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啓婚事,緊鑼密鼓籌備着,京城裡的人都很不解,東宮之主迎娶正妃,這身份差了點意思不說,從訂婚到成婚,不過兩個多月時間。
這還真看出太子年歲大了,帝后心裡着急了。
京城裡對這樁婚事非議的熱鬧,只東宮裡,顯得有些冷清了。
白啓把事情都甩給了長遠。長遠心裡爲太子擔心難過,每天耷拉着老臉,辦事的小太監們,哪裡還敢大聲喘氣兒?
阿朵這些日子,像只鵪鶉一樣,把自己縮了起來。
柔嘉再來,也沒辦法拉她出府,“你這是怕什麼,那些人再嚼舌根子,他們家女兒,連踏進這東宮之門,都沒有資格。”
東宮花園裡,兩個姑娘身披大氅,漫步在漫天飛雪中。
阿朵看着柔嘉,灑脫明媚,心裡羨慕,曾幾何時,她比柔嘉還要快樂。
到底形勢變了,她心裡哪還能承載曾那麼輕盈的魂靈?
“你莫怕,就是身爲側妃,太子哥哥也會對你最好。”柔嘉輕聲安慰。
阿朵心說,真是個善良仗義的姑娘呢。
現在京城裡,曾經的那兩個所謂好友,哪個不是見着她就躲開?
也唯有柔嘉,並不因她有過失蹤經歷,就錯眼看她。
“柔嘉,該是多麼出色的男子,才能配上你這女中丈夫?”她脫口而出。
柔嘉沉默了,外表所有堅強,也沒擋住內心深處那點兒軟弱。
她微微皺眉,輕聲說道,“東安王最配,只是他中意於他那妻子。父王派人去山海郡查探過,那人妾室衆多,真如他對妻子承諾過的,那些女人全成了擺設。”
阿朵小手搭上柔嘉肩頭,“放下吧,柔嘉,你配得上最好的男子,你活成了阿朵最想的樣子。”
柔嘉點頭,“不放棄能怎麼辦?我不能以愛之名義去讓他爲難,他那人看着冷冰,其實心裡最軟。阿朵你想要活成什麼樣子?”
阿朵仰頭看着頭頂落雪,覺得自己就如這雪花,沒着沒落,寒風把她帶到哪裡,她就只能落到哪處。
她扭頭看着柔嘉,輕飄飄一句,“我不知道呢!”
柔嘉縮了縮脖子,覺得這天真冷,心裡也感覺有些冷呢。
阿朵曾經那麼快樂一個女孩,失蹤幾年,卻沒有記憶,面對如今這般局面,又沒有孃家支撐,本是最天真不過之人,如今能有什麼力量掙脫這種生活?
她說柔嘉活成了她想要那樣子,那是阿朵曾經的樣子。
柔嘉再沒有勸解阿朵什麼,她在心裡反覆衡量,就是以她性子,也難掙脫阿朵這樣困局。除了接受,怕只有想開。
在這一年中的最後一個月的最後一天,太子婚禮如期舉行。
白啓一身紅衣,手握紅綢帶,牽着新娘進了這東宮之門。
兩夫妻完成着各種禮儀,阿朵一身紅衣,蓋着蓋頭,坐在她那大牀上,她連和白啓一起行禮的資格都沒有。
阿朵坐在那裡心神恍惚,總覺得自己曾經,也如今日這般,坐在這裡,等着什麼人。
不同之處,她知道那人一定會來,而今日,白啓卻只能把她一個人晾在這裡。
心裡怎能沒有波瀾?
左手摩挲着右手手腕上新戴着的大珠手串,這是東安王燕崢送給太子白啓的新婚禮物,兩套一摸一樣,同等規治大珠頭面。
阿朵得了以後,身上再不見其他飾物,她是真喜歡。
她正要掀開蓋頭,洗漱睡覺。
既已明知結果,何苦傻傻等待?
丫鬟在外間和主子行禮的聲音傳進耳中,阿朵身體一僵,不敢相信,這人這會兒,還會來她這裡。
她心裡暗惱,並不想做人們口中那禍國妖女一般人物。
白啓伸出稱杆兒,挑了阿朵頭帕,阿朵本是嬌羞低着頭,直覺白啓身上氣息不對。
她擡起小臉兒,自己臉色也變了,臉上剩餘一點紅潤,都是胭脂點綴,有點僵,不如先前自身氣色透出來的嬌豔入骨。
白啓臉上哪裡還有一點喜氣兒,先前在人堆兒裡的淺笑溫和幾乎用盡了他全部力氣。
來阿朵這裡,是再不想僞裝,也是再無力僞裝了。
“啓哥哥,你怎麼來這兒了!”阿朵心中感激,知道這人到底還是捨不得她太委屈。
白啓看着阿朵,神色柔和了下來,他們之間如今也算是難兄難妹了,他今日如此,她又比他好到哪裡去?
他疼惜這女子,伸出手去,待那柔軟小手輕放掌中,他帶着他去了飯桌。
“吃吧,我們喝完合巹酒,我就走。”
他看出了她坐立難安,溫聲安撫,夾給她一根雞腿兒。
阿朵看着那雞腿兒,覺得有什麼在腦海裡翻滾,卻是什麼也抓不到。
阿朵咬着雞腿兒,心裡思量,自己身爲側妃,按理是沒有合巹酒一說,這無非是啓哥哥給她體面。
兩個人交臂而飲,心中都是說不清滋味兒,白啓故作輕鬆,摸了摸阿朵髮髻“早早睡吧,這髮髻太高了,是不是頂的脖子疼?”
