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 山海郡東安王燕崢帶着世子春夏秋冬奔行在治下各地,父子倆走過各地,看着滿地糧食, 看着農民收割交稅。
春夏秋冬被父王託抱着, 手裡搖着一根麥子, 見着一車車糧食, 高興地笑了。粉嫩小人兒, 豔紅小嘴,笑到一排小白牙兒露了出來。
七官兒站在父子倆後面,稍稍向後退了一步, 要他怎麼說?
東安王燕崢一臉笑意看着莊戶人割麥,鳳眸裡都是希望和滿足。
世子燕回還笑得越發恣意, 他可是瞧得清楚, 那些抵稅糧食車, 被推過來以後,小世子才高興了。
小人兒鳳眸裡那閃着的光, 讓七官兒都有戳瞎自己的衝動,小世子用笑容詮釋了一句話,“這些都是我有。”
燕崢也留意到兒子,心裡得意。
小人兒早就會說話了,就是懶在了骨子裡, 能說一句, 絕不兩句, 能幾個字, 絕不說一句, 能少一個字,絕不多一個字。當真是惜字如金, 內斂得很。
燕回還最是聰明不過,這是血脈相連生來帶着感應?知道有了糧食才能找回母親?
燕崢把兒子舉得更高些,這是近來小人家最喜歡做的遊戲。
每每被舉得夠高,燕回還就會高興叫一聲“爹爹。”然後燕崢會舉得更高。
七官每每看着,心裡感慨,真是兒子比爹爹精明,多大個人兒,現在越發懂得,沒有好處,絕不多言了。
京城皇宮裡,皇帝御書房。
皇帝看着跪在那裡那人,耳邊嗡嗡響,只看見那中年漢子聲淚俱下,一番痛哭,嘴巴一張一合,知道他還在訴說,只是腦袋裡再接收不到一句話來。
他扭頭看向御案旁邊老太監,這人自小伺候在身邊,最得他信任不過。只是他看到那人神情,心裡一沉,接着就再無意識。
皇帝陛下被皇后接到飛鳳宮裡照顧,老太監神色不安守在飛鳳宮正殿門外。
額頭密佈一層汗珠兒,在這深秋天地,一陣風過,吹得他整個人透心冰冷。
長喜心裡直覺皇帝這會兒被安頓在飛鳳宮裡,並不合適。
只他人微言輕,怎能干預?
要是太后娘娘在宮裡就好了,只偏偏老佛爺這會兒去京郊護國寺去參禪禮佛了。
皇帝剛剛昏倒,太子殿下帶人就到了御書房,同時來人還有自後宮而來的正宮皇后。
長喜心裡起伏不定,只能跟着皇后一行來此照顧皇帝陛下,至於那吳將軍,直接被太子殿下帶人捂着嘴巴拖走了,長喜縮了縮脖子,心知吳將軍凶多吉少了。
吳將軍能來到皇帝御書房,算得上九死一生。
想到他所說那些話,長喜就覺得皇上要是有個什麼,自己怕是小命休已。
幾年以前太子殿下被陳王刺殺,導致從此不舉,而後設計陷害了陳王一干人等,佈局了巫蠱之禍,致使陳王一黨,各自飄零,非死即傷。
皇上身受刺激看向他,長喜明白,他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卻已認定了這就是事實。
莫說精明如皇帝,就是他長喜根據多年所見,也能決斷,吳將軍所言都是真的。
長喜一個激靈,皇帝駕崩,太子繼位,怕是他也難以活命。
他小碎步往前跑了幾步,想着去搬太后回宮。
馬上清醒過來,站在那裡,不再往前一步,如今形勢,他哪裡還出得去宮門,無論如何,無論皇帝將會如何?他只能投誠姿態,或可保全一命。
長喜退後幾步,又站回到先前位置。
如今就看帝后如今面對太子不育這個事情了,長喜不敢想帝后反目,會如何?又能如何?
整個太醫院供職人員這會兒也趕來了,幾位經驗豐富醫術高超的進了正屋,去爲皇帝診治,如今情況,衆人同命相連,褲腰帶上彆着的不光只有項上人頭,還有身後整個家族。
氣氛更加凝重起來,長喜心裡總好過一點兒,難友多了,這心底懼意就如同有人分擔一般,輕省很多。
太子白啓帶着人趕到飛鳳宮,情況突變,他做了最壞打算,也做了各種安排。
他不知道皇帝醒來以後,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
他一臉凝重等待那裡,他知道派去給各府送信之人很快就會帶着各位皇親國戚,聚齊在御書房外。
此時正午時分,頭頂陽光正好,白啓仰頭看着太陽,擔心起東宮裡阿朵來。
父皇醒來,不知結果如何?他雖準備垂死掙扎一番,也不敢保證一定能贏,他要敗了,阿朵怕是想死都難,多半會落入下一任掌權者之手吧?沒得做了人家玩物。
飛鳳宮正殿裡,傳來大哭聲兒,接着有太醫踉蹌出門,大聲哭喊,“皇帝陛下駕崩了!”
