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那男人蹲坐在樹下,動作熟練地烤着捉來的野雞,就連調味包都準備好了,在雞肉上均勻地撒了一層後遞給花驚蟄。花驚蟄只看着他,並未接過來,“我從不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小寒,我的名字。”那男人淡然說道,見花驚蟄還是一副起疑的模樣,他繼續道:“是花夫人讓我來護你安全。”
“我娘?……我要怎麼才能相信你?”花驚蟄不是兩三歲稚子,別人說些什麼就信些什麼,雖說這人說的很大可能性是真的,孃親如果真的陷入困境,是不可能一點準備也沒有的。但是這個男人,花驚蟄從未見過他,就算是他是孃親派來的,現在花家落敗,也不能保證他對孃親的忠心耿耿。
“你可以選擇不信,因爲,我就算是要殺了你,你也毫無反抗之力。”
他說得沒錯。即便還沒有真正看過他展現武功,但見他手中厚繭,應當是長期練劍所致,而且還箭術高超,和自己這種渣渣比起來實在是不在一個層次上,花驚蟄愧疚捂臉,她當初怎麼就那麼懶散,沒有好好地學一點武功呢。
將那個人遞過來的野雞腿接住,花驚蟄先是抱有懷疑性地小咬了一口,發現味道居然出奇地還算不錯,不然像是這類的野味,沒有處理好的話,是很腥的,花驚蟄一向不喜腥味,平日裡就連魚肉吃得都很少,更別說這是山間的野味了。
本來腹中就有些飢餓,花驚蟄就絲毫沒有淑女形象地大快朵頤了起來,等到手中只剩下了光禿禿的雞骨頭,花驚蟄十分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
一碼歸一碼。不管怎麼說,人家都辛辛苦苦地給她烤了雞吃,花驚蟄作爲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四有青年,說句謝謝沒什麼,既花不了銀子,也少不了塊肉的。反倒是小寒聽見花驚蟄道謝,略帶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後就依舊忙碌自己的事情,弄得花驚蟄有些莫名其妙,他幫她從司徒府逃出來就爲了請她吃一頓烤雞?想了想,花驚蟄還是開口道:“我想回花家。”
她逃出來就是爲了回花家,不是和這人荒山野嶺的討生活啊!
“夫人被關押在大牢裡,府中僕人丫鬟在此之前已經盡數遣散,你回去也見不到任何人。”將火堆熄滅,小寒將弓箭背在身後,朝着花驚蟄伸出手,“走吧。”
“去哪?”聽這人剛剛的意思,不是不贊同她回花家麼?
“司徒府。”
“???”所以大哥你將她救出來是真的只爲了請她吃頓烤雞哦?
“我之所以會在司徒秀禮面前現身,是爲了讓他知道,你花驚蟄並不是孤獨一人,只要是你的命令,什麼我都可以爲你去完成。但是能夠在天下人面前保護你的人只有司徒府,只有司徒秀則。”小寒目光灼灼地看着花驚蟄,小姐並不是愚笨之人,定能夠明白夫人的用苦良心。
“這就是娘要將我嫁給司徒秀則的原因?”司徒秀則雖只是丞相之子,但因爲他的聰明才智,深受皇上信賴,雖無名權,卻有實權,而司徒秀禮是西北戰事的主帥,護疆土,練軍馬,國之命脈皆握於他的手中,司徒丞相更是高風亮節,兩袖清風,在百姓中備受好評。花家落得如今這樣的境地,她作爲花家之女,能護得住她的確實只有司徒府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夫人從商的第一天起就已經爲你鋪好了一切後路,但是夫人決意將你嫁入司徒府,並非僅此原因,夫人……不會拿你的一生幸福做賭注的。”
比起這位在花府精心細養的小姐,小寒更多地在作爲一名合格的護衛被訓練中,這也是除了少年時期那匆匆一面後,他第二次見到花驚蟄,與幼時的包子臉不同,她現在眉眼長開,愈加地美麗了。只是這位美麗嬌弱如春花一般的小姐能夠接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事情嗎?皇室查封花家,奴場並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就算是沒有奴場,他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摧毀花家的,爲了花家的財富,那足夠買下一個國家的財富。
夫人這一生蕭瑟,她早已不在意生死,唯獨小姐是夫人的心上血,腹中肉,她用盡一切辦法護小姐安好,只不過保護的那個人中沒有她自己。可夫人商場馳騁,卻沒有想過,小姐再平安,這世間若只剩下了她一人,親人盡逝,又怎麼會感到歡樂呢?