“可不是呢?啓哥哥放心去吧,不用擔心我。”阿朵笑起來像個孩子。
白啓點點頭,一臉輕鬆走了,只是出了這房門,那臉又如這冬日寒霜。
阿朵在白啓身影消失以後,眉頭緊鎖,哪裡還有先前輕鬆模樣?
燕崢站在院子裡,仰頭看着天上月亮,今日這月光皎潔清亮。
他的阿朵,就在今日,就成了人家的側妃了。
如今他已經不會很難過,只因那難過早變成了心裡面的常態,低低壓抑,難起波瀾。
燕崢站在月光下,很快就放下了心裡那點子難堪,心裡開始琢磨起冬日趁着天寒,拉着士兵野外拉練之事。
一支軍隊,沒有嚴格紀律,士兵沒有足夠強的體魄,拿什麼去和別人打?
打不贏的話,沒的不光是他燕崢一家子性命,還有軍營裡那些熱血兒郎的性命,還有後面連帶着的家庭。
燕崢告別母親兒子,再一次離家之時,白啓正帶着他的太子妃,進了宮,面見帝后和各個兄弟夫妻。
見禮過後,白啓心裡正抖,只因最後彼此見過的就是陳王夫妻,心頭恨意翻涌,白啓強自冷靜,皇帝那裡卻是咳了幾聲,轉頭看了看皇后。
皇后只當不解,“皇上,喝杯蜂蜜茶,這冬日乾燥,潤潤肺。”
皇帝氣悶,也顧不得作爲公公,在兒子新婚第一日,有些事情就做出來是否合適了,開口說道,“啓兒,如今嬌妻美妾,儘早爲皇家開枝散葉纔是,你這幾個兄弟,哪一個沒當爹?”
“父皇放心,兒臣省得。”白啓迴應倒很積極。
皇后眼睛瞟到陳王,見他低頭喝茶,心裡恨極,心說,秋後螞蚱,我再看你蹦躂幾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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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朵按照禮儀,守在正妃院前。
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一股屈辱。
白啓身後跟着新王妃,正往這邊走來,遠遠看見阿朵在那兒,眉頭皺得死緊。
阿朵看着那兩人漸漸走來,覺得眼睛生疼,到底他們中間還是隔了一個人啊!
還有幾步遠距離,她就先行施了禮。
白啓本來從皇宮裡回來,是不想進這後宅的,就因着有這一茬,這纔跟了進來,哪裡還容得阿朵在他面前受這委屈?
快走兩步,一把撈起阿朵,“王妃身子不好,以後不用請安,沒的打擾她休息。”
阿朵眼帶不解看着白啓,想不明白,皇后怎會給兒子選擇這麼一位身子骨弱的?
白啓這個年紀,莫說是一國儲君,就是大安朝的農家子,也早就應該有了自己子嗣。
阿朵在白啓眼睛裡看到了對她的疼惜,隨即恍然,這不過是啓哥哥的藉口罷了。
阿朵正自爲難,深覺這樣不妥。
太子妃姚氏走上前來,笑着說道,“謝謝姐姐來看我,爺說的對,以後咱們不要講這些俗禮。”聲音大方誠懇,全然不帶一點假意。
阿朵這纔看清這姚氏,姿色中等,穩重得體,一看就是心有城府之人。
這俗禮二字,正室娘子自然是要講,這就是身爲髮妻的身份地位,體面尊貴。
阿朵正要福身,只哪裡動彈得了?
姚氏上下打量了阿朵兩眼,心說這樣人物,要不是丟了兩年,哪裡有自己什麼事兒?
她拉起阿朵小手,“側妃隨我屋裡坐坐?”
這不是姚氏端着,阿朵十八歲,比她還要大兩歲,她身爲正室,先叫了一聲阿朵姐姐,已是尊重。
再不能開口叫阿朵第二聲姐姐,這顯然不合適。
這倒是真誠邀請了,只是阿朵心裡再不介意,又哪裡受得了?
所謂側妃,說不得就是個妾罷了。
阿朵搖頭,“王妃一早進宮,阿朵就不再打擾了。”
姚氏放開阿朵小手,微微帶出點遺憾,“也好,我們起得都早。”
白啓掃了一眼姚氏,什麼也沒說,拉着阿朵手兒,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wωω◆ttκǎ n◆¢ Ο“小姐,咱別委屈,咱進屋再補一覺吧。”
姚氏陪嫁丫鬟對自家小姐說道。
“我又什麼好委屈,要說委屈,哪裡及得上那位?瞧那模樣兒,男人哪有不喜歡?”姚氏笑着搖頭,率先向正房走去。
這新任的東宮女主人,躺在牀上,心裡明白,這段高攀的婚姻很有問題,沒見過阿朵之前,她想過是因着她的緣故。
見了阿朵,再簡單不過一個女子,她能守在那裡,就說明人家是個守禮懂分寸之人,可見問題不在她這兒。
“這裡是東宮,是最接近大安朝權力中心之地兒,爺爺說得沒錯,萬事不應求,纔是保命保家之路。”
姚氏心裡告誡自己,翰林編修姚家最厲害人物,不是她正爲官的父親,而是她爺爺,一個一輩子在翰林院中摸爬滾打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