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
一行四人準備出發前往朱提城。
“表姐,讓你享受一下我的坐騎吧!”鱉靈指着自己心愛的金駿赤眉。
“我不會騎馬。”說實話,和鈴對這位極度熱情的陌生人還有着些許芥蒂,也許,幼年的時候,她是很渴望擁有玩伴的,無論是誰,她都會想要接近。可是,隨着年齡地增長,孤獨感的增長,從身邊的人那裡瞭解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人們是多麼厭惡自己,曾經那顆稚嫩的心也就漸漸冷了下來,唯一親近的就是父母、哥哥、玉枝、錦鯉姐姐,還有……那個突然闖進她未閉鎖的內心的人。這樣的性格難以親近任何人,也絕對經不起自己親近的人做出任何背叛。
“這有何擔心的,我來帶你!”鱉靈跨上了馬,伸手準備接和鈴。
和鈴忽然看向杜宇,卻撞上了他投過來的目光。
於是,她在他眸中的浩瀚星辰裡迷路了。
她迅速折回了目光,一時心慌,竟把手遞給了鱉靈,鱉靈一順勢,就把她帶到了懷裡,二人共騎。
杜宇帶着玉枝,鱉靈帶着和鈴,唯一不同的,和鈴坐在鱉靈的前面,而玉枝坐在杜宇的後面。
馬上,和鈴還在爲自己的莽撞之舉而心緒難平。
“表姐,怎麼樣啊,我家小眉可從沒有讓除我之外的人享受過哦!”鱉靈笑得春風得意。
和鈴冷冷道,“那又如何!”
“代表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呀。”
“不需要。”
“表姐,你這樣說可是要傷了弟弟的心咯。”鱉靈故作受傷姿態。
和鈴氣他不正經的樣子,猛地向後一靠,頭撞了鱉靈的下巴,實實地撞了他的胸膛,疼得他哎喲叫了起來。
“表姐這麼辣呀!”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姐姐了,猛然一喝“駕!”,和鈴這回是整個人都倒在了他的懷裡。
“啊……你幹什麼啊!慢點!”和鈴都直不起身子,只能緊緊拉着副繮繩。
鱉靈不說話,笑着看她在自己的懷裡七倒八歪。
“你個混蛋,你故意的!小烏龜!小烏龜!大王八!”和鈴氣急,開始罵了起來,誰叫他叫鱉靈呢,鱉,不就是烏龜王八嘛!
“哈哈哈……”鱉靈在和鈴的頭頂上響起了爽朗的笑聲,讓她覺得現在雖是夏末初秋,可伴着笑聲吹來的風,卻是十里春風。
她突然感覺到了那份她追求的自由,除了這自由而無蹤的風外,還有這自由而不羈的笑聲。
她就靠在他的懷裡,漸漸鬆開了繮繩。
“不怕死啦?”鱉靈怎麼會讓她死呢,在他懷裡的那個可人兒別提多安全,他只是想讓她感受一下屬於她這個年齡的快樂。
和鈴鬆開繮繩的手臂展開,讓迎面吹來而來不及躲閃的風劃過她的指縫,拂過她的臉龐,揚起她的秀髮,“是自由!”她喃喃道。
鱉靈低頭,那絲絲凌亂的秀髮撩撥着他的臉,也撩撥着他的心。
和鈴擡頭,不巧碰上了他低下的鼻樑,感受到他的呼吸微促,咫尺間的距離,讓他們的心更加親近了。她迅速回頭,看着前方一閃即過的風景。
“謝謝你!”和鈴放下之前的芥蒂與冷漠,或許她對着鱉靈的這扇心門,正在慢慢打開。
後面的兩個人早就被甩了好遠一段距離,這馬上的人可沒有前面的熱鬧,兩人都是雲淡風輕,有時,杜宇想問些什麼,後面的人也不言語,於是,他也不再問,二人只是靜靜看着兩旁掠過的風景。
傍晚,四人陸續到了朱提城江府。江府是個氣派的大宅子,府外粉牆環護,香樟周擁,府內甬路相銜,山石點綴;亭臺樓閣、池館水榭,面面琳琅屋,迢迢阡陌廊。
鱉靈帶着和鈴和玉枝走向靠西的一間廂房,一路遊廊,掛着各種鳥,畫眉、鸚鵡、百靈、雲雀、紅點頦、朱頂雀、藍翡翠、棕頸鶥、白腰文……當然,這些都是和鈴後來才認識的。
“這裡就是你的屋子了,旁邊那間是玉枝的。”鱉靈指着面前匾額上寫着“一簾幽夢”的廂房,“稍作休息後會有人來帶你們去正殿用餐。”說完告退和杜宇離開了。
玉枝幫着和鈴收拾好房間,“小姐,這江家可不比咱蜀宮差呀!”
