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夏季, 燕崢隊伍和北慶軍隊對峙,那個傳說中的北慶‘吉祥獸’都沒出現在陣前。
這讓把北慶又打回到原有國境線的燕家軍,很是得意。
在他們看來, 這就是北慶皇室怕了, 怕他們生俘了他們公主, 獻給燕家軍將領燕崢。
燕崢卻沒心情理會這些, 阿朵沒有一點消息, 這讓他越來越擔心,阿朵會在這場變故中,出點什麼意外。
福女難得, 何況阿朵那般姿色,燕崢不敢想象阿朵要再次落入他人之手, 他會如何?
怕是毀天滅地, 他也是敢的。
燕崢把白啓對軍隊的調度, 告訴了恭親王。
恭親王一路被燕崢帶到這裡,拋開恥辱, 心思倒也安定下來。
燕回還倒很喜歡恭親王,總是帶着他的小木劍,來恭王帳篷裡舞劍。
燕回還身子越發壯實,舞劍動作越發輕盈。
恭親王看着也想兒子了,他的兒子也是學劍。
大安京城御書房, 韓王回到京城, 意味着京城將是大安皇朝最後一道防線。
白啓看着憔悴瘦削的韓王, 瞧着他一臉自責, 心不落忍, “這不是你一人之錯,休整兩日, 去廣平郡那裡主持大局。”
“皇兄,這是何意?”韓王震驚,他還不瞭解白啓下一步安排。
“那裡地處三國交匯,地大物博,我早已命人將京城裡有價值之物暗自運送過去了,那裡以後就是白家人新的國,新的家。至於存活多久,就一切交給上天了。”白啓解釋。
“那您呢?皇兄,陛下,您留在這兒,莫不是要做傻事?”韓王聲音激動起來。
白啓搖頭,心裡慰貼,這就是白家人,內部怎麼鬥都成,真到了對外禦敵之時,一家兄弟,到底強過別人。
“我是帝王,就是要走,也要把恭王叔換回來不是?不能在最後,給這天下人留下笑柄。”白啓說道。
韓王沒再說話,而是聽從皇帝安排,沒兩日就出了城去。
廣平郡周邊三郡,遠離大安北慶國境,臨近西慶,他也認爲皇帝白啓這步安排,選擇不錯。
第一場秋雨過後,燕崢帶着部衆來到了京城之外。
白啓站在城牆上看着遠處的燕家軍,他在等,等燕崢。
第二日,白啓閒庭卻步,神態閒適,沒有一點亡國之君的落魄,站在京城城牆上,俯視着一身鎧甲的燕崢,連同他身前同樣一身小鎧甲的小娃娃。
燕回還,五歲,白啓是知道的。
一大一小,仰臉兒看着他,生生刺疼了他的眼。
燕崢沒有說話,白啓就不說話。
他一個眼神過去,身邊幾個將士在城牆上不一會兒架好了一個椅子,椅子底下駕着一個架子,白啓坐在椅子上,仍可以輕鬆俯視燕崢父子。
“爹爹,這皇帝還真能裝。”燕回還撅着小嘴兒。
“他很不錯,一般這個時候,亡國之君會怎樣?”燕崢語調平靜,只心裡翻江倒海。
“屁滾尿流,早就跑了。”燕回還這回倒是收起了敵意,這是一種氣度,臨危不懼的態度,這皇帝,很有種。
燕回還在軍營裡,聽周圍叔叔們議論過,大夥對這皇帝的評價,其實都還不錯。
恭親王在隊伍裡看着城牆上,即將新鮮出爐的亡國之君,很是滿意。
自家侄子,這般做派,沒有愧對一國帝王之身份,莫論成敗定英雄,白家兒女雖敗猶榮。
“白啓,我要人。”燕崢早就派人給白啓送了信函,要以阿朵換恭親王。
ωwш● ttκΛ n● ¢ 〇白啓也不廢話,只說了一句,“要你兒子來把人領回去。”
白啓這自然是刁難,倒不是他要把燕回還怎麼樣,他只是想見見她生的孩子。
燕崢冷聲道,“你太貪心了。”
開玩笑,想害他的獨子,斬他燕家根苗,他豈能答應。
“父皇,我去把母親接回來。”
燕回還很積極的想去會會那在城牆上玩兒風度的大安皇帝。
“不行,父王不放心。”燕崢皺眉,堅決反對。
“父王,那人不會害我,再說還有恭王爺爺,他也會護着我,我們爺倆有交情。”燕回還又道。
燕崢思量片刻,心裡七上八下,沒個決斷。
他大體能猜到白啓的行動,換回恭親王以後,就會帶人撤出京城去,廣平郡周邊三郡,那裡是白家人的最後歸所。
燕崢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那裡對於大安朝國土無關緊要,彼此各退一步,也好早日了結這場分爭,還百姓以休養生息。
白啓顧着家國,纔有了北慶防線順利交接。
