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一串輕快的銀鈴聲縈繞,竹啞想去尋找,可是總感覺聲音就在身邊卻沒有人。當竹啞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全眼簾都是昨晚的女子,復又閉上了眼睛。居然做夢了,不應該啊,難道自己就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嘛,只是見過一面的女子而已。再次睜開眼睛時,那個夢裡的女子確是真真實實的坐在他的牀邊。
“起牀了!”錦鯉一副甜美的樣子。
“你到底是誰啊!”竹啞這回憤怒大於驚訝,坐起來把被子往這邊拉了拉,生怕又被動手動腳了。
果然錦鯉這副甜美的皮囊維持不了多久,她揪着竹啞的耳朵把他拎了起來。“快起牀洗漱!”
雪初將準備好的洗漱用具端了進來,“哥哥,快點收拾收拾,我們打算去後山賞花呢。”
雪初一身珊瑚紅絲質羅袂,斜回紋提花束腰,紅衣飄飄,顯得耀眼奪目。
“發什麼呆呢,快點。”錦鯉催促。
這倆人怎麼這麼要好了?竹啞以龜速洗漱着,還不時拋個驚恐的眼神給她,錦鯉一副悠哉遊哉的樣子坐在他的牀上,晃着倆腳丫子,發出一串串如笑聲般輕快的銀鈴聲。美目顧盼,百媚繚繞。
竹啞立刻轉移話題,對雪初說:“你身體好些了嗎?”
“我已經沒事了,早就好利索了!”雪初也做到牀邊,和錦鯉竊竊私語。
這可好,現在他這個哥哥倒像個外人了……
一路上,錦鯉走她的路,竹啞講他的話,誰也不理誰。
竹啞道,“這座山叫棲鳳嶺,郫邑蜀宮依嶺而建,一嶺之隔的南邊,就是你的雪遙宮,郫邑蜀宮之大,是雪遙宮的兩倍。”
雪初微驚,“這麼大啊,雪遙宮我都沒有全部去過呢!”
竹啞繼續道,“是啊,這是歷代族長不斷擴建而成的,我們的父親也開拓了一些山上的地方,你看那邊有個折花亭。”
隨着竹啞的手指,越過漫漫蜀葵花海,的確有個小點般的亭子。
“這一邊栽種了蜀葵花,那一邊是梅花,不過冬天才有梅花的景緻。”竹啞看着雪初的視線沉溺在這片蜀葵花,說道。
“我看梅花都已經看膩了,不過這花倒是稀奇!”雪初折了一枝,發現這花和自己房中的一樣,估計也是這裡折的吧。
錦鯉見竹啞一直和雪初講話,硬是湊了進去,撥弄着花,“這花有什麼稀奇的!”
“的確稀奇,這花爲夢中之花,傳說,對着它許一個場景,它會給你一段夢的經歷。”竹啞對着雪初解釋道。
“騙人!真有那麼靈驗麼!”錦鯉纔不信呢,要是信了,枉她活了這麼多年了!
不過說着,她倒是第一個閉上眼開始許夢了。
“哈哈,你不是不信嗎?”雪初覺得她口是心非。
“你們是不是認識?”竹啞終於問出了心裡話,他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妹妹居然有自己不認識的朋友。
“你們也認識。”雪初戲謔地看着他們兩個。
“我們?”竹啞把視線轉到了錦鯉身上。
錦鯉咳了兩聲,“是我認識你,你已經不認識我了!”
竹啞楞楞道,“你是……”
錦鯉氣急,真不想告訴他,看他到底什麼時候認出自己。
“好了錦鯉姐姐,”雪初笑笑,“哥哥,她是你送我的小鯉魚。”
錦鯉知道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突然臉感覺燒了起來,加之剛剛氣急,倒像是更加生氣了。
竹啞眸子都亮了,“真的嗎,沒想到你居然可以幻化人形了!”
“我都已經躍過龍門了,幻化人形算什麼!”錦鯉春風得意。
“躍龍門?”在人間是沒有“鯉魚躍龍門”這一說的。
“對呀!也就是說,我已經不是純粹的鯉魚了,不過……”錦鯉有點羞於說出口,“躍龍門時受了重傷,被你救了。”
竹啞欣喜,“那還真是巧了,那天我剛好在那邊練劍。”
“是啊,是啊,當時我看見你,我多麼想你能夠注意到我,不然我就得暴屍荒野。”錦鯉憶起往事,如在昨日。
“難怪我看你那麼有靈氣呢,”竹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那你怎麼這麼久才恢復人形?”
