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爹一不在家就又開始鬼混啊!”杜宇見他風塵僕僕地從外面進來,當他又去花柳巷浪了。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這次我是奉老爹之命,帶表姐出來逛逛的。”
杜宇這纔看見慢慢走進來的和鈴。
“別介意啊,我家表姐就是怕見生人。”鱉靈拉着她對杜宇說。
“不礙事,進來吧。”
和鈴偷偷擡頭看了他一眼,一身玄黑色衣衫,透着一點點黎明的顏色,長身玉立,眉目疏朗。
等她想再看一眼時,撞上了他無意間掃過來的目光。她心中一動,轉而自看杜園的景色。
其實,她很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明明心心念念要來見他,遇到了卻不敢確認,如果是他,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如果不是他,她依舊不知道未來是何去何從。
杜宇準備了一些小菜,並不是因爲杜宇家的菜有多好吃,而是杜宇和鱉靈喜歡一起把酒言歡。
“十年前釀的‘繞指柔’可以喝了,你這回有口福了。”杜宇拿出來兩壺酒。
鱉靈笑着,“哈哈,我可是好久沒有嚐到這繞指柔了,第一次嘗,咱倆都還是小屁孩。”
第一次喝繞指柔的時候,杜宇的家族任然紮根於蜀中瞿上,唯有這蜀中的“通天泉”裡的水加上杜氏秘製釀酒配方纔能釀成,古有“甜潤優雅,溫柔繞指”八字美譽。入口即有一種芳香撲鼻,美人入懷之感,很是一些遷客騷人的享受之美酒。
杜宇笑笑,給三人倒了酒。自從滅族,就再也沒有釀酒,這些酒是他早年去蜀中帶回的泉水,自己釀的,比起叔父釀的還差遠了,畢竟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個孩子。鱉靈雖然也喝出了不同,只是兩人都沒有明說,依舊喝喝笑笑,講着最近發生的趣事。
和鈴偷偷望了他一眼,見他波瀾不驚地談笑風生,感覺和小時候還挺像的。杜宇餘光一瞥,和鈴似有侷促,斂了斂目光,低頭喝酒。
和鈴沒有真的喝,加上下午零食吃多了,也沒什麼胃口。兩個男人講話覺得有些無聊了,便準備起身。
杜宇突然道,“江小姐若是覺得無趣,裡屋有些新進的青棗,不妨嚐嚐。”
“是啊,表姐,這個季節能吃上青棗,也只有你杜宇哥哥家了。”杜氏自從滅族後,人丁稀少,隨着杜宇的長大,叔父杜澤漸漸恢復了商路,雖然這釀製果酒從此少了通天泉水,但是,這千年的釀酒秘訣還是有人們青睞的地方,所以杜宇家常有新鮮的水果。
和鈴看着杜宇,出了神,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青棗嗎?
“和鈴?和鈴?”鱉靈焦道。
和鈴這纔回神,“啊?”
鱉靈道,“去吧,兩個男人談話想必你也不願意聽。”
“好,那我去了。”和鈴餘光瞥了杜宇一眼,轉向內室。
和鈴躺在內屋的牀榻上,杜宇的房間看上去十分簡單,想起自己這些年一人獨享整個雪遙宮,真是太奢靡了,隱約間還能聽到屋外兩個男人的對話。
鱉靈道:“我這個表姐,看起來是個很冷的人,其實啊,內心還只是個孩子,可能是從小就遭遇了一些事吧。”
杜宇抿了一口酒,“是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般衣食無憂的。”
鱉靈舉起的筷子又放下道,“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什麼叫衣食無憂,我每天也是憂心忡忡的好吧。”
杜宇自顧吃着,“你每天憂心的想必就是今日是寵幸薔薇姑娘呢還是紫薇姑娘吧。”
“哪有啊!這還需要憂心嗎!最得我心的只有秦姑娘,哈哈哈!”這些姑娘不用猜就是那些花柳巷的姑娘們了。
杜宇挑眉,“看吧!這就是本性。”
“好了,不說這些女人們了,說說你吧,復族計劃準備怎麼樣了?”
“差遠了,最缺的還是人手了。”杜宇放下筷子,有些愁容。
鱉靈爽快地說,“嗯,也是,到時候有什麼用得到我的儘管說!”