今日有這場會見,白啓不想做無意義犧牲,燕崢是給白啓留有一點餘地,兩個人的這點默契,才把這場動亂,止於內部,沒有外敵入侵,沒有血流成河,沒有餓殍千里。
一個理智認輸,一個留有慶餘,那麼一切有得談。
“春夏秋冬,你真敢去?要是那人害你怎麼辦?”燕崢問道。
“父王,一場談判,能止萬千殺戮,值當的。他不會害我,我知道。”燕回還又道。
燕崢抱着燕回還翻身下馬,走到恭親王馬下,恭親王從馬上翻身下來,驚訝於燕崢真肯讓燕回還去面見白啓。
“你可想好?”他忍不住出聲提醒。
“我沒想好。”燕崢坦率回答。
“恭王爺爺,燕回還相信您會護我,也相信,他不會害我。”燕回還說完,伸着小手指了指城牆上的帝王。
恭親王不再說話,他是沒有這小傢伙的自信。
他皺皺眉頭,“春夏秋冬,你這可是把你這小命交出去了。爺爺告訴你,什麼都能玩兒,就命不能玩兒。”
燕崢聽着恭親王語重心長勸誡兒子,心裡感動又有些好笑,他們原本應該是你死我活的敵人,結果大家心裡都存着善念,講着交情。
就好似這場戰爭,雙方損失之小,遠遠超過之前所料。
想到此處,燕崢對於白啓,也有了幾分自信。那人當不會做那小人之爲,不然哪裡會有他們這樣平穩的政權過渡。
“恭王叔,小兒拜託您了。”燕崢彎腰給恭親王行了一禮。
恭親王再不說話,只點點頭,一把撈起燕回還,把小人兒抱在懷裡,身後跟着阿木等二十個暗衛。
燕崢做着兩手準備,有這些人在,兒子總能保住。
白啓一直看着那邊兒,看到燕崢給王叔行禮,又看着那小人兒在王叔懷裡,向他而來。
他笑了,燕崢還真信得過他。
他苦笑搖頭,因爲阿朵,因爲家國,他們應該是死敵,可是他也信燕崢,信他也會退後一步,早日止戈。
白啓掃了一眼那個假扮的阿朵,阿朵真在身邊,他會給她選擇,卻永遠不會拿她交換。
王叔已走到城下,那孩子仰臉兒看着白啓,還擡着胳膊揮了揮小手兒,白啓笑了,隻眼睛有些澀。
燕回還這纔看清這一身錦緞白衣襯托下的帝王,長的當真好看,溫潤如玉,溫和有禮,他衝他笑,笑得慈愛溫暖。
燕回還知道,母親原本應該是這個人的妻子,怕是他見到自己,心裡並不會好過。
“王叔,受苦了。”白啓對上了城牆的恭親王行了一禮。
燕回還睜大眼睛,他是懂得的,應該是恭王爺爺給皇帝行禮纔是。
這讓小傢伙對白啓充滿好感,禮賢下士,尊師重親,這是父王給這位帝王的評價,如今見面,果真如此。
白啓看着燕回還,鳳眸和燕崢一樣,臉型和嘴巴,眉毛卻像阿朵。
他看着小孩兒肉嘟嘟小臉兒,這眼睛就更酸澀。
“恭王爺爺,放我下來。”
燕回還清冷軟糯的聲音,讓白啓聽得心神一震,果真是她的孩子。
“東安王世子燕回還拜見大安皇帝陛下。”燕回還站在地下以後,給白啓行了一個四腳着地烏龜似的大禮。
這也不怪他,他長這麼大,還沒給別人行過禮呢。
“陛下,春夏秋冬沒給他人行過這般大禮。”恭親王道。
白啓點頭,蹲下身子,拉起小孩兒,一大一小正好平視彼此。
“你個小亂臣賊子,倒敢來見我。”白啓道。
“那個不是我母親是嗎?”燕回還手指旁邊那個假阿朵。
“何以見得?”白啓心裡吃驚,面上不顯。
“母親要在,您不會交換,您會想其他辦法救恭爺爺。我父王早就計劃派人把恭爺爺送到柔嘉姑姑那裡,從無加害之意。”
小人而說完,對一臉吃驚的恭親王做了個鬼臉兒。
白啓看着燕回還,回還這個名字,是燕崢盼着阿朵回家。
這孩子卻說、、“你父王對你說的?”
燕回還搖頭,“父王相信是真的,只我心裡懷疑,上了這城牆,只一眼,我就知道,這人不是我母親。”
“呵,你還真是個小人精兒,那爲何會懷疑?”白啓追問。
“我人雖小,也懂得您是個英雄,我父王說,天不助你,雖敗猶榮。亡國之君,也是心懷磊落,善待於民,這樣的人,歷史上還沒出現過,您是第一個。所以我覺得,您不會拿母親換恭爺爺。”
燕回還這話說得條理清晰,擲地有聲。
白啓沉默了,在這小小孩童面前,有些汗顏,他本是存了欺瞞之念的。
心裡亦然有恨,就是阿朵寢宮裡,都設下了機關,在等着他燕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