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去人間看一看,海里太悶了啦。”
“是,公主,我陪您去。”
“人間好繁華啊,卿玄,你說我下輩子如果是個人類就好了,有好多好吃的,還有好多好玩的!”
“公主,鮫人是不會有下輩子的,鮫人擁有恆久的生命,即便死了,也會直接消失,不會進入輪迴的。”
“我只是想一想嘛,卿玄真是死腦筋。”
“爲什麼……人類要傷害我們呢……這條尾巴……好討厭啊。”
“卿玄……我,就要死了嗎?果然還是覺得……有下輩子就好了啊。”
……
不斷有聲音涌入司徒秀雅的腦海中,令她腦中陣陣發疼,那響起來的聲音好像是兩個人的對話,是誰呢?是誰一直在說話?
“秀雅,冷靜下來。”
就在司徒秀雅爲這個聲音而攪得痛苦不堪之時,是司徒秀則率先發現了司徒秀雅的異常,他終於放下茶杯,清冷如月的目光朝着司徒秀雅禮瞥過去。在司徒秀則的提醒下,司徒秀雅一下子回過神來,所有的意識瞬間回攏。這時司徒秀則站起身來,面朝着司徒夫人道:“只要花驚蟄還是我的妻子,她的生死福禍便由我來承擔,娘就不必憂心了。”
雖然還是如以往一般的口吻,但卻沒有了那份故作的溫潤之感,比起安撫,這反倒是更像警告之語,令司徒夫人心中一驚,不敢多言。
司徒秀則踏出門,燦爛到有些刺眼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司徒秀則擡頭雙目直視着太陽,嘲諷地冷笑一聲,這郎朗晴空,他偏要他黑雲密佈,風雨俱來。
一切都如司徒秀則計劃的那樣發展,就連花夫人會爲花驚蟄培養暗衛也在司徒秀則的意料之中,只是能從秀禮的手中將人劫走的高手不多,那人究竟是誰呢?驚蟄又在哪?即便這一切都是司徒秀則一手推動的,但得知花驚蟄失蹤之時,他才發現他的心沒有表明上那麼冷靜,他已經失去驚蟄一次了,絕不容許失去第二次。
“呃……嗨?”
等司徒秀則推開大門走出來後,他原本半眯的眼眸睜開,墨黑的眼眸中倒映出花驚蟄坐在門前臺階上的背影,聽見開門的聲音,花驚蟄也是明顯的一愣,臉上帶着尷尬笑容地朝着司徒秀則打招呼。
他以爲……他再也看不見她的笑容了。
“那個……能不能先讓我進去,門口……怪曬的,太陽也這麼大……”
花驚蟄捂了捂自己已經被曬得通紅的小臉,她叫了半天的門都沒人應,花驚蟄這纔想起司徒府的下僕們少得可憐這件事情了。連個看門的大爺都沒有就算了,偏偏裡面的範圍大得很,從有人居住的內庭到門口就有不少的距離,能聽得見敲門的聲音纔怪呢,所以之前纔有傳聞說想要拜見司徒府的話,必須先在朝堂上和司徒老丞相告會一聲,否則司徒老丞相是不會給你開門的!
後來她嫁過去,帶了不少的丫鬟僕人,司徒府這“高冷”的形象才稍微好了些,只不過現在花家落勢,那些人又離開了罷。
“你……不是走了嗎?”
司徒秀則本想要問花驚蟄不是應該憎恨他麼?聖旨上說得清清楚楚,是他查明瞭奴場之主是花漱音,花家落得這樣的地步也是他造成的,爲什麼驚蟄還能笑着對他說話?
