出酒壺,拔掉壺塞,仰起頭咕嘟嘟喝了幾大口,長喘口氣。低頭輕聲說道:“你有什麼心事,就跟我說吧。”
範朵朵忽然一把奪過小蟻手中酒壺,輕聲斥道:“你跟誰學會的喝酒……”
小蟻擡頭望着眼前嬌美的容顏,苦笑道:“這還用人教嗎,年紀到了自然就會了。”
一番話倒是把範朵朵噎住,良久無言,只是這般望着那雙眸子,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我在鷹愁澗那些天,心裡面想念最深的一個人竟然是…你。我以爲會是爺爺,可是我發現不是。”範朵朵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輕輕說着心裡的話,嘴角不自覺彎起甜甜的弧度。
“我什麼都不想去想,什麼都不想去問。我只想這般看着你,聽你說話呼吸。”
小蟻癡癡地呆了。被人思念是什麼味道?小蟻自懂事起就學會思念,思念自己的爹孃,日日夜夜。那是一份甜蜜的痛苦,因爲有期盼有等待。
多年後,他開始被另一個女子思念,那份心情將心比心,他豈能不知。
無言,良久的無言。捨不得閉眼,捨不得把目光從她的臉色移開。兩人似有默契,情不自禁地靠近,緊緊擁抱。
“我很想你很想你。”範朵朵聽着自己加快的心跳聲,在嘴邊的耳朵上輕聲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小蟻也在嘴邊的耳朵上點頭應道。
柔軟的身子,火熱的心跳,在夜幕下九天之上,兩人的身影像一對甜蜜的戀人,相依相偎不離不棄。
越高的地方,風越大。壬辰龍影刀的護罩屏蔽住所有的烈風,卻仍有低沉的呼嘯聲傳入。
“你怎麼哭了?”小蟻感覺到懷中消瘦的肩膀微微顫抖,鬆開懷抱,卻瞧見眼前人兒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範朵朵拼命搖頭,用手捂住嘴巴低聲抽泣,眼淚汪汪地看着小蟻,淚水模糊了視線。小蟻的身影漸行漸遠,伸手都夠不到。心裡面莫名的一陣恐懼,心臟微微收縮,痛的感覺。
小蟻手忙腳亂地幫她擦淚,卻發現越擦越多,像斷線的珍珠,止都止不住。梨花帶雨的淒涼感,小蟻心間劇痛起來。再也顧不得男女之嫌,輕輕地吻住少女的眼睛。他竟然要吞掉她苦澀的淚水,鹹鹹的。
範朵朵下意識地閉住眼睛,待那雙柔軟的嘴脣觸碰到自己眼皮的一瞬間,她猛地一震,忽然有些僵硬。他在親自己?
淚水終於止住,小蟻抿了抿嘴脣,苦澀的淚水果然是鹹的,不好吃。範朵朵雙頰火燙地睜開眼,握住粉拳一通亂砸,嘟着嘴角一副委屈生氣的模樣。
“誰讓你一直哭一直哭,我只好…咳,那個你了。”小蟻也感覺到自己臉皮有些燙,話到嘴邊卻不好意思開口。
“你佔我便宜!”這個問題上,作爲女孩的範朵朵可是有絕對的原則性,他竟然如此侵犯自己,還說的冠冕堂皇。範朵朵不依,仍舊和他鬧個不停。
小蟻自知理虧自認倒黴,縮着身子任由那雙好無力道的粉拳砸在自己身上。有軟綿綿的舒服感,小蟻忍不住笑了。
瞧見他居然笑了,還帶着愜意的表情,範朵朵忽然想明白怎麼回事,忙收回拳頭抱住雙膝,把火燙的臉深深地埋了進去。
眼前明月,把清冷的光輝灑向大地,在漆黑的夜裡,爲大地披上一層潔白的外衣。小蟻望着明月,想着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爲,心間忽然有了沉重感。
爹孃彷彿一直在自己面前晃,只差一步之遙,卻猶如隔着千山萬水,觸碰不到。索性有鏡兒一路相伴,如今又多了朵朵。雖然朵朵一直不肯說難過的原因,但是自己不是傻瓜豈能猜想不到。
捫心自問,和鏡兒是親密的朋友關係。心底深處,眷戀的卻是範朵朵。但這些日子和鏡兒的出生入死並肩同行,他卻又有了些不一樣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當年桃花谷中古樹下,翠兒姨娘拿着戒尺告誡自己的男人的大忌諱大罪惡,腳踩兩條船!
