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崢隨軍大帳裡, 東安王世子燕回還正拿着小木劍,在比劃着晨時燕崢所教的那兩個招式。
四歲小兒耍起招式來,力量不足, 花架子耍得倒是很到位。燕崢看着戰報, 偶爾瞟瞟兒子。
依東安王妃, 是不同意燕崢帶着燕回還來前線的, 作爲燕家的獨苗兒, 王妃不敢豪賭,只燕崢堅持要帶着兒子,燕回還堅持要跟着父親, 小小兒一口一句,“見世面。”
王妃只得忍着心疼, 把孫子放出王府。
“春夏秋冬, 還不困嗎?父王給你洗澡好不?”燕崢見帳外天已黑透, 想起父子臨走前王妃的千叮萬囑,“要給我孫子睡好覺, 小孩子貪長,睡覺很重要。”
“爹爹,您忙,我再練一會兒。”小傢伙氣喘吁吁,說得斬釘截鐵。
燕崢心裡疼惜, “你不累?”
燕回還咬咬嘴脣, “不累。”
燕崢只得由着兒子, 他們父子間相處, 互相尊重彼此想法, 這也是燕崢對於燕回還心裡存着不一樣的期許。
家族大業傳承者,自然要能自己做得主, 這樣才能自小就有獨立想法。
將來才能一言九鼎,統領一方。
燕崢和恭親王相遇在寧陽城,恭親王站在寧陽城城牆上,看着敵軍陣陣營前,騎在大黑戰馬上,一臉冷肅的東安王燕崢。
恭親王眯了眯眼,這才瞧清燕崢身前籠兜裡跨坐着的小娃子。
小娃子同樣身穿鎧甲,同樣一臉嚴肅,盯着寧陽城城門,恭王笑了,那孩子做出這樣表情,當真是極具喜感。
“爹爹,壞人,他笑我。”
燕回還很敏銳,立馬向父親告狀,心說一定要那老頭兒好看。
“他也是一位爲國爲民,值得尊重的王爺。只是咱們家要的東西,就是他們家掌管的,立場不同而已。”燕崢溫和的拍了拍兒子的小頭盔。
恭親王遠遠看着燕崢父子互動,不禁想着,要是自家姑娘,當年真就把這人拿下,是不是今日這局面,能推後個二三十年?恭親王看着燕家軍隊,懂了。
這問題的根本,還是出在皇帝用人多疑之上,如今軍隊空有規模,將帥無可用之人,北慶戰場還不知如何。
“燕崢,你要做罪人?”恭親王聲色俱厲。
“恭王叔,燕崢只不過來給百姓送糧食。”燕崢也不廢話,多一個字真也不說。
恭親王笑笑,燕崢這是看在以往淵源,最後給彼此一點體面,畢竟之前的五個州郡,那都是開門投降了。
“你回去吧,我不要你的糧食。”說完就轉身下了城樓。
大安守城軍隊聽傻了,這恭王不是前來禦敵嗎?那賊人就在城外,怎麼不打?燕家軍也聽傻了,這是什麼意思?自家王爺說是送糧食,那也是換地盤兒來的,這老王爺裝傻充楞聽不懂?
燕崢帥旗一揮,大軍後退,這下子兩方人馬更傻了,這兩方主帥這是鬧着玩兒?
“父王,咱們不是要地盤嗎?”
燕回還身上小鎧甲,剛在燕崢的幫助下脫掉,就揚着小臉兒不解地問道。
“自然是要地盤兒,只是那人也算舊識,還要先禮後兵才成。”
燕回還點着小腦袋,不再發問,只心裡琢磨燕崢所說的話。
五天後,兩軍開始交戰,恭親王寶刀未老,親身上陣,一時間大安軍隊士氣大振。
兩軍對壘光有士氣,這還是不夠的,兩場硬戰下來,大安軍隊緊閉城門開始應用拖字決。
燕崢哪裡還會配合恭親王的這一伎倆,他的武器是糧食,徵城掠地佔用時間越久,這糧食損耗越多,燕崢除了讓士兵正面攻擊,一面也在苦思良策。
此時秋收已完,天氣寒涼起來。
晨起有時候還會下霧結霜,燕崢皺眉看着加了衣服的兒子,在帳篷外面,用小鞋子踩着霜花兒。
他的大業不能耗在這兒,不然北慶那邊,就沒那麼好控制,那樣這內亂成粥的大安朝,當真是拱手相讓於北慶了。
燕崢轉身回帳,令人把自己的暗衛都招來,十幾人陸續進帳,燕回還也不再撅着屁股踩霜花了,邁着小短腿兒,也跟着進了帳,卻被最後進來的阿木一把撈起來。
小人兒也不惱,這兩年跟着燕崢四處走動,他和這些人呢都是混熟了的。
“查探寧陽城,咱們活捉恭親王,明的不行來暗的,這樣才能早日完結這場戰爭,也能少死些兄弟。”
燕崢看着這些最信任的下屬,雖沒再說別的,也明白,恭親王親自帶隊,這是朝廷的主要鎮壓力量,最後就是京城大戰,一路西進,唯有這兩次戰役要棘手一些。
“父王,您也去嗎?”燕回還吃完一口牛奶羹,問燕崢。