滿院子人都跪哭在地,白啓飛奔向飛鳳宮正殿裡,身後是來長喜踉踉蹌蹌的腳步。
他們倆想得都很多,但是誰也沒敢想皇帝就這麼去了。
兩人進了內室,皇后鳳牀上,皇后正摟抱着皇帝大哭。
白啓跪在牀前,沒有眼淚,心裡卻像碎成了無數片,只是一個感覺,疼,真疼,疼到他臉色蒼白,無法呼吸。
白啓暈了過去,長喜跪在他身後,正好接了個正着。
本就悲傷故主之人,如今鐵打的新主子落到自己懷裡,這還不表現,還能留待過年?
“皇上啊,太子傷心得都厥過去了。你快醒醒吧!”老太監哭得是鼻涕一把淚一把,當真是撕心裂肺一般了。
他這一嚷嚷,太醫們趕緊上人,把太子擡到外間,立馬診治起來。
老太監,趕緊站起身來,給宮裡趕來的妃嬪皇子公主騰着地方,這纔是皇帝自家人呢,他們這些人,都得往後退。
他跟到了安頓太子房子裡,守着太子,表着衷心,爲這條老命籌謀着。
皇后也不管兒子,無知無覺一般,抱着沒了生息的皇帝,悲傷慟哭,只不過沒有聲息。
這副模樣,讓那些來了的妃嬪皇嗣們都不好盡情表演,一個個只好哭的音量不那麼大了。
皇帝大喪期間,太子監國理政。白啓要料理皇帝后事,乾脆住進了皇宮裡,怕有變數,乾脆把姚氏和阿朵兩個人也接進宮裡。
皇帝大喪,她們也要每日來守靈,倒不如這般住進來,這也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太子妃對於唾手可得的皇后寶座,欣喜不已。
想不到幸福來得這麼快,這兩日,經常暗自摸着還看不見的寶寶,這孩子要是男孩兒,嫡長子,將是未來太子殿下。
皇宮裡身邊都是生人,姚氏很懂得掩蓋自己的情緒,在外人看來,太子妃一身孝衣,雖不能長時間守孝靈前,卻是哀慼不語,這樣子對於一個孕婦來講,就已足夠。
阿朵卻沒理由能逃得過這份辛苦,和皇族衆人每日跪守靈前,至少要七天,整個人眼可見得消瘦了一些。
對於年幼時候的阿朵,皇帝曾經也是存有幾分關愛之情,如今突然就去了,阿朵真心難過。
阿朵還有一層考量,不足爲外人道。
如今身份轉變,皇帝后宮少妃無寵,她是什麼?妥妥一個禍國妖妃,霸佔聖心。
太后是在當天夜裡趕回來的,白髮人送黑髮人,怎麼受得了,直接臥病在牀了。
恭親王妃留在太后宮裡侍疾,恭王爺皇帝靈前和母后寢宮兩頭跑,小世子則在皇帝靈前守靈。
皇后一言不發坐在椅子上,守着皇帝棺槨。
她剛被人扶起來,一臉木然看着前方,眼睛裡只空無一物。
從皇帝駕崩到今日,已經兩天了,皇后沒有說過一言。
半個月後,太皇太后薨了。整個京城都籠罩在這兩層國喪氛圍之中。
國不可一日無君,即使國喪在即,皇帝的登基大典則不可再延後了。國祚延續一日不明,很容易引起事端。太子白啓並不敢冒着這個險。
新帝登基大典自先皇駕崩之後,就開始着手準備,帝后的龍袍朝服,后妃的朝服都在這半個月裡趕工完成。
白啓以新帝名義發佈詔書,太子妃姚氏爲皇后,阿朵爲皇貴妃。
三個人一起試衣,姚氏鳳袍加身,再也無法掩飾心裡的志得意滿,在臉上流露出一絲喜意來。
阿朵低頭擺弄着珍珠穿成的衣釦子,沒看見姚氏這絲得意,白啓看見,只當不見,心裡冷笑,果然繁華富貴迷人眼,原來淡薄莊重,無非掩飾心裡所求。
姚家姚氏要的,不是他白啓。
書香傳家,淡泊名利,那隻看有沒有機會,如今,後位,太子,看似都握在手,姚家所求都已實現,姚氏才露出一點心思來。
白啓心說,太子,一個野種,他也配?
皇族衆人身穿朝服,各級官員也穿上朝服,外面都不套孝衣。
天大地大,唯有當今最大。新皇喪事再大,大不過新皇登基,就連白啓提議兩重國孝,還是戴上白色簪花,都被恭親王一口否決。
“國孝中登基,在歷史中,實數正常,老舊交替,這是自然規律,然我大安國運昌隆,衆人在皇朝新治年來臨之際,這花是帶給誰?”
恭親王斬釘截鐵,在他心中,皇帝誰去誰坐,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國祚綿延,國運昌隆。
白啓點頭,姚氏肚子裡那個,是留不得了,嫡長之位一旦坐上,隨着孩子長成,將難再動,這樣一個後患,不可留,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