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國登基大典半個月後, 北慶君主齊燕阿達派使者送來了國禮,一匹給燕回還的汗血馬駒子,一套給當朝太后的北慶寶石頭面, 還有一副送給燕崢的畫。
燕崢看着三樣兒國禮, 鳳眸微眯, 這麼寒酸, 如同北慶這個國家, 小氣而又霸道。這是一種挑釁之舉,虧那齊燕阿達好意思做出來。
燕回還騎着馬駒在皇宮裡轉悠之時,他父皇正一臉鐵青對着御案上那張畫。畫里人據來使說是北慶公主。
燕崢鳳眸微眯, 哪裡認不出那是阿朵來?
齊燕阿朵,燕崢怎麼都沒想到, 阿朵是異邦人。
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佈局之人就是北慶皇帝。
燕崢心裡恨極, 這齊燕老匹夫告訴他阿朵在哪, 無非是還有下一步棋要對他下,籌碼自然是阿朵。
燕崢收斂心神, 開始書寫國書,內容只有一個,不把阿朵送回來,燕崢將攻打北慶。
燕崢判定這一舉動多半無效,老混蛋怕是還有後招。
太后棲鳳宮裡。
嬤嬤親自做了一桌飯食, 燕崢帶着燕回還, 來陪着太后用夕食。
飯後三人喝茶, 燕回還到了練功時間, “皇祖母, 父皇,你們聊着, 我要去練劍。”
“不可,有些事情,父皇要對你和皇祖母說。”
燕回還小人兒沒動,依偎在太后身邊,等着燕崢發話。
燕崢沉默喝茶,兩口之後,“阿朵就是北慶公主,她叫齊燕阿朵。”
燕回還睜大眼睛,“父皇,那您怎麼之前查不到呢?”
太后揉揉燕回還腦袋,“還不是人家有預謀的,防着的就是你父皇,哪裡就能讓他輕易查到呢?”
“母親莫急,如今看來齊燕那老匹夫,定是自阿朵幼年時候,就籌謀此事,您想想今日局面,沒有阿朵這一腳,怕是未必出現。他自當有所圖謀,只是未到時候,到了時機,阿朵自然就回來了。”
燕崢聲音清冷自信,看到了人家的局,離破局之日就不會太遠。
“難就難在,阿朵應該對我和春夏秋冬毫無印象。據白啓所言,加上咱們經歷證實過了的,阿朵總是一次次失憶,好像還能想起某一段,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北慶應該有能讓人失憶起憶的藥物。”燕崢又道。
王妃皺眉,“這個真是麻煩呢!這就是說,沒那齊燕阿達首肯,你們爺倆,對於阿朵根本不起作用,她不認你們,又哪裡會回來?”
“咱們向外公求助,讓他把母親記憶找回來,這樣才能認我。”
燕回還撅撅小嘴,一臉委屈。太后心疼了,把小人兒抱起來,圈在懷裡,心肝兒肉兒的疼着。
“老混蛋有恃無恐,就仗着這點。”燕崢咬牙。
燕崢嘴裡這位老混蛋,果然如燕崢所說,有恃無恐,足夠混蛋。
北慶國禮送達以後,就沒理會燕崢回信的那封國書。
燕崢沒工夫理會這些,每日裡上朝下朝,處理的事情更多起來。
“父皇,您是不是要去打外公和母親?”燕回還也在御書房裡有一個專屬小書桌,每日裡在御書房陪着燕崢處理政務,他則練習剛學的大字。
燕崢頭也不擡,手上動作也不帶停,毛筆在他手中,如龍遊走,“是了,等局勢穩定下來,咱們就去會會那老混蛋。”
燕回還咧了咧嘴兒,“親人相煎,誰是豆,誰是萁?”
燕崢咬牙,“這還用問,這些年來,你爹爹我既是豆也是萁。被你那混蛋外公烀個爛熟。”
燕回還閉嘴了,接着練字,大人間的歷史恩怨,他還是不摻和的好。
冬日飄雪,燕崢才把朝政穩定下來,各項新政在朝堂發佈,一級級官員執行下去,百姓爲免稅三年歡呼雀躍。
燕崢看着殿外飛雪,三年時間,足夠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休養生息了。
“父皇,我要去冰湖玩兒。”燕回還提出要求。
“那要去京安山才行,那裡纔有冰湖,還有梅林。”燕崢思緒飄飛,想起那年帶着阿朵雪中賞梅。
“咱們帶着皇祖母。”燕回還又說。
燕崢想想,帶着母親兒子去玩耍兩日,倒也使得,遂點了頭。
去京安山的馬車裡,燕回還坐在太后身邊,被嬤嬤抱在懷裡,“皇祖母,孫兒乾的不錯吧?”