他現在早就戒奶了,出行也方便很多,再不用帶奶孃和丫鬟,只燕崢那些暗衛就能把小人兒照顧得好好的。
“不,父王要坐鎮指揮,有些事情,應當咱們去坐,有些事情,咱們去了就是添亂了,你要是跟去了,阿木叔叔還要保護你。”燕崢頭也沒擡。
燕回還小胖胳膊拿着小湯匙,自己舀着奶羹又吃了兩口,“我懂了,我們在家迎那老王爺。”
小小的人兒根本不懷疑,他的那些叔叔會捉不到老王爺。
“嗯,回答正確。”燕崢笑道。
五日後,恭親王被點了穴道,被燕崢暗衛從寧陽城州郡府裡偷了出來。
老王爺被點了睡穴,燕崢着人直接安排了一個帳篷給他,也沒解他穴道,不然今晚,這老頭兒,定是沒得睡了。
在燕崢心裡,柔嘉是他朋友,這份交情是有的,燕崢也是認的,並不想把恭親王一家趕盡殺絕。
他在派人偷擄恭親王之前,是想過的,總不能放虎歸山,那就把人給柔嘉送到西慶去。
西慶遠離大安,還是一個遊牧國家,並不能夠長途跋涉來支援大安,這也是皇帝白啓沒有向柔嘉求助的原因,而是把族人送到那裡,因爲足夠安全。
恭親王醒來時候,睜眼間看見帳篷頂,唬的坐了起來。眼睛裡都是絕望之色,他這一國親王,安陽城大安軍隊主帥,如今被人家捋來,大安軍怕是頂不過多久。
“我要見燕崢。”人在敵軍帳篷下,老王爺威儀未減,不見一點狼狽,依然不怒自威。這讓守在帳篷裡的阿木和同伴心生佩服。
“咱們王爺去攻城了。”阿木回答。
恭親王不再說話,坐在那裡安安靜靜。阿木出了帳篷,不一會端回來一疊包子稀粥,一點小鹹菜,放到恭親王身邊,“您先吃點早飯,事情總歸能解決。”
阿木對這老王爺新生敬意,沒忍住出言安慰一句。
恭親王看看阿木,點點頭。
從容拿自筷子,安靜吃着早飯,臨危不懼,不卑不亢,當真好氣度。
恭親王也是強自撐着,心裡哪裡能不焦躁?自己被俘,這樣的影響太惡劣了。大安的防線,會慢慢成爲擺設。
想到這裡,心裡暗自慶幸,還是皇嫂有預見性,給白啓留下了那樣交待。不然這樣發展下去,被斬草除根,那不是不可能。
恭親王嘴裡吃着包子,心裡堵着一口氣,連年乾旱,這才讓燕崢有機可乘,這才讓北慶伺機□□,風調雨順年景,他們又哪一個敢動?
據他所知,皇兄也在準備清除燕崢,無奈天不幫忙,無奈天不假年。
恭親王剛放下筷子,從帳門口走進來一個小豆丁,穿着小鎧甲,戴着小頭盔,穿着熊皮靴子,揹着小手,逆光而來。
恭親王低頭看着仰頭看着他的燕回還,嘴角微微彎曲,忍不住笑,四五歲大的小孩子,偏偏做出大人表情,那雙和燕崢那混蛋一樣的眼睛,都是探究,嗯,還有深沉。
“我父王說你是英雄,算條漢子。”燕回還皺着眉頭,審視着恭親王。
阿木兩個看着小主子,頂着小頭盔,怪沉的,就上前兩步,把小人兒那張稚嫩英氣可愛幹練的小臉兒解放出來,隨手把頭盔放到一旁桌面上。
“謝謝阿木叔叔。”燕回還很有禮貌。
“英雄當不得了,怕是還能稱得上狗熊。”恭親王看到燕回還又看向自己,這般說道。
燕回還聽了恭親王這話,鳳眸裡閃爍出不一樣的光芒來,揹着小手開始在地上畫圈走着,這是父子倆獨處時候,燕崢經常性的動作。
小人兒哪裡知道,他的父王都是在對他母親的思念中,心塞難熬,這才養成了這個習慣,如今倒讓他學了個十成十。
“我父王說,你作爲一國親王,皇帝親親皇叔,能親自前來,就已是英雄。”
小小個人兒,聲音既隨了燕崢的清冷,有時候卻也帶出來阿朵的軟糯,偏又做出老氣橫秋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了。
“你多大了?”恭親王並不因爲兩方敵對,就仇視燕回還,相反還很喜歡。
“四歲。”燕回還伸着左手四根手指。
恭親王心說,如果那年柔嘉死纏着燕崢,他這當爹的求着皇兄給他二人賜婚,怕是孩子也有這麼大了。
“老王爺,父王說將來送你去找柔嘉姑姑,不會動你恭王府。”
燕回還見恭親王沉默,這才把父王交代給他的話說了出來。
恭親王一愣,怎麼都沒想到燕崢會這樣安排。
心說倒也聰明,殺了自己,勢必讓朝臣官員,拼命反抗。放了自己,恭親王心中冷笑,自己定還會站在他的前方。這樣軟禁着,連去處都想好了,還真是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