“嗯,我不會客氣的。”其實對於復族,他並沒有太大的把握,只是……只是奶奶臨死前叮囑一定要復族,這麼大的重擔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了。
男人間的聊天最是無趣,夜漸漸深了,鱉靈進了裡屋,準備叫和鈴回家,看見她正躺在牀上香夢正酣。
“和鈴,和鈴,醒醒,來我背上睡吧。”
不知道和鈴是醒了還是沒醒,聽話地趴到他的背上繼續睡了。
“我這個表姐不僅貪吃還貪睡!”鱉靈笑笑。
杜宇凝望着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中。
五日後的清早,是與江老約定入族祭典的日子。
一陣清脆的銀鈴聲劃破天際。
“錦鯉姐姐?”和鈴緩緩睜開眼睛。
“和鈴,你這日子過得還挺舒坦嘛!”錦鯉左顧右盼地瞧着這裡的裝飾。
“父王母后還有哥哥過的還好吧?”
“挺好的,竹啞哥哥挺想你。”其實是很想你。
“今天是我的入族祭典,留下來吃飯吧?”
“好吧,你也讓他們認識一下我,省得以後見着了還要解釋一番,多麻煩啊!”
“我也正有此意。”
玉枝和其她婢女拿着祭祀服裝來給她梳妝,另一個婢女在讀祭典程序。
這是一條純白的裙子,外套一件白色開衫,衣衫與裙襬席地,頭飾均是銀飾打造,除此之外還有手鐲,腳鐲,項鍊,重得她都難以走路了。
“原來這裡有這麼繁瑣的禮節,可累死我了。”和鈴小聲對玉枝說。
“小姐,忍忍吧。”
祭典上,全部的族人都參加了,也有很多外族鄰里來湊熱鬧。
江老敘述了和鈴的身世,大家也都對這個身世可憐的孩子表示同情。
鱉靈知道,那只是個故事。
杜宇卻是第一次知道了她的身份,原來,她不是自己曾經認識的那個女孩,不過,這樣也好。
和鈴將自己的血滴到一碗酒中,灑在每一個祖先的香爐中,再在每一個香爐中點上三炷香,一系列程序走完已經是晌午,客人們都留下用餐。
和鈴趕緊回了房中,“快!給我換衣服!”她真的不喜歡這件白色衣服,那雪白的顏色,會讓她想起曾經白得讓她懼怕的雪遙宮。她偏愛紅色,因爲只有紅色能刺激她的眼睛,讓她的眼前不會再出現那一片白茫茫,毫無人跡的地方。
換了原來赤紅羅裙,帶着玉枝和錦鯉去拜見江舅舅,順便用午餐,忙了這麼久,的確餓的不行了。
“舅舅,這是錦鯉,是我父親用來與我傳信的使者。”
江老打量了這個身着妃色羅衫的女孩道:“替我告訴蜀王,和鈴在這的一切吃住請他放心。”
“是。”當然,她是不會傳達的。
“和鈴,餓了吧,到前廳去和表弟他們一同用飯吧。我這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陪你了。”
“好,舅舅你先忙吧。”其實舅舅也是百忙之中來爲她辦了這場祭典。
同桌吃飯的有和鈴、鱉靈、錦鯉、玉枝、還有杜宇。
“表姐,這位是誰啊?怎不給我們介紹一下?”鱉靈見和鈴身邊跟了個佳人。
“這位是我的好姐妹,錦鯉,今日是來看我的。”
“錦妹妹,來這裡坐。”鱉靈賊笑着起身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錦鯉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若是換了竹啞,她早就不客氣了,不過這裡將會是和鈴生活的地方,不好讓和鈴難堪。
“錦鯉姐姐,他是江舅舅的公子,鱉靈,這位是表哥的好友,杜宇。”鱉靈笑笑,杜宇起身行禮,錦鯉也向他欠了欠身子,大家這才一同坐下用餐。
和鈴呆呆地望着杜宇的舉手投足,入了神。杜宇行完禮,感受到一股灼熱的目光,便朝她看來,他笑着向她點了一下頭,表示問候,和鈴感覺他的笑,像是盛夏的陽光,正在溫暖融化她,使她覺得臉溫燙,便立即躲開了。
在杜宇看來,既然她並不是她,便不需要再猜度忌諱什麼了。可和鈴怎麼會知道杜宇在想什麼,自那以後,她就再難以自拔。
錦鯉吃不慣人間食物,遂並未多動筷子,誰知鱉靈倒是無事獻殷勤,夾了一塊稍遠處的紅燒鯉魚給她,“錦妹妹,不要拘束,遠處若是夾不到,叫哥哥幫你夾。”
錦鯉忍住,咬着牙道:“謝謝!”語氣重了十分。
“別客氣的。”說着又夾了一筷子煎鱈魚,“這魚肉啊,可謂一絕,色澤金黃,香鮮味純,外焦裡嫩,這必須要選用最新鮮的鱈魚配上技術高超的大廚才能製成。”鱉靈說道頭頭是道。
此刻的錦鯉實在忍無可忍,桌下擡腳,狠狠碾了下去,隨即而來的就是鱉靈的一聲慘叫,“江公子,這魚這麼好吃還是你一個人享受吧!”說完離開了飯桌。
鱉靈一臉疑惑,和鈴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一臉無辜地看着和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錦妹妹這是怎麼了?”
