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二年開年,燕崢接到第一封從大安京城裡傳回來的消息,對於他來說,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西慶皇子長谷戰鷹來到大安,一個二十歲壯年王子親自前來,除了爲着兩國聯姻又能爲着什麼呢?
燕崢本就是玩兒權謀的人物,這點子事情,立馬就想到了。
燕崢手指點着書桌,一個人的嬌俏笑臉,浮現眼前。
皇室女子裡,適合遠離故土,千里和親,還能出色完成肩負的使命者,唯有柔嘉一人。
燕崢心想,也就那樣女子,才能爲了家國大義,遠嫁塞外。
白啓有這樣考量,燕崢也這樣認定此事,恭王爺得到了長谷戰鷹入京城的消息,又哪裡會想不到這裡?
恭王爺看着自家毫無所知的女兒,雖說到了適婚年齡,當父母的哪裡捨得把姑娘遠嫁幾千裡?
“柔嘉,最近京城裡亂的很,你從今天起,不許出府半步。”恭王爺下了命令。
柔嘉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王妃,王妃只當不見,還溫聲附和自己夫君,“柔嘉,你父王說的沒錯,這些日子沒我們帶着你,哪裡都不能去。”
柔嘉氣的跺腳,“我又沒犯什麼錯,怎麼就被禁了足?再說了,我還要請阿朵和太子哥哥吃飯呢,衚衕小館的烤羊肉。”
“白啓他倆還差你這瘋丫頭一頓烤羊肉,這都是藉口,說多了只能浪費你的口水,我明白告訴你兩個字,不,三個,都沒用。”
恭王爺這話說的相當有剛,說完人家揹着兩隻小胖手,擡腳就走。
柔嘉這個氣啊,看着父王的兩隻胖手,擡起自己的小胖手,伸到王妃面前,一臉委屈,無聲控訴。
“你別的地方繼承的可是我們的優點啊!你個小沒良心的。”
王妃說話間,還挺了挺身前小山。這大廳原就他們一家人,王妃也就放飛自我,不留餘力,身體力行懟女兒。
柔嘉低頭看看自己,資本真是很足。
不大不小真正剛好,足夠挺括,柔嘉想起那日喜來順遇到的混蛋男人,要是沒出幻覺,那人還下黑手捏了捏,當真可惡!
心裡打定主意,再遇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他一頓再說。
沒兩日,皇帝爲長谷戰鷹開了迎風晚宴,太子雖然答應了長谷幫他尋找柔嘉,卻也沒有什麼實際作爲,他們總要見面的不是嗎?
皇帝此舉用意恭親王心照不宣,皇帝在高臺上看見皇室宗親的女兒家就柔嘉沒來,心裡不痛快,狠瞪了恭親王兩眼,什麼也沒說,忍了。
恭親王心裡得意,心說到底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換別家女兒,就他這位皇兄,定能幹出來着人去請的事兒來。
他的得意,在長谷戰鷹直接向皇帝請求的時候,破滅到連個泡泡都不剩。
他聽見他聲音嘹亮的說道,“皇帝陛下,日前在京城邂逅了一位名叫柔嘉的姑娘,在下、、、有意於迎娶這位姑娘回西慶。”
強壯的草原漢子身姿挺拔,小麥色皮膚散發着光澤,鼻樑高挺,眼神深邃,英俊中散發着一種粗狂野性。
同爲男人,恭王爺羨慕長谷,要是選婿,那卻是不成,自己姑娘在這人面前,跟個小雞崽子一樣,還不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皇帝一派鎮定應承了長谷戰鷹,眼睛卻瞟向了恭親王,他也害怕長谷所說柔嘉就是柔嘉郡主。
他雖是皇帝,只想要親侄女幾千裡和親,還要過了老母和親弟弟這一關,而他明白,這一關,不會好過。
轉眼就到大年,皇帝一家聚在承恩殿裡,滿殿都是皇室宗親,這就像是百姓人家闔家團圓了。
阿朵坐在白啓身邊,白啓另一邊坐着正妃姚氏。
阿啓看着陳王抱着兒子,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心裡真是恨的要死。
他垂下眼瞼,心說,誰也莫怪他將復仇之日選在今夜,實在是每一個黑夜來臨,他的心都如萬蟻啃噬。
白啓覺得那是在蠶食自己的靈魂,一步步的就沒了生氣兒,表象依舊風華正貌,只他知道,內裡的火焰正一點點收攏,一點點減弱,他怕終有一天會心如死灰。
皇帝正看着滿堂兒孫子侄,心裡滿意,子孫興旺,往往說明的是一個家族男子的能力。
眼睛掃到白啓那三口人,皇帝微皺眉頭,心說成年男子裡,就這個最不爭氣。
皇后和他多年夫妻,哪裡不清楚他心中所想?身爲老妻立馬給老夫倒上一杯水酒,溫聲道,“這桃花釀還不錯,喝點兒也不會傷身,皇上您也喝點兒,大年節的,您這一家之主,也帶個頭兒,孩子們才能更放鬆些,不然沒得把人圈進來,倒弄得不如各自在府裡自在了。”
