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心裡有了判定以後,一時間犯了難,說破了,燕崢不知道結果如何,再說誰又會信她?
不提醒一下父親,最後真有燕崢造反那日,這局面柔嘉真不敢想象。
阿朵那樣女子,男人多半都會喜歡,能忍着一直不動手,絕對是還沒有做好準備,待到動手那日,那人無非求一個必勝結果。
她站起身來,想去找恭親王,走到門口,停了腳步。
本就是胡亂猜想,唯有自己堅信,沒得把燕崢推進坑裡。
一夜也沒睡踏實,一早起來連洗涑都比往日匆忙,丫鬟一梳好髮髻,柔嘉立馬去前廳,等着恭親王上朝回來。
恭王一進大廳,就見平日裡跳脫的女兒迎了上來,老父親老懷甚慰。
這是要出嫁了,舍不下我這個爹爹?
“父王,我想問你個事情。”柔嘉扶着恭親王坐下,王妃在一旁看着,看着恭王美滋滋模樣也不說話。
恭王摸摸鬍鬚,“你說。”
“要是東安王謀反怎麼辦?”柔嘉難得一本正經。
“哈哈哈,你這丫頭,臨要出嫁了,這才長點腦子。”
恭親王這次是真欣慰了,柔嘉能提出這個問題,說明她心裡考慮過,擔心家裡人了。
王爺收起笑容,“就等着他來,有些事情既然避不開,那就只能面對。這件事情早晚會有個結果,這也是我當年不同意你追着他跑的原因。”
在恭親王心裡,這件事情到了爆發時候,那勝者也一定是朝廷,換句話說是白家。
柔嘉心裡鬆了一口氣,心裡明白是庸人自擾了,兩邊都有準備,就唯有聽天由命。
柔嘉跟隨長谷戰鷹走的時候,心裡唯有一點牽扯,就是燕崢阿朵白啓這三人的一點官司。
阿朵看着柔嘉婚嫁隊伍遠去,眼睛深潤了,她最知心的姐妹走了,在這京城,她除了白啓,真是再無一個親近之人了。
“回去吧,柔嘉會照顧好自己。”白啓拉起阿朵小手。
“因爲她是柔嘉?”軟糯聲音裡,帶出一點鼻音。
“嗯,就因爲她是柔嘉,纔可以。”白啓說道。
轉眼春耕將至,大安皇座上那位卻心緒不寧起來,春雨貴如油,整個下種期間,一滴雨水沒下,這預示着這一年十有八九,還是旱年。
皇帝聽完了欽天監祭司的話,點點頭,沒言語。
就是不聽這神諭,他本人也已判斷出這個結果。
世間能量守恆,陰陽平衡,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燕崢站在軍營裡的主帳口,看着天上細雨如同牛毛一般,緩緩下落,整個人都快活起來。
他知道,大安腹地又是旱年。
這日燕崢回府,洗漱完畢,去慈安院見母親和春夏秋冬。小傢伙正在院子裡踢球玩兒,見着燕崢,伸出圓滾滾小胳膊,燕崢又一個月沒見小傢伙了。
二十七個月的小娃子走得已經很溜了,虎頭虎腦,嫩白小臉上鳳眸黝黑幽深。
燕崢蹲下身,讓春夏秋冬撲進懷裡,待兩隻胳膊環着燕崢脖子,燕崢這才抱起兒子站起身來,在肉呼呼臉蛋上親了兩下。
“想沒想爹爹?”燕崢看着春夏秋冬,最後眼神定格在兒子和母親同樣的花骨朵小嘴兒上。
春夏秋冬沒有回答,胖胖小臉兒貼近燕崢,就親上了父親的臉。
小孩兒親來,觸感軟軟糯糯,燕崢心裡頃刻酥軟成豆腐渣了。
春夏秋冬這麼大,旁人家孩子早就把話說得很溜了,只春夏秋冬貴人語遲,就是不喜說話,偶爾急了,人家張口也能夠把要說的意思表達明確,就是多一個字都不浪費而已。
燕崢爲此心疼,把這都歸咎在沒有母愛之上。
他在春夏秋冬百日之時,給他起名燕回還,如今阿朵未歸,他覺得自己對不住兒子。
事實上春夏秋冬就不是缺愛的孩子,只是長於婦人之手,身囿於後宅之內,性子深沉了一點兒。
一家人用過夕食,燕崢看着春夏秋冬微皺眉頭,心裡不是滋味兒,這樣小娃子,就一副心事重重模樣,燕崢老父親的心受不得了。
“母親,現在天氣還可,我能否帶着春夏秋冬不時出出門?”