“我沒有打算走的,只是突然間聽見孃親被囚的消息,一時難以控制情緒,現在冷靜下來了,不僅是孃親,如果我不是嫁入了司徒府,現在恐怕也在牢獄中了,這點事情我還是明白的。現在我無依無靠,還希望夫君你不要休妻啊。”起碼在她救出孃親之前,她還需要司徒府少夫人這個頭銜。
花驚蟄朝着司徒秀則微笑道,只是說到休妻那裡,她稍微停頓了一下。這種情況下,司徒秀則休妻分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爲何她光是想到這裡,便會覺得心中隱隱發疼。
“好不容易纔娶到的,怎麼可能會休……”司徒秀則伸手將花驚蟄擁進自己的懷中,鼻尖正落在花驚蟄的發頂上,有淡淡的花草香氣,一聲輕嘆,“夫人向來聰穎,宛若斷線紙鳶,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聰穎?花驚蟄苦笑,如果真的聰穎,她就不會選擇愛上司徒秀則了。
她並非是這個世界的人,也是一直抱着“她總有一天會回去的”這樣的想法在這裡生活的,再到後來,是什麼都變了呢,幼年時在司徒府中遇見了司徒秀則?清清朗朗的少年平日裡故作出大人模樣,但是有時候也會癟着嘴向她訴苦說今天的課文好難背,妹妹好可愛,但是隻知道黏着秀禮那個小混球,是不是因爲他太死板所以不受歡迎之類的話語。
初開始,花驚蟄只覺得司徒秀則很可愛,長得好看,性子又溫柔懂事,心理年齡已經是老阿姨的花驚蟄怎麼會不喜歡這個軟軟綿綿的糯米糰子呢?再後來相見,沒想到竟然就已經成爲了他的妻,漸漸的,他一句句低沉溫潤的“夫人”也叫到了她心裡去,他就連看着她的眼中都帶着繾綣情意,可其中又有幾分能信的?
奴場之事,她從不怨司徒秀則。從得知奴場的主人便是花夫人時,花驚蟄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花家財大業大,是肥肉也是眼中釘,其中最覬覦花家的恐怕便是皇上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花家又怎麼可能會從王權下逃脫掉呢,就算是沒有司徒秀則,也會有別人來查明奴場的真相。
只是花驚蟄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快,快到她還沒有做任何準備,花家這棵樹就倒了,否則的話,花驚蟄倒是想要借司徒府之名,將花家財力盡散,她不在意有多少錢財,只希望她這一世的孃親花夫人能好好的,如果她能放下芥蒂,和穆叔在一起就更好了。
穆叔守了孃親大半輩子了,看得出來,孃親也是對穆叔有意的。以前花驚蟄不明白兩個相愛的人爲什麼總不能在一起,等她真正愛上了司徒秀則時才忽然明白,有些人,並不是只需要一個“愛”字就能獲得幸福結局的。
只是相比於她與司徒秀則之間的複雜感情,孃親和穆叔之間就要簡單得多,孃親雖然以女子之身在商業上創造了神話,但是在這種環境中,她骨子裡還是封閉的,最爲看重貞潔這件事。穆叔是個好男人,孃親卻認爲自己已嫁作人婦,配不上他,穆叔值得更好的女子,可惜聰明如孃親,竟也想不到這世上的哪有什麼更好的,只要是愛的人才是最好的。
這人啊,一旦陷入了愛中,便都成爲了傻子。
事已至此,花驚蟄唯一的心願就是想辦法將孃親救出來,不求大富大貴,能保她後半生平安康樂便好。至於她與司徒秀則之間,花驚蟄……不想繼續下去了,她太累了,司徒秀則有沒有愛過她她不知道,然而花驚蟄卻在想,當司徒秀則將調查結果彙報給皇上的時候,他有沒有那麼一絲絲想過,那是她……花驚蟄的母親,她的家。
等這件事解決完之後,花驚蟄想要找小閻王好好說說,她不要活下去了,轉世投胎也好,孤魂野鬼也罷,她不想當一個傻子,一個苦求愛卻不得的傻子。