“是啊,”和鈴環顧着房間,“母后說舅舅是經商大家。”她有些擔心這個舅舅是個怎樣的人,會不會接納收留她,“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呢?”
玉枝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
和鈴笑了笑,鬆了口氣,“無所謂啦,大不了自己出去找客棧住唄!”
“我看這個表弟對你倒是真心相待的,應該出不了什麼大問題。”
“嗯,也許吧。”
和鈴看着窗外,日已偏西,露出玄黛色的夜幕,遠赴異鄉,寄人籬下是爲了什麼?
晚上,江老設了一個簡單的家宴,一桌上只坐着江老、鱉靈和和鈴,其餘都是另設晚宴。
“和鈴,來到舅舅這,千萬別客氣,多吃點,若是有些不習慣的儘管說,知道嗎?”江老是個和藹可親的中年人,眉眼間透着多年風雨吹打的滄桑,與年少輕狂的鱉靈一點都不相像,二人若是站在一起,怕是無人會知曉他們居然是父子吧。
“嗯,我知道,謝謝舅舅。”和鈴見江老說話,忙放下了碗筷回道。
“表姐,要是有什麼人欺負你了,儘管和我說,你江舅舅忙,和他說沒用的。”鱉靈笑眯眯地看着和鈴。
“你個死小子,我派玄奕帶你去接和鈴,你倒好,把他給甩了!”江老用筷子指着他,當玄奕回來說把公子弄丟了,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誰叫他沒用呢!”鱉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繼續吃飯,這多虧了杜宇把這個煩人的玄奕給甩了。
“論經商,他可比你可靠多了。”江老恨鐵不成鋼,玄奕是一心一意幫着江老在打理藥材生意,而且做得也是有模有樣,可自己的孩子卻整日穿梭煙花柳巷,只會研究些胭脂水粉。
鱉靈沒有說話,因爲還有這個表姐在,若是平常,這頓飯是吃不下去的。
和鈴看着他們,感覺他們的感情不太好,可也不敢說些什麼。
“和鈴,過些日子,我便設宴,宴請族人來見證你的入族祭典,這樣族人們便會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對你怎樣的。”
“好,聽舅舅安排。”
“嗯,好。”江老望着這個眉眼酷似芷心的女孩,彷彿回到了自己曾經年輕的時候,那個時候……
那是多麼美好的回憶,最終,她還是跟着她愛的人走了,毅然決然。
晚飯後,江老留下了和鈴,示意要單獨講話,鱉靈只好先行離開了。
“爲了不必要的麻煩,我給你設定了以前的身份,你的母親是我的妹妹,早年出嫁去了臨淄,後遭禍亂,國滅,我因爲與你母親感情深厚,接你入母姓族。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和鈴一驚,原來不僅僅是她的姓名是假的,連身份都是假的,這下,該如何告訴他自己就是那個瞿上雪遙宮的小女孩呢。
“好。”和鈴還是答應了江老。
“和鈴,你……母親過的好嗎?”提起母親,江老彷彿更加滄桑了。
“嗯,挺好的,父王只母后一人。”
“那就好,那就好。”他望着熒熒燭光。
“舅舅,怎麼了?”
“哦,沒事,只是多年未見了。”
“舅舅是思念我的母親嗎?”