王妃正抱着春夏秋冬摩挲着他那小圓肚子,聞言一愣,下意識就抱緊孫子,只口裡卻說不出拒絕話來。
燕崢兩三歲大,老東安王就抱着他各處巡防,她是東安王妃,哪裡不知道燕家子孫,將要面臨的局面,理智上認同兒子,只感情上舍不得。
過了一會兒,王妃看着懷裡熟睡着小人兒,“你準備周全,咱們家就這一根獨苗,疏漏不得。”這就是同意了。
燕崢點頭答應着,對於燕回還,無論是他還是王妃,都把他看得比自己要重要。
燕崢特地定製了一套軟甲,給春夏秋冬套上,小傢伙喜得直伸舌頭。
王妃笑道,“是我燕家子,將來定能馬上安天下。”
燕崢捏着兒子小手,沒有說話,他這個老子,定會將前路掃清,再讓燕回還治理出一片錦繡山河。
整個夏天,燕崢把兒子兜於身前,騎着高頭大馬,緩步行於路上,小傢伙眼珠滴溜溜亂轉,興奮得很,再小的人兒,人家也是男兒身,這不在馬上行進,人都不帶怕的。
燕崢帶着娃子出行,很不方便,但也有好處,掩人耳目再好不過。
燕崢專門給兒子配了一輛供給車,那裡坐着兩個奶孃,兩個會功夫的丫鬟,娃子太小,在馬背上呆上一個時辰就也累了。再有人小,身子骨還沒硬實,被捆縛時間長了,就怕一個不查,傷到身子。
這會時辰接近正午,燕崢怕小兒中暑,拉了拉繮繩,寶馬立停,燕崢拖着兒子翻身下馬,去了補給車,把春夏秋冬放在車轅上,解開兩人身上束縛。
早有一個丫鬟拉開車簾,跳下車來,等父子倆都進了車廂,這才上車,坐在最外邊。
車廂足夠大,燕崢也不覺得和幾個女子坐在一起有什麼,出門在外,春夏秋冬還是在眼摸前,他這做爹爹之人,纔可放心些。
奶孃和丫鬟早就習以爲常,在東安王府,府裡丫鬟僕婦那是最清楚不過,自家王爺那不是她們能肖想算計,搞不好就像這兩三年裡動了心思那幾位,小命都賠進去了,又怪得了誰?還不是自找來?
春夏秋冬跟着燕崢走過麥田,跟着他守過篝火旁烤雞,更是被父親綁託在身前,‘檢閱操練’了他的燕家軍。
那些兒郎做着佈陣造型的時候,春夏秋冬和父親在高臺上,看着下面攢動的人羣,小傢伙看得興致勃勃。
這讓燕崢驕傲,他們這樣人家,子嗣重要不在於血脈遺傳,而在於家族事業可否有人傳承下去,畢竟人家也是有一個東安王的名頭和燕家軍的名頭要繼承。
夜晚軍帳裡,春夏秋冬吃飽喝足,呼呼睡着。
燕崢一邊看書,一邊給兒子看着蚊子,小傢伙晚上就是用艾蒿水洗的澡,帳篷四周也都點上了艾蒿。
只燕崢還是有些不放心,兒子左臉上開出來那朵小紅花,就是昨晚一個不查,讓兒子餵了蚊子一口。
沒一會兒,燕崢把書本放到一邊,心神無法集中,那就莫再做樣子了。
他看着兒子小圓臉兒,小嘴巴,小眉毛,這些都像阿朵。那人離開,足兩年了。
燕崢帶着兒子在領地上轉了一圈,爺倆再回王府,都出門一個月之久了。
王妃一把從燕崢懷裡撈過春夏秋冬,心肝肉兒一頓叫着。
春夏秋冬親親王妃,王妃眼睛立馬就紅了。
小孩子能帶給很多人快樂,有時候也會帶給人煩惱來。太子成婚大半年,東宮裡一妻一妾,毫無消息,這讓皇帝着急起來,結果得到密報,太子只宿在阿朵房裡,直接寵妾滅妻。
皇帝很生氣,哪怕阿朵懷上了,他作爲公公都不會說什麼。
一國儲君沒有子嗣,這其中牽扯就多了。
沒忍住的皇帝把太子在御書房一頓罵,太子除了點頭就是點頭,皇帝還能說什麼?
太子回到東宮,獨自一人坐在書房。
子嗣這個問題,總是要解決,皇帝不催,那些王公大臣,也保不齊背後非議。
他如今有妻有妾,一個女人不育沒關係,兩個都不育,他這最大的隱私,就欲蓋彌彰了。
他坐在暗影裡思量,整個人和書房裡這片陰暗融爲一體。
如果阿朵這時候,能看到她的啓哥哥,定會覺得現在暗影裡坐着這位,她從不曾認識過,就像光明和黑暗,美好和醜陋,兩相對比,面目全非這個,早已不是曾經那個溫潤男子。
白啓知道,他不得不做決定了,偷抱世子,正側妃假孕,這樣是無法行得通了,太醫院不是擺設,這孩子就只能從東宮這兩個女人肚子裡孕育而生。
他咬咬牙,阿朵是他心尖上人,自然不可能做出那樣犧牲。
再者正妃嫡子,纔會名正言順一些,這樣也可杜絕皇帝由催生子嗣變成催生嫡子。
白啓雖有決斷,只是眼睜睜看着燕家江山將來落入他姓之人血脈之手,他就是皇家罪人。
夜色更濃,整個書房黑成一片混沌,在黑暗中白啓最終下了決定,這孩子不能是白家血脈,至於將來,自己登位之後,讓他夭折就是了,從旁系血親中過繼一個堪當大任者,那就了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