“是了,也就你能把你父皇拉出來了,他雖沒說,只看他殫精竭慮發着狠處理政務那個樣兒,那是心裡憋着火兒,處理好咱們的家事,好早日找你外公算賬。”太后笑道。
“嗯,是得讓皇上出來散散心,減減壓纔好。”這是嬤嬤。
“這倒是個難題,父皇想要母親,就不能不認這門親。”燕回還嘟嘟囔囔道。
太后笑看一眼嬤嬤,“瞧,我說什麼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皇上都沒我的乖孫看個明白,想要阿朵回來,到底是做親不能成仇。老百姓都說了,仰頭嫁女,低頭娶媳,咱們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皇上會想明白的,這是知道皇后娘娘人在孃家,不擔心了。這是沒讓他看到人兒,兩口子一見面,咱們皇上還堅持什麼?”嬤嬤嘻嘻笑。
“可不是,折騰了這麼多年,春夏秋冬都五歲了,也該是個時候了。”
太后摸摸燕回還的小腦袋,“乖孫,等你父母團圓了,你是要他們給你生弟弟還是生妹妹?”
燕回還繃着小臉兒,一本正經思考過後,小胖手一揮,“都要,反正越多越好。”
太后笑道,“可不是,皇祖母可是盼了多少年,從你父皇十六歲就期盼着,如今他二十九歲,十多年間,也只盼來一個你,你說祖母等得多辛苦?”
燕回還點着小腦袋,隨聲附和,“是辛苦,皇族母放心,等我將來長到十六歲,就立馬娶婦生寶寶,纔不會讓您等。”
太后伸手點着燕回還小腦門兒,笑得難得兩排牙齒都露了出來,“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小人家兒萬不可框我這老太婆。”
“嘻嘻,皇祖母放心,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燕回還認真回道。
嬤嬤早笑咧了嘴,“娘娘,您費心思,要出來這一趟,有了太子殿下這句話,這會兒就值了。”
太后笑着點頭,老懷甚慰。
護國寺還是那座千年古剎,護國寺的高僧站在寺院門口,也還是舊時模樣,只是迎來的客人變了,倒也似沒什麼變化。
“老僧率護國寺衆僧,迎接皇上,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法懷大師聲音渾厚,見到燕崢一行人近了寺門,立即說道。
“大師辛苦,我們在別院呆兩三日,你們同平日一般就好。”燕崢回答。
法懷大師把燕崢一行帶到皇家別苑,回到自己禪房,走到禪房最裡層,輕釦牆壁三聲,裡面有人說了一句“進來。”
法懷才輕輕推開那道暗門,走到密室當中。
密室裡只有微弱燭光,法懷笑着對他那盤坐在禪牀上的師傅說道,“師父,您老當日沒有說錯,新帝果然是天下共主,先前我在寺前迎他們,看到了太子,新帝這福氣,也是太子殿下帶來的。”
“這天下分得太久了,總要和了。”老僧聲音蒼老,卻無比篤定。
燕崢安頓了太后和燕回還安寢,自己則在外間牀榻上淺眠。
出宮在外,燕崢怕有前朝餘黨不甘心,會發生什麼行刺之事,選擇守着母親兒子,一起安睡。
閉眼後,腦裡浮現的都是那年一路頂雪,帶着阿朵打道回府的那些往事。
“還不能急,還要再等等。”他對自己說。
春景二年春,大燕朝堂議政殿上,司農正報告給皇帝,各地氣候水量。
有大安這個因爲糧食問題丟了政權的朝廷,新生的大燕政權,不論君臣,對於農業的重視程度,超過了以往歷代朝廷。
“陛下,根據多年各地的雨量推算,今年春季,雨水夠用,不會耽誤春耕。”老臣工對此很滿意。
燕崢點點頭,“如此,不錯。”
燕回還在他的小椅子上也點着小腦袋,他對這個消息也很滿意。
大臣們眼掃到燕回還,心說,這太子殿下怕是要成精,這纔多大個人兒?六歲小孩兒,人家已經能分析天下大事了。
燕崢眼風掃到這些臣子暗自羨慕的眼神兒,心說,這廝,也不看看那小孩兒是誰家的?
他燕崢的寶貝獨子,能跟你那隻知道饞嘴的胖兒子比嗎?
春景二年夏,大燕今年乾旱之地皆是風調雨順好年景。
百姓們暗自議論紛紛,這天下皇位,到底憑着的也是一個運氣和天命罷了。
大安亡,大燕起,就如這地理莊稼,一茬接一茬,地還是那塊地,莊稼也還是那些莊稼。
“父皇,真的要打外公嗎?”燕回還在御書房的小椅子上,看着武將來來回回,進出不停,在人都走了以後,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你外公,要是認咱們,早就把你母親送回來了。”燕崢頭也沒擡。
“父皇,您派我去談判吧,我保證能完成任務。”燕回還主動請纓,他不想看見兩國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