和鈴笑着說,“首先,我都要叫她錦鯉姐姐,你怎可以錦妹妹稱之;其次,我這個錦鯉姐姐脾氣比較大,平生最討厭吃魚,你這是撞到她的槍桿子上了,她豈能不生氣”
她繼續道,“表弟啊,你平時也沒少撩過女孩子,投其所好這一點都不知道嗎?”
一頓午飯,鱉靈食之無味,和鈴一邊吃着,一邊看着他,好幾次差點笑噴,杜宇也只是笑笑,並沒有再打壓鱉靈的自尊心,玉枝就更是緘默無言。
一連幾天,鱉靈都沒有去花柳巷了,躲在房間裡不知在幹些什麼。
和鈴這段時間看笑話也看夠了,漸漸有點擔心這個死心眼的表弟不會想不開。
這天,她端了午飯來敲門。
“誰啊?”裡面傳來不耐煩的聲音,“不是說了不要煩我嗎!”
“是我,你親愛的表姐。”和鈴爲了讓他消氣,也就故意調侃一下。
很快,鱉靈就開門了,出來一個蓬頭垢面尚未梳洗的男子。
“哈哈哈,小烏龜不會自暴自棄了吧?”
“你……”鱉靈雖有氣,但很快耷拉下了腦袋,“哎!”
“來,一起吃飯!”和鈴把菜端到案桌上,見案桌上有一副畫,畫雖不是很瑰麗韻雅,但眉眼神色還是惟妙惟肖的。
“這是哪個紅顏知己啊?”和鈴拿起來仔細端詳。
“是清麗脫俗、典雅清高、一笑傾城、一顧芳春的秦鎖煙,秦姑娘。”
“這麼誇張啊!我倒想見識一下。”和鈴盯着那所謂一笑傾城,一顧芳春的美人兒。
“只有我家秦姑娘才配得上這‘一笑傾城、一顧芳春’八字。”
“好好好,只有你家秦姑娘好看,我們這等凡人都比不上。”和鈴笑笑,看在他把自己憋悶了好幾天,就不再和他一般見識。
和鈴擺好了飯菜,“來吧,吃飽了帶我去見識一下你家秦姑娘吧!”
吃飽後,鱉靈帶了和鈴來到花柳巷,踐諾來見秦姑娘。
這秦鎖煙姑娘素來清高,多少公子哥都來找她,她一概不見,仗着自己的地位,也不把媽媽和其她姑娘放在眼裡。
唯有鱉靈來找,秦鎖煙纔會見他。有人說她結貴攀高,喜歡巴結有錢有勢的企圖獲取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鱉靈纔不會把她視作風塵女子,不會貪圖她的美色而逼迫她做些虛與委蛇的苟合之事。她們在一起常會談論些胭脂水粉的製作方法或只是來欣賞她的舞姿。
鱉靈一來到花柳巷,就丟了一包玉貝給老鴇,老鴇也不用他多吩咐,就帶他和他身邊帶了帷帽的女子進了鎖煙的房間。
這是個挺明麗的姑娘,一點都不同於其她風塵女子。一襲藍紫色翠煙衫,散花水霧流仙裙,身披淡藍色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玉釵綰起,盤發成髻,斜插兩根步搖金簪,一顰一笑確是動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