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叔……不, 我應該喊你雲灼嗎?”小白看着雲灼,冷聲問道,這已經不是那個跟在雲灼身後的軟萌少年, 而且真正的, 眼中具有復仇火焰的男人。
雲灼輕笑着站起, 步伐翩然地走到小白麪前, “那麼你是想要殺了我嗎?就憑你?”
“我從來想到要傷害小師叔, 就連現在,我也是同樣的想法。可小師叔你呢?你有過那麼一點點在乎我嗎?我昏迷之際,聽到你叫喊我的聲音, 感受到你手心撫上我臉頰的溫度,難道皆是一場虛夢嗎?”
小白抓住雲灼的手, 神色間盡是痛苦喧囂, 見雲灼遲遲不語, 他長卷的睫毛壓下,再睜開時露出清澈如往昔的瞳孔, 已是恢復了平靜。只不過依舊抓着雲灼的手並未放開,而是就勢將她擁進了懷中,如抱着一朵嬌嫩的花那樣小心翼翼。
如今的他,比雲灼還要高上一點,與那時他只會躲在雲灼身後的場景大不一樣了。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小師叔, 我真的好喜歡你。”小白吐息在雲灼的頸脖中, 有些溫熱, 也有些潮溼, 還有些微微的癢落在雲灼的心裡,她眨了眨眼, 袖口微動,一把精緻銀白的匕首已經出現在她的手中。
“小師叔,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莫要離開我,莫要嫁給二師叔好麼?”
“好。”
小白明白雲灼是永遠不會對他說真話的,即便是匕首插在胸口,他看着眼前人的笑容清淺,也會爲那個信奉成諾言的“好”字而感動。
懷中的溫熱盡數散去,雲灼再次將脣角抿得平直,低眸冷漠地看着那個倒在地面上的少年,然後拿出一片白絹將沾血的匕首拭擦乾淨,口吻冰涼地道:“我要的,便是你的性命。”
“吱呀”一聲,木門被用力推開,牧西沉扶着門框喘着粗氣,看樣子應當是急急忙忙跑過來的,等看見地上的小白時呼吸一窒,聲音幾乎是顫抖着從他的脣間溢出來,“你還是對他下手了,難道就不能放過他這一條命嗎?”
“師兄有和我閒聊的時間,不如看看他死透了沒。”
腳步聲漸行漸遠,牧西沉低嘆一聲,再去看小白的傷口,結果睜大了眼眸。雖說是被雲灼刺了一刀,但很巧妙地避開了所有的要害,反倒是將前些日受傷的淤血放了出來,傷口癒合還需多加幾日,卻是沒有生命危險。
灼兒此舉,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牧西沉輕輕撫了撫小白疼得發虛汗的額頭,然後坐在了旁邊,單手搭在膝上,濃墨似的黑髮散了下來,“你該慶幸的,灼兒要嫁的是我,喜歡的卻是……”說到這裡牧西沉頓了一頓,“那孩子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就連我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不,我從來都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可惜牧西沉所說的這一切,昏迷中的小白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而另外一邊的雲灼坐在桃花樹上喝酒,秋末時節,桃花樹一朵花一片葉都見不着,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丫。雲灼身穿一襲紅粉色衣裙,不過少了平日裡的狐毛大裘,依舊單單薄薄地躺在樹幹上,手中拎着個白瓷酒瓶,不住地朝着嘴裡灌去,多餘的酒液順着她頸脖流下,浸入衣中,她也毫不在意。
“小師妹,飲酒傷身,別喝了。”
顧川河輕鬆躍到樹上,坐在雲灼旁邊,拿下了她手中的酒瓶,又見到雲灼只穿着一件衣裙,不免得雙眉一皺,“今天怎麼不見你披大裘了,待會寒毒又要犯了。”
“已經沒事了。”
雲灼直勾勾地朝着顧川河看去,她眸色原本就較常人要深一些,專注着看着一個人時會產生她眼中只有你一個人的錯覺,顧川河不自然地撇過臉去,“看……看我幹嘛?”
“顧師兄這張臉長得好看,不多看看以後就看不着了。”
“你要看就好好看着,別說這麼喪氣的話。”聽雲灼漫不經心的語調聽得有些氣惱,顧川河將酒瓶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翻過身,也如雲灼一般躺在樹幹上。不得不說也虧得這棵樹年紀大,夠結實,不然哪承受得住雲灼和顧川河兩個人的體重。
“顧師兄,你知道師傅臨死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雲灼忽然開口問道,沒想到顧川河竟也認真地回答,“不知道,那時我尚在閉關中。”
“師傅說,忘川散了也沒關係,不過虛名而已,但是他讓我護好西沉師兄,還有你。”
雲灼從自己的懷中拿出彼岸玉箋,細細地撫摸着上面精細的紋路,眸光泛起了溫柔,“大師兄身在朝堂,貴爲天子,性格溫吞,卻有大智,向來都不需要別人擔心的。西沉師兄天資卓越醫術無雙,但缺點是太重感情,善惡難分,最沉穩懂事的是他,最讓人擔憂的也是他,再而便是你,你與師傅最像。”
“野草堅韌,迎風而立。可忘川困了師傅一輩子,我不願它再困你一輩子,你應當是自由的,自由地奔赴川河天涯,所以——”雲灼捏碎了手中的彼岸玉箋,晶瑩的粉末隨着風一起散落。
“忘川就由我帶走了。”
如雲灼所說,她解散了忘川派,有人說上次一戰,忘川元氣大傷,故而才解散了,也有人說忘川現任之主一介女流終究擔不起大任,毀了忘川數百年的基業,有嘲諷的,也有惋惜的,但忘川之名如煙花一般璀璨消逝。
繼忘川之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追影閣一夕之間也消失得乾乾淨淨,除了人們的記憶,就連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沒留下。
且不說江湖中怎樣,在冷清的山上,卻是到處結綵,紅燈漫天,一場無人感到欣喜的喜事正在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