小寒也曾經歷了全家死在眼前的痛苦,一開始是仇恨支撐着他活下去,再後來手刃仇敵,他心中所想的便是要還了夫人的恩情,那以後小姐要以什麼來支撐她活下去?
“我明白了,我會回去司徒府。那你呢?”
這個人是孃親爲她留下來的,就算是花驚蟄不瞭解小寒,但孃親絕不會留無用之人給她,接下來要怎麼做?花驚蟄少見的腦海中一片茫然,這麼多年生活得太過愜意了,以至於她到現在還沒有什麼實質感,比起現實,這反倒更像是一場夢境,花驚蟄還天真的以爲,只要醒過來,說不定就能夠回到之前那樣。
在這樣的狀態下,她一旦信任小寒之後,就難免想要依賴他些,更想要從小寒那裡得知孃親的下一步打算。
“不必在意我,我的職責只是保護你的安全,你有危險的時候我自然會現身的。”
將花驚蟄送到司徒府之後,花驚蟄看着那兩扇不算是太過華麗,但是她住這麼久也已經相當熟悉的紅木大門,還想要和小寒說些什麼,但一轉身才發現小寒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身後只剩下了來來往往的行人。
而此時此刻,司徒府中也是波瀾四起,剛剛趕回府的司徒秀則坐在椅子上飲茶,面色與平日無意,但空氣中莫名多了一些低壓感,誰都不敢出聲打破這份寂靜。
“那樣的夫人不要也罷!就我們家秀則的條件,能娶比她好千八百倍的姑娘呢。”性子好動的司徒夫人受不了這樣的沉默,就首先開口說道。她早就看花驚蟄不太順眼了,後來有秀雅在裡面幫着說話,左右都對着她的耳朵邊說花驚蟄的好,她才接受了,可現在鬧出這樣的事情,他們家自來書香門第娶這麼一個女子還不知道在舒城中鬧出了多大的笑話呢。
“娘!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事到如今,我們應該先把嫂子找回來,然後再想辦法解決問題啊。”
司徒秀雅聽見司徒夫人說的話,首先不滿了起來,這時她看向自己的大哥,本想要撒撒嬌,而後又回想起那宮人奉旨而來,說的正是大哥查明瞭奴場的真相。即便大哥有功,但怎麼說也是親手將自己的丈母孃送進了牢房,這下子司徒秀雅也就不好說些什麼了,只得暗戳戳地在心裡埋怨着花夫人都已經富可敵國了,爲什麼還要沾染那種污穢卑劣的事情。
明明那些被販賣的奴人……就很可憐啊。
“找什麼找,就她那樣的不連累府裡就不錯了。”司徒夫人不滿地說道,司徒府幾代爲官,爲國爲民毫無陰霾,如今卻有了花驚蟄這麼一個污點。她都恨不得花驚蟄永遠不回來,世人都忘記花驚蟄不僅是花家的女兒還是她司徒府的媳婦這件事纔好,結果秀雅還說什麼找回來,還嫌不夠丟人嗎?
被司徒夫人這麼一呵斥,司徒秀雅委屈得扁了扁嘴,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這麼被兇過,記憶中一向溫柔的母親現在卻在惡語相向,在母親眼中,司徒府的名聲比嫂子的性命都要重要許多,她心裡剎那間不知道作何感受,稍微的……對自己的母親有些失望嗎?司徒秀雅朝着司徒秀則看過去,造成這一切局面的大哥依舊波瀾不驚地飲茶,司徒秀雅咬着脣,差點揉碎了指尖捻的那一方衣角,鼻子發酸,強忍着眨巴眨巴眼睛,將即將涌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嫂子說過,這世間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當那些無法適應的變化來臨時,無論怎樣都要堅強而又坦然地去接受它,適應它。
這大概說的就是現在了吧?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她距離她的家人們這麼遙遠,在那裡彷彿與己無關,冷漠到極致的男人真的是她那個溫柔和煦的大哥嗎?而這個字字刻薄的人又真的是她那個喜歡吃齋唸佛,見到一隻受傷的小鳥都要心疼半天的母親麼?
“我真的不明白,爲什麼人類有時候會很善良,有時候又很邪惡呢?不過我還是最喜歡人類了哦,卿玄。”
怎麼回事?司徒秀雅指尖微微顫抖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剛剛腦海中想起來的聲音是什麼?是她自己說的嗎?可是她不記得自己有說過這樣的話啊。卿玄?和之前見到那個鮫人有關嗎?對了,那個鮫人喊她公主,公主……鮫人族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