“哎!別提了,躍龍門後的傷不是一般的傷,被你救了沒幾天就被送到那麼冷冰冰的池子,傷勢也一直沒見好,養了這麼多年才差不多好了!”錦鯉說這話倒並沒有怨怪他的意思。
竹啞反而感覺有點對不起她了,“對不起啊,我……”
“沒事!那時候你又不知道我是誰,再說了,也幸虧有你我纔能有這麼多年的清靜。”錦鯉見竹啞自責,趕緊安慰道。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一副相見恨晚的感覺,獨留雪初一個人站着插不上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小聲地叫了一聲:“哥哥?”
從前,只有他們兩個,不管自己多鬧,多調皮,哥哥總是讓着她;不管自己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哥哥;不管自己多寂寞、無助,她都會相信,哥哥就在自己身後陪着她。現在,她有點不知所措了,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哥哥,你說的許夢,是真的嗎?”雪初怯怯道。
錦鯉並沒有發現雪初的變化,大大咧咧的拉着她說,“既然是竹啞哥哥說的,那麼我們就試一試吧!”
於是,她跪在蜀葵花叢中,手摺一花,放在手心,雙手合一,閉上眼睛。
竹啞和雪初也跟着一起跪下,手摺一花,放於手心,雙手合一,閉上眼睛。
良久,竹啞和錦鯉都睜開了眼睛。唯有雪初還在虔心許着夢。
“小初,你的夢可是要做到天亮嘍!”竹啞調笑着。
“雪初一定是在做一個極美的夢!”錦鯉說着,雙手合上,羨慕地看着她。
“難道你許了個噩夢不成?”竹啞故意激她。
“喂!你現在開始長膽了,敢調戲我了?我覺得我遇見你就是我的噩夢!”還沒說完就要去揪竹啞的耳朵。
竹啞眼疾手快,手下逃脫了,兩人開始了滿花海中的追逐戰。
雪初將合一之手貼向額頭。
她思念着那個曾在她枕邊告訴她不要去找他的男孩,她想要一場驚鴻一面的相遇;想要一段空前絕後的經歷;想要一個花好月圓的結局。
雪初緩緩睜開眼睛,凝視着手中的花,又是那十六年中的孤獨感,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看着遠處追逐的少年、少女,她明白,哥哥不會永遠是她的,他會像父王一樣繼承魚鳧氏,像父王一樣娶一個母后,相互扶持相互陪伴。屆時,她是誰,身邊會有誰,無從得知。
“雪初,你幫我還是幫你哥哥?”兩人也差不多鬧夠了。
雪初笑笑:“我兩個都不幫!”說着準備起身返回。
“小初,你許了什麼夢?”哥哥邊走邊問。
“哥哥許了什麼夢?”雪初沒有回答,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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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夢當然是永遠陪着妹妹,保護妹妹啦!”竹啞寵溺的捏了捏雪初的鼻子。
“好啊!你的夢裡居然沒有我!”錦鯉不滿。
“難道你許的夢裡有我?”竹啞故意看着她。
“我……”一向巧言善辯的錦鯉沒了話,“不和你個呆子講話!楞竹頭!哼!”
竹啞拍了拍雪初的頭,沒有再反駁錦鯉,“鬼丫頭,你想什麼呢?”竹啞知道這丫頭一向寂寞,不過這一次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孤獨的樣子,從前每次去看她,她總是很興奮的樣子。至於他不在她是什麼樣子確是沒有見識過。
“我在想,有哥哥永遠陪着我真好!”這是她的心裡話,她想要哥哥永遠是她的哥哥。
“現在不是我不陪你,而是你要離開我啊。”竹啞其實心裡一直不想雪初出去,無奈妹妹執念,父王也應允。
雪初望着竹啞:“我不在,你會把錦鯉姐姐當作妹妹嗎?”雪初從小心裡就會藏着許多事,不願說,也無人可說。但是,對於哥哥,她會把一些事和他分享,在他面前,她不想再藏着,她想要知道答案。
“我不會是她妹妹,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更加不會是。”錦鯉看着雪初單純地以爲自己要把她的哥哥搶走了,“你以後會明白的!”她學着竹啞愛憐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人世萬物的紛繁複雜,人際關係的重重疊疊,現在的雪初不理解,交織在心裡一團亂麻。或許將來,會有一隻手,幫她理清心裡的亂,教她理解世間的愛,告訴她這世界上除了哥哥的親情,還有一種——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