想到這一關節,小蟻冷汗涔涔。這才踏入成年世界,就翻了如此罪惡,小蟻覺得後背發涼,脣齒打顫。
範朵朵從膝間偷偷露出隻眼睛,卻發現小蟻獨自發呆,生了病般渾身發抖。忙伸手放到他的額頭,觸手是冰冷的汗水。
“你怎麼了,生病了嗎?剛纔不是還好好的嗎?難道是天上的冷風吹的着了涼?”範朵朵大急。
小蟻晃了晃腦袋,想把剛纔不好的想法甩出去。從眼前拉過那隻小手,慘白地笑了笑,說道:“沒事,沒有着涼,你不要亂想。”心裡卻直髮虛,糾結這該怎麼辦。
範朵朵任由他拉住自己的小手,那種甜蜜的感覺似乎有致命的吸引力,她非常着迷。
當空明月照,心半兩清秋。望着那輪明月,小蟻煩亂的情緒受月光感染,在良久無言中絲絲散去。
走一步算一步吧。明天?明天誰知道會是怎樣的呢?小蟻這般安慰自己,帶着範朵朵從天空下來,來到雲巢峰小院門前。四周寂寂無聲,月正中天,衆人早已睡去。
範朵朵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走進分配給她和小青白素素的那一間客房。小蟻目送心上人消失,這才走回自己住了多年的那個房間,咯吱一聲,關上房門。
房間內漆黑一片,但小蟻感覺到有人躺在自己的牀上,是熟悉的感覺。“回來了……”鏡兒從夢中吵醒,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說道。
點上燭光,鏡兒一身素衣起身,半坐在牀上,迷濛着雙眼直犯困。“好睏啊我不行了,我先睡,你自己梳洗……”身子一軟,倒了下去。沉沉地陷入夢鄉。
小蟻頭皮發麻,剛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她怎麼睡在自己房間,大家知道嗎?不過鏡兒做事向來周全,他的想法純屬多餘。小蟻暗暗嘆口氣,現在的自己跟前一刻的自己不一樣了!翠兒姨娘的那把戒尺彷彿就在自己屁股後面懸着呢…鋒芒在背!
看着極度睏倦的鏡兒睡得十分香甜,嘴角微微開啓。眉頭時皺時鬆,不曉得夢到什麼困惑的事。
小蟻望着同樣熟悉的身影,就躺在自己熟悉的牀上。心裡清淨一片,彷彿想通了什麼。嘴角含笑,脫掉外衣,躺倒鏡兒身邊,閉上眼便睡了過去。
山鳥啾啾,清脆的格外歡暢。朝陽暖暖地照在雲巢峰,漫山遍野染上一層金黃色。
這些時日的鷹愁澗之行,着實把一行人累的從內到外都感到疲倦。大清早的,只有小蟻起的最早。此刻他正和兩位師兄在朝陽下,院門前切磋道行。
“阿布,七前輩怎麼樣了?”
“放心吧。我的烏拉棍可不是吃素的,老前輩的氣血恢復了一大半。不過……”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雨澤笑道。
“不過我發現他的身體彷彿被改造過,先天元氣的運行軌跡跟我們大不一樣。所以不知道怎麼回事?”阿布道出他想了一夜沒有想通的怪事。
“哈哈,我以爲是什麼呢。這個我知道,不過事關老前輩的身世,我說了你們可不能告訴別人。”小蟻神秘兮兮地一笑,收掉擺了半天準備交手的架勢,招招手,把兩位師兄換到近前。三顆腦袋湊到一起小聲講起他在鷹愁澗谷中遇到的離奇遭遇。
昨天回到雲巢峰,老爺子並不在。據說被掌門派人接到主峰天柱觀,說是好久未見敘敘舊。今日天色一亮,早起的凝素真人用過早點便御劍直奔主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