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的燕崢, 依然沒做到他想要的爭氣。
燕回還倒是說到做到,整夜都睡的香甜。天色將命,燕崢才眯了一會兒。
軍士們起牀拉營聲音響起, 燕崢也就睜眼準備起牀。燕回還披着被子眯着眼睛, 還在緩神兒。
“要不要父皇幫你穿衣?”燕崢問。
“不用, 這點事情都不會做, 沒資格做你兒子。”燕回還迷迷糊糊回答。
燕崢穿好衣服, 燕回還纔開始有所行動。
燕崢看着兒子,也不說話,心說, 你那母后就有這賴牀不起的毛病。
軍營裡飯食簡單,就是隨軍的燕回還, 也不過是比普通士兵多了一碗馬奶, 一盤包子。
兩父子對桌而食, 兩個人都顯得很沉默,七官守在帳口, 心知這是要見皇后,一個夫君,一個兒子,心裡面哪裡是面上表現的這般平靜?
飯後不過短暫休整,大軍就整裝出發。
燕崢一身鎧甲, 懷裡抱着一身軟甲的燕回還, 走在前排先鋒隊伍之後。
阿木等已有官職的暗衛, 護在左右。
雁門城遠遠可見, 城牆上插滿了北慶軍旗, 鮮紅的旗面迎風招展。
“父皇,那旗子上面好像還帶有圖案。”
“那是金線繡制的狼, 北慶這個民族的圖騰。”
“圖騰是什麼?”
“一個族羣的精神信仰。”
燕回還點着小腦袋,眼睛轉來轉去,狼他是見過的,也見過父皇和阿木叔叔殺狼。
“哦,我懂了,他們崇尚力量,兇殘,野性。”
“他們只要力量和自由,這個國家的人,有作戰體能,但是並不好戰。所以那老混蛋才耍了這些陰謀,這手段,遠遠超出正常人,心思沒少費。”
燕崢糾正兒子,隨口也不忘貶損那個混蛋岳父,以泄心頭之恨。
“這裡雪真多,怕是京城也下雪了。”雁回還道。
“雪地作戰,最忌諱什麼?”燕崢考兒子。
“迷路和蹤跡,馬蹄會在雪地裡留下痕跡。日久難消,除非再來一場大雪,掩蓋所有足跡。”燕回還早就在燕崢潛移默化的教育下開始學習兵法。
前方軍旗一揮,整個隊伍都停下來。
“啓稟陛下,在這裡佈陣最好。”阿木道。
燕崢點頭,阿木一個口令,燕崢前方兵馬立即讓出一條路來,燕崢騎着大黑馬一馬當先,身後跟着阿木這些高手中的高手,燕崢在陣前停馬,阿木等人的騎着戰馬,在他父子兩側一字排開。
燕崢鳳眼微眯看着城牆,那裡只有北慶守城兵將,並不見北慶王和阿朵。
“兒子,怎麼看?”
“父皇,外公是不是真要你去打他?”
父子倆不過一問一答,雁門城城門大開,父子倆誰都不再說話,只死死盯着那越開越大的城門間隙。
眨眼間,一匹中等個頭的小白馬率先而出,馬上一個紅衣女子,紅衣紗擺迎風翻飛,蒙着紅色面紗,黑亮頭髮如鍛,在陽光下閃着亮光,隨風翩翩舞起。
只一眼,燕崢就認出了,這就是他的妻,阿朵,如今氣質大變的齊燕阿朵。
燕崢身子僵硬,懷裡的燕回還同樣如此,他覺得他的小心臟都要飛出來了,他的母后真是太美了,英姿颯爽,柔軟中充滿着骨子裡的剛強。
他睜大眼睛看着,這樣的女子,哪裡是父皇所說那般懵懂呆萌,心思透徹?
這樣的母后,分明是決斷果決,柔中帶剛,還有一句媚、、什麼成。
什麼成?燕回還眨眨眼,也沒想起來。
燕崢很快鎮靜下來,數萬大軍在給他助陣,哪怕他骨子裡,想這女子已然發瘋,但也不能丟了國威體面,讓自己的將士看輕了去。
這才注意到阿朵周圍那一隊伍裡,離她最近那人,騎着棗紅色高頭大馬,一身白衣如雪,儒雅風流俊俏瀟灑,不是那無跡可尋的顧展又是哪個?
“爺,顧展。”
阿木在旁邊恨聲提醒君王,卻不知君王早就收斂了心神,認出了顧展來。
“原來如此。”
燕崢咬牙,有顧展在,他要是想讓阿朵隱秘行蹤,當是便宜的小菜一碟。
距離燕崢陣前有一點距離,阿朵拉緊繮繩,擡起右手,那些北慶護衛也都依次排開在那裡。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打量對方。
阿朵微微擡起小臉,看向燕崢,一臉寒霜,還帶出幾分殺意。
視線落在燕回還那張小臉兒上時,眼睛裡明顯帶出了疑惑,那人懷裡小人兒,莫名熟悉。
燕回還朝着阿朵眨了眨眼睛,這一下,倒把阿朵逗笑了,也不過微微翹起脣角,卻在臉上開出一朵花來兒。
這一下,燕回還微張着小嘴兒,再無任何動作,燕崢的侍衛連忙低下頭去,再不敢看,那是妥妥的中宮皇后,想看,那可是不想要小命兒了。
燕崢眼睛又澀又疼,只因那臉上的花兒由過去的嬌豔牡丹,變成了如今的冰冷雪蓮。
“燕兄,恭喜你得償所願。”
先說話的竟然是顧展,顧展打馬上前兩步,在馬上向燕崢拱手見禮。
在顧展這裡,燕崢既不是東安王爺,也不是大燕皇帝,他們曾經稱兄道弟,他還記得這份交情。
“你當知道。”燕崢冷聲回道。
顧展自然明白燕崢所說這四個字該當何解,語調平靜,毫無波瀾,又接口說道,“燕兄,昨日種種盡皆逝去,咱們應當向前去看。過程如何並不重要,於國於家,結果完美才是人生圓滿不是嗎?”
