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三年, 燕崢已經奪得了十餘座城池,往北地備戰那支隊伍,一路快進, 也拿下了沿途城郡。
兩國戰報不斷送往燕崢手裡, 大安軍隊果然是節節敗退, 幅度雖小, 敗像已顯。
燕崢拿着戰報, 心裡納悶,北慶王阿達年已五十,這是大安人所獲得的不多信息中的一條, 並沒有一個出色到能領導北慶對外戰爭的公主。
可如今北慶軍營裡,每當有戰爭, 那公主就會出現陣前, 北慶軍隊就會變得勇猛無比。
“呵呵, 老傢伙,這是整出個吉祥獸?”燕崢嗤笑, 心裡有些遺憾,不能親臨北部戰場,去會一會那北地老狐狸和他的吉祥獸公主。
自己人反饋的信息,猜測這北地公主,並不會兵法功夫, 卻能起到精神統帥作用, 這可真是有一套。
拿下了半個大安的燕崢, 心裡也擔心這老天不給臉兒, 再接着給安排災年。
他備糧再多, 架不住所用人多,得了江山, 再遇一個災年,也還是持續動盪而已。
一場春雨應時而下,軍營裡歡呼起來,這一路西行,遇見的百姓,太多人衣衫襤褸,背井離鄉,只爲討得一線生機。
燕崢看着燕回還在春雨裡跑鬧,心裡暢快起來,就連五歲孩子,都已知道這雨水對百姓的重要性了,可見人心的力量。
大軍一路西進,韓王帶着軍隊一路撤退。兵敗如山倒,這感覺不給人留有一絲招架餘力,韓王挫敗到絕望,恨不得跟着燕崢同歸於盡。
只皇帝白啓的聖旨接連而來,都是要他打不過,也要保住自己,京城防衛還需要他。
這是白啓能說在表面的文章,皇帝心裡沒說得是,當大勢已去,沒必要拖着黎民百姓,軍隊忠臣,皇親貴族來爲這一場朝代更迭,人間浩劫做犧牲。
只是這話,不能說,身爲皇帝,這也不當說。
恭親王隨着燕崢軍隊一路向西,每一次軍營裡的歡呼勝利,都無異於在這親王心頭捅了一刀。
起初他還難過,如今早已麻木。誰能抗得過天?
幾年大旱,換做哪個朝廷都要難以支撐,更何況東安王封地,這幾年風調雨順。
“我白家沒敗在你身上。”恭親王到底意難平。
“嗯,糧食。”燕崢回答,這一路走來,再明白不過,官員爲了百姓,也只有投降,只因燕崢有糧食。
時間進了夏日,燕崢感激老天這一年給與的風調雨順。
他這一路攻城掠地,所到之處,都着人安置了災民,重新給他們劃分了無主土地,獎勵開荒,免稅三年。
今年要是能收些糧食,百姓起碼能維持活命,休養生息,幾年以後,這片大地將重發生機。
白啓接到北地戰報,覺得有些丟臉。
北慶只出動一位小公主領兵,這就把大安軍隊打得落花流水。
他也是派出了白家兒郎的,他手指點着御案,煩躁不堪。
長遠看着白啓,心說,都什麼時候了,朝廷應該集中軍力對付燕崢,把兵力都耗在北慶防線,最後還不是便宜了燕崢?
“陛下,有些事情,咱們得琢磨了,不能白白便宜燕崢那廝。”長遠沒忍住,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長喜擡頭看了看長遠,什麼也沒說,那臉上神色卻也是贊同的。
白啓皺眉不語,事實上朝中大臣早有此意,只是被白啓壓了下來。
在白啓看來,大安內亂,那是大安的事情,但北慶卻是外敵。
因着與燕崢死鬥,致使大安門戶大開,那他白啓還真成了這片土地的罪人,只是長遠所說沒錯,沒道理用白家百年基業,便宜了燕崢那廝。
“我再想想。”白啓回答。
白啓想了兩日,終於想到了一個法子,就是萬不得已之時,把殘餘勢力撤到與西慶相接壤的邊境州郡。
這樣兩相照應,白家勢力一息尚存。
白啓看着堪輿圖,軍情回報,燕崢軍隊已到達邊境三百里處。
白啓搖頭苦笑,“燕崢也如我一般,不敢放任北慶軍人入境。真是可笑,這倒也算我二人之默契。”
他立即修書,一封是給大安軍隊的將領,一封是給燕崢軍隊的將領。
“快馬加鞭,不得延誤。”他慎重交代。
白啓再接到北地軍報,看到回報的消息,心裡踏實了。
大安駐守在北慶沿線的軍隊,如今已經開始向廣平郡撤離,燕崢的軍隊,接到白啓那封信以後,也向北部邊防推進。
這兩支隊伍就這樣在默契中完成了交接,邊防線的人和糧的問題,白啓甩給了燕崢。
燕崢接到北地戰報的時候,心裡一堵,白啓算是有腦子,不用再多久,頂多半個月,大安邊防軍,都能被燕崢收歸麾下。
如今倒好,這麼大塊肥肉,生生被白啓從燕崢還不及閉合的嘴巴里,又拽了回去。
燕崢心裡衡量,白啓會把這支軍隊安排在哪裡?