不懂花驚蟄心思,司徒秀則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花驚蟄是人類之身,次次輪迴皆沒有記憶,而他真身困於十八層煉獄之中,留了這一縷殘魂在人間只爲了找到花驚蟄,問當年她棄他的一個真相。近來關於前世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也就意味着他這具身體支撐不了太久了,龍族的靈力太強,等到真正覺醒後不是人類之軀可以承受的。
也就是說,他能夠和花驚蟄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了。
是帶着前世的恨繼續和花驚蟄糾纏下去,還是圓了前世的心願,就這般和花驚蟄做一對尋常人的夫妻,曉看天色暮看雲。
司徒秀則爲此想了很久,左右不過一個答案而已,從來就不重要,在他心中,重要的就只有驚蟄,那個讓他剜龍肉,滅天地,化身爲修羅的女子。前世有多坎坷,他與驚蟄幾經波瀾,最終驚蟄在與他成親之時死去,他一度瘋魔,闖下大禍,以致於被封印在十八層煉獄下,雖說逃了一縷殘魂出來,但也失去了記憶,渾渾噩噩度過這麼多年才逐漸甦醒。
現在想開了,恨皆是源於愛,他如今放下一切,只想護驚蟄安好。
爲此,司徒秀則策劃瞭如今的困局,他知道花驚蟄早就暗中動作,借司徒府樂善好施的名義贈軍餉,扶貧民,散花府家財,可早在當初花家獨大,木秀於林的時候就被皇上盯上了,花家究竟有多少財富,誰也不清楚,即便花驚蟄將所有的花家產業全部贈人,又有誰信花家真的會落魄呢?只要花夫人還活在這世界上一天,花家就不會得到安寧。
司徒秀則索性順遂皇上的意,措手不及地查封花家,關押花夫人,盡得花家所有財富。
而接下來,只需要將花夫人這個人的存在,從世間抹去就好了。
“風雪箭……花夫人,想不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神秘莫測的風雪客居然是你的人。”
司徒秀則把玩着手中的弓箭,隨後擡眸詢問花夫人。司徒秀則口中的風雪客,是江湖上近年來一個聲名鵲起的神秘人,易容高超,無人知道他的真實模樣,有時以莽撞大漢的形象出現,有時又化爲文弱書生,甚至會扮做嬌媚女子,而他的武功雜學,不知出自哪門哪派,但招招兇狠,出手間便奪人性命,而風雪客最有名的便是風雪箭,百步穿楊,矢無虛發。
當日是他無心要傷秀禮性命,否則要避開那一箭,秀禮恐怕都有些勉強。
“沒錯,他本名小寒,是我留給蟄兒的最後壁障。”花夫人即便坐在牢獄中,身穿破舊囚服,但氣質光華絲毫未減。面對司徒秀則的詢問,她坦然回答道,這時司徒秀則雙眼一眯,聲音冷了幾分,“我司徒秀則的夫人,不需要其他男人保護。”
“呵呵,我也沒想到我當年挑中的那個純良溫柔的少年原來是個黑心蓮,早知如此,我將蟄兒許給小寒,說不定更加安全一些。那孩子的成長實在是超過了我的預料,就是比起你司徒秀則,也未必遜色多少。”
“那到底還是稍遜於我,花夫人,你這一生做過很多正確的決定,其中最正確的,莫過於將驚蟄嫁給了我。安心吧,我不會讓驚蟄受到任何傷害,司徒府不能,皇上亦不能。”
在龍族面前,皇權又算得了什麼,司徒秀則聽命於皇上,僅僅是爲了遵守這人間界的規矩,畢竟他現在還是個人類的身體,否則的話,世人眼中尊貴無比的帝王和一棵雜草,又有什麼區別?
“那就好,花家的罪孽我一個人承擔就夠了,司徒秀則,希望我並沒有看錯你。”
花夫人說着眼角有些溼潤,她不是軟弱之人,但是想到可能永遠與花驚蟄分別,還是有些捨不得的,總覺得時光太過短暫,當初一心拼搏在產業上,爲什麼就沒有多陪陪蟄兒呢?蟄兒愛吃的那些糕點,她也會做一些就好了,免得驚蟄老是埋怨家裡的廚娘一換,那些吃食就換了一種味道,雖然都很好吃,但總是不太習慣。
還有便是伯蕭,伯蕭性子死,這麼多年了,她每次都拒絕了伯蕭說是不可能改嫁,伯蕭卻還留在她身邊,不肯離開。多傻啊,明明天底下比她好的女子多了去了,爲什麼偏偏選她這麼一個女人。
今生已經沒有可能了,她一步錯,已經毀了自己,不能再毀了伯蕭,但願有下輩子的話,如若那時伯蕭還願意,她定當配紅衣繁花,許他朝朝暮暮,再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