江老轉過頭看着她,“只要你母親過的好我就放心了。”
和鈴有些疑惑。
“一路勞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讓你表弟帶你去逛逛這朱提城,買些需要的東西。”
“好,謝謝舅舅。”
“傻孩子,說什麼謝啊,以後就當這是家,把鱉靈就當弟弟,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嗯。”和鈴有些感動。
第二天,和鈴一直睡到晌午。
“你怎麼沒有叫我啊?”和鈴起牀,玉枝端着洗臉盆給她。
“江公子不讓我來叫你。”鱉靈多次阻攔她,玉枝也是無奈。
“那江舅舅呢?”
玉枝替她穿衣服,“聽說是外出了,他們這些做生意的,半年不在家也是正常的。”
和鈴洗漱完,又挑了一件赤紅色的羅裙,外套一條白色絲帛,顯得行雲流水。
“小姐,這裡不比蜀中,穿衣顏色很有講究的。”玉枝的言外之意就是在這裡着紅衣像是不合理的。
“有什麼講究的,表姐想怎麼穿,就怎麼穿。”鱉靈從門外進來。
“江公子。”玉枝俯身。
“你先下去吧。”
“是。”
鱉靈拉起和鈴,“走吧,我帶你去逛逛這繁華的朱提城吧。”
和鈴並沒有反抗。
這是個繁華的城,是一個富甲一方的城。和鈴第一次來到這麼多人的地方,有些慌亂,卻又很喜歡。
“小烏龜,那是什麼?”和鈴指着那些小糖人。
“那是糖泥做的糖人兒,想吃嗎?”
“嗯,想。”
和鈴心滿意足地舔着,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孩童的心態。儘管她對人都是心門緊閉,看起來拒人以千里之外,可她畢竟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女,以後,還會有很多的事,很多的人可以讓她敞開心扉。
“哇!那邊有梅花糕,可是……排隊的人好多哦。”和鈴猶豫着。
“沒事,我可以讓你先得到!”鱉靈仗着自己有錢有勢。
“不要,那多不好啊!”和鈴想了想,“要不你幫我排着,我去別處看看吧。”
“不行吧,你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迷了路……”
“沒事,就在不遠處,吶!你看,那邊有賣糖串串的,我就在那。”
鱉靈無奈,只好應了她。
和鈴一溜煙地跑沒影了,留下鱉靈一邊焦急地排着隊,一邊焦急地張望着。他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絝子弟,居然爲了一個小丫頭如此狼狽,也真是無地自容了。
不久,和鈴拎着大盒小盒的吃的回到糕點店,鱉靈已經買好了在等她了。
“你可以再晚點回來的。”鱉靈故意這樣說。
“沒錢了。”和鈴撇撇嘴。
“你啊!你是不是前世都沒吃過東西。”
和鈴攤攤手,“我管前世後世的,反正我今生是沒吃過這些。”
“吃貨,小心變成豬。”鱉靈嘲笑。
和鈴滿不在乎,“豬就豬唄,你看豬多舒服,想吃吃想睡睡的。”
“多大點出息!”
“就這點出息,哼!”
鱉靈看着她,笑了起來。想起初見時她對自己夾槍帶棒地說話,像極了守護自己領地的小動物,現在,已經慢慢變成接納自己的小寵物了。
“好了,天也不早了,我們去杜兄家蹭頓飯吧。”
和鈴心中一陣思緒萬千,“他?”
“對,就住在附近。”鱉靈並沒有發現她這百轉千回的心思。
“哦,好。”
鱉靈以爲她只是怕見生人,“別擔心,我這兄弟雖然表面上不苟言笑,但心地挺好的。”
杜宇住的宅子叫杜園,只住了杜宇和他的叔父以及幾個婢女和一個老嬤嬤,其實,這些都是江老安排的。他的叔父杜澤早年隨江老一起經商,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杜宇幼時在就在朱提城陪伴奶奶。可惜,有一天,當得知自己的父母在瞿上遭到滅族,奶奶從此一病不起,叔父也好一段時間沒有從商,杜氏族在朱提城的勢力漸漸衰敗,江老顧及情義,給他安排了住處,從此,杜宇和鱉靈也就成爲了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