如今大勢所趨,這支軍隊要是會師京城,雖然讓他進京困難些,但對結果,還是不會有何影響,雙方無非是折損的兵力要多些罷了。
想到這個結果,燕崢心裡懊惱,要是不顧及所經路線的百姓安頓問題,白啓的這塊肥肉,怕是早就嚥了肚兒。
白啓不光把軍隊先安置到廣平郡周邊四郡,更是暗中着人將皇宮裡一些金銀之物,精美寶貝,暗中着人以商隊名義運送到廣平郡。
長遠看着白啓如此作爲,心裡才鬆了那口氣。
他一直擔心,白啓最後會選擇以身殉國。如今看來,倒不會如此。
燕崢離京城越近,心裡越是焦躁,他派出了很多人,都沒能混進阿朵寢宮,那裡如今比白啓的安龍殿守衛還要森嚴。
燕崢心說,別是衝冠一怒爲紅顏,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啓留存實力,燕崢還不想因着阿朵,賠上雙方那麼多人性命。
白啓將皇族家眷,京城豪富,都轉移到了廣平郡。
他留守在皇城,在這裡等着那造反的燕崢。
御案上鋪着一副畫,北慶公主嬌小圓潤,蒙着面紗,大眼睛亮潤清冷。
白啓攥着拳頭,怎麼都不敢相信,她是阿朵,北慶公主齊燕阿朵。
白啓心裡似悲似喜,他找到了阿朵,卻知道這不是他那阿朵。
阿朵只能嬌憨美麗,可愛軟糯,怎麼會這麼清麗冷厲。只理智上他斷定那就是阿朵,他只一眼就能斷定。
他一拳砸在書桌上,心中憤恨難平。
他想不明白阿朵怎麼就是齊燕阿朵,卻明白了這背後藏着巨大陰謀。
阿朵八歲來到他身邊,這陰謀怕是那會兒就已徐徐展開。
“陛下、、”長遠和長喜急忙上前,長遠自小照顧白啓,關愛之心自不必說。
長喜跟隨白啓這段日子,對這青年帝王越發心存敬意,是真正對蒼生存有仁唸的君主,只是大安沒了國運,人力無力迴天,纔要做了這亡國之君罷了。
“皇貴妃?”兩個太監異口同聲。
兩個人許是不相信自家判斷,都看定對方,結果都從對方眼中領悟一個信息,事情大發了。
“你們怎麼看?”白啓沉聲問道,這會兒臉色已經鐵青。
“怕皇貴妃也是棋子罷了,老奴也是看着她長大,最是心思單純,玲瓏心肝的一個姑娘,她不會騙您,陛下。”長遠斬釘截鐵。
白啓臉色柔和一些,長遠這份認定,讓他心裡好受一點兒。
白啓隨即默然,阿朵是齊燕阿朵,還能再回到自己身邊嗎?
女子花一般年華,又怎麼會枯萎在自己身上?
當年她只是他的未婚妻,側妃,他心裡尚且覺得對她不住,何況如今?
“定是那北慶老匹夫,只是他要做什麼呢?”長遠喃喃低語,這也是這主僕三人都不明白之處。
白啓一個激靈,在椅子上坐直身子,聲音顫抖,“燕崢。”這兩個字吐出的尤其艱難。
長遠睜了睜眼,又睜了睜眼,看着白啓一臉蒼白,驚得微微彎曲的老腰都直立起來,“爺,您是說、、”他有點不敢說。
白啓眼睛都紅了,點點頭,“是了,是他。”
長遠咬着嘴脣,心說可了不得,皇貴妃嬌嬌軟軟一個姑娘,妥妥的紅顏禍水,亡國妖姬,“齊燕阿達,還真是捨得了孩子,套到了狼。”
白啓雙手微微顫抖,重新把目光聚焦到桌面上那張齊燕阿朵畫像上。
原來你那野男人是燕崢,原來你那孩子如今五歲,大名燕回還,小名春夏秋冬。
“爺,您說,燕崢狗賊知不知道?”長遠問道。
白啓想了想,搖頭,“他要是知道,對北慶軍隊就不會打得那麼狠,多半會留有餘地,守衛爲主,將來總要一家團圓纔是。”
長遠低下頭,白啓這話,讓他這無根無家無情無愛,一點關心全在白啓身上之人,聽得心裡酸澀不已,那是他的人,原本是他的妻。
“爺,燕崢那人還真能裝,這都幾年過去了,也難爲他能等這麼久,咱們大可以給他設一圈套,皇貴妃寢宮裡,那是他最在意的地方。”
聽明白的長喜,給白啓出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