顧展說完依舊朝燕崢拱了拱手。
燕崢冷冷看着顧展,再不肯和他說話。
顧展言下之意,無非就是說,各爲其主,爲了家國,他沒得選擇,只要他和阿朵將來團圓,那麼一切就沒必要揪扯。
齊燕阿朵見這兩個人打着啞謎,再沒什麼耐心,微揚下巴,瞥了一眼燕崢,“大燕皇帝,兩國停戰已有些時候,你何必又挑起戰火?”
“母后,他是您夫君。”燕崢並不答話,倒是燕回還沒忍住,大聲喊道。
“小太子,你父皇還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夫君呢。你這小人兒,莫要搗亂,讓姐姐把話說完,以後再有機會見面,我給你帶好吃的,今日也不知道你會來。”
阿朵的聲音軟糯中帶着冷硬,在燕崢聽來,更添幾絲風情。
燕回話眨巴着鳳眸看着阿朵,母后真能裝,明明自己也是寫了開戰國書的,她這話弄得好似不知情一樣。
他撅撅小嘴兒,不再說話,這一刻,突然就理解父皇要給這父女二人一點教訓的意思了,真真是讓人氣到牙癢癢。
燕崢好整以暇看着他的皇后,一臉冷然不認自己和兒子,那表現倒也沉得住氣,他倒是要聽聽,從那張小嘴兒裡,還能說出什麼冰冷無情話來。
“大燕皇帝,你謀朝篡位,在你國境上興風作浪,致百姓遊離失所,怎麼禍害完自己故國,還要覬覦我北慶遍地牛羊?”
阿朵說完,揚了揚小臉兒,一臉挑釁看着燕崢。
燕崢嗤笑了一聲,看着那冷漠疏離小臉兒,恨不能把人抓來,好好收拾一頓。
燕回還緊張的仰頭看看父皇,這母后也太狠了,他們父子對於舅舅來講,是亂臣賊子不假,只這話由母后說出來,太也傷人了。
究竟是爲了誰?父皇這些年常年奔波?還不是爲了她?燕回還摸着小心臟,感覺涼颼颼似有一萬隻小劍穿過去了。
他只看到父皇下巴,只能確定的是,父皇的氣息稍有微亂,看來也是氣着了。
顧展低下頭去,心裡爲自己敲鑼,這兩口子將來小家團圓,你儂我儂,到時候還能有自己活路嗎?轉頭看看雁門城城牆上那個暗堡,大汗叔,你是真不想讓我活着啊!
燕崢鳳眸立馬掃向那暗堡方向,立馬想明白那老混蛋就在那裡看熱鬧。
燕崢伸出手臂,做了一個拇指下翻的動作,這是北慶草原文化裡,對敵人發出鄙視的手勢。
阿朵大怒,揚起馬鞭,就要衝向燕崢,顧展眼疾手快,立馬拉住齊燕阿朵。
“我的姑奶奶,你衝過去,那才叫羊入狼口,咱們還跟人家談什麼?”
燕崢放下手臂,冷眼掃向顧展,不肯說一言。
燕回還一直盯着那兩人,以他的耳力,這點子距離,那麼大聲量,也聽了一個清楚。
眼巴巴等着母后衝過來,卻被攔住了,當即撅起嘴巴,“父皇,那人,將來收拾他。”
“好,兒子,到時候由你出手。”燕崢聲音陰森可怖。
燕回還看着顧展,給了他一個早日爲自己節哀的眼神。
顧展,心裡苦啊,他就一個人兒,那裡捱得住這一大家子白臉兒紅臉兒的揉搓啊!想當初就不該接下這個任務,如今這叫什麼事兒。
“回去告訴北慶王,他知道我要什麼。”
燕崢在兩軍陣前,還是話到嘴邊,把老混蛋改了口,不然日後於他們翁婿倆誰都不會好看。
“想從我北慶得什麼,燕崢,狗賊,我明確告訴你,不可能。”阿朵揮舞馬鞭咬牙切齒。
顧展真是不想拽着阿朵了,事情早日了結,她也少作點死,是不是自己將來還能好過一點兒?
燕崢只涼涼的看着阿朵,阿朵卻覺得這人真像草原上的狼,而她,就是那眼裡那隻待宰肥羊。
阿朵從那人的眼裡看到了勢在必得四個字,心裡一緊,她纔不要做這人的母狼,更別提被拆骨入腹那隻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