皇帝一想也是,什麼大事都得把今兒這一年裡最重要的日子錯過不是,何必給自己找什麼不自在?他肥胖粗糙的手拉過老妻的手,放低了語速,顯出了幾分溫柔,“你也喝,又辛苦一年。”
皇后笑着點頭,自己斟酒,眼角暗掃下面那些位子上的女子,一個個眼巴巴看着,那眼神裡有羨有妒。
她心中冷嗤,要不是這男人,掌管自家生死,她啊還真不稀罕這個位子,誰想要誰拿去好了。
皇帝夫妻正在這夫妻情正濃,杯杯暖人意,皇帝身邊的老太監神色微帶驚慌的來到皇帝身邊。
白啓手握茶杯,眼角餘光掃着那兩人,老太監俯身在皇帝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皇帝臉色大變,眉頭微皺。用手擋着嘴巴,應該是傳達了什麼命令。
白啓給阿朵拿了一個果子,他的心狂跳不止,下意識就做出一點動作來掩飾一二。
皇帝看着陳王方向,也不言語,不是白啓和皇后這兩位知道內情,沒人能發現皇帝眼神裡的冰冷。
白啓心裡也冰冷起來,一個葫蘆藤上的葫蘆瓜,當老父親露出心底的狠厲,他身爲兒子,一樣心有慼慼,哪怕那人是他恨之入骨之人。
皇家這場巫蠱之變,當夜以陳王一家被軟禁皇宮而開始。
整個京城震驚了,奪嫡之戰暗潮洶涌,總歸是在暗處,把矛頭明着對準皇帝,這還是大安朝百十來年內的第一次。
皇帝派人細查了每一個細節,他也怕冤了自己兒子,陳王母親,是皇帝身邊自幼相陪伴的大宮女,對着這對母子,自有一份非比尋常的感情,要不然陳王沒有外家支持,哪裡就敢覬覦皇朝最高位?
對於陳王的這場巫蠱之禍的籌謀,自白啓那年身受重傷醒來就開始了,這不過是相隔幾年後的收網之舉,怎麼能夠留下破綻?
白啓已經被陳王害到只能做個假男人,再不允許因着他的狗命,掛連上自己。
皇帝將陳王一家老小關押在宗人府裡,只等着秋後問斬相關人員。
事情發展很快,陳王見沒有一絲轉圜餘地,看着妻兒,心裡反覆思量,正月初六的日子,陳王碰壁自絕。
皇帝坐在御書房久久無言,陳王母妃聽到兒子死訊以後,上吊在寢宮裡。
皇帝木然坐在那裡,耳邊響起的都是陳王和他那妃子聲呼冤枉的聲音。
“陳王妃和世子郡主,去往西沙郡,那裡作爲他們棲身之所。剩餘人等,秋後問斬。”皇帝最後下了新命令。
陳王最後走了一步棋,主動尋死,沒逼到皇帝親自下令殺死他,這才爲妻子掙得了生存機會。
燕崢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展顏一笑,大安皇朝統治者的內亂,就由這裡開始了。
這一場連一場的,還真是開年大戲。這是一個信號,一環開啓,很快就會引發下一環。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王妃點頭。
“母親,還有一個壞消息。”燕崢淺笑。
王妃看着燕崢,想着可能跟阿朵有關,就閉口不問。
燕崢看見母親神態,自然明白她,“母親,西慶王子,來大安聯姻。”
“嗯,這倒是有些難辦。”王妃皺眉,白家人多了一個增援對象,對於燕崢所謀,總歸會有影響。
“倒也無妨,幾千裡,就是他們在邊境起亂,那也是遠水不救近渴。”燕崢很正經的評定形勢。
京城裡每年都會有燈會,這一年的京城,京城官員沒有接到明令禁止舉辦燈會的命令,陳王一個犯了事的人,誰也不敢自作聰明,因他去了,就把這一年一度的等會取消掉。
辦還是要辦的,無非就是縮小點規模罷了。
恭王爺千防萬防都沒想到,他那個口中的混蛋女兒,用過夕食,把身邊丫鬟打暈了,穿着丫鬟衣裙,在王府大門緊閉之前,早就溜出府去了。
“父王,我想去外面玩兒。”
七歲的王府世子,正是湊熱鬧貪玩兒年紀,結果一年的燈會偏去不得。
“兒子,咱還是不去了,你皇伯伯要是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恭王心裡明鏡的,皇座上那位,第一次面臨死兒子,這要不悲傷一階段,都不是他的性格。
“還有啊,你阿姐回了房,你要出去了,她能呆府裡纔怪,真要被那番邦人瞧去,你可是再見不到了。”王妃嚇唬兒子,說完自己倒緊張起來。
“王爺,那長谷戰鷹要找的人,也叫柔嘉,能不能就是咱們家這瘋丫頭啊?”王妃問。
恭王爺最近一直提心吊膽,本就擔心,聽王妃所言,心裡咯噔一下,“別自己嚇唬自己,哪裡就那麼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