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崢爲收秋糧做準備,這事不在他勢力範圍,操作起來,就大有講頭。
燕崢親自帶隊,就因着這事十分重要,不能露出一點風聲去,被朝廷之人,捉到一個馬腳,他這盤正鋪着的棋局,輕者前功盡棄,重者被人斬草除根。
燕崢着人帶着戶籍文書,在各地城郊都買了房子,派人在屋子裡的地面,開始向下挖窖,這樣存糧,纔不會發生雨水倒灌,黴了糧食的事情。
燕崢每到一處,都安排了合適人手,暗中駐紮在這裡,在街面上租了鋪子,以開糧店爲名,這也是爲了秋收過後,可以光明正大收購糧食所做的安排。
大安朝今年能收糧食地界並不多,除了燕崢封地,也就周邊三郡四十二縣。
燕崢把這些地方帶人都做了部署,時間已進了十月,一年秋收季節來臨了。
農民開始秋收,燕崢的人就開始小量買糧。
這樣年景,莊稼人也是經驗豐富,所賣糧食不比往年一半,有經驗的莊稼人,都留了更多應急糧食,一年旱,年年旱,不旱到底不見天兒。
祖祖輩輩總結下來,那都是血色教訓。
燕崢心裡認可莊稼人這般作爲,人家不賣,就是朝廷都不好強徵,燕崢讓人收糧時候,狀似無意把別地旱情透露出去。
他想法很簡單,這些糧食本就打算用來收買人心,至於封地周邊這些民衆,並不需要他過多破費,實在是好事。
他們緊挨着自己封地,應該是最先接受他燕家得了天下,燕崢封地百姓日子,比白家制下民衆,日子過的更輕鬆一些。
燕崢回到王府,已經十二月了。
一路風塵入了府門,先是見過王妃,因着一身寒涼,也沒見正酣睡的春夏秋冬,就回了清風院,洗涑一番,這才又回到慈安院,準備陪着王妃用夕食。
燕崢一身藏藍色衣袍,襯得小麥色肌膚更有光澤一些。這幾個月來奔波在外,作息時間不定,燕崢人消瘦了,面上也帶出幾分憔悴來。
“先坐下喝杯茶,等身上涼氣兒去了,我孫子纔給你看呢!”
王妃瞥了兩眼兒子,先前見面,她還以爲是一路風塵,如今看來,兒子這段日子,着實辛苦太過了。
“可還順利?”王妃問。
燕崢笑答,“很順利,中間沒出一點差頭兒。”
王妃點頭,“這也是老天幫忙。”
燕崢聽見裡屋裡春夏秋冬醒了,王妃說道,“快去瞧瞧你兒子,三四個月,小傢伙可是長了不少。”
燕崢伸手把春夏秋冬抱了出來,小孩兒先是打量燕崢,接着皺皺眉頭,哇一聲哭了起來。
燕崢唬了一跳,大男人抱着肉娃子,滿地轉悠起來,大手還順着春夏秋冬肉肉的脊背。
“沒事,小孩子不記仇,沒兩天就和你親近起來了,這也是你這次走太久,弄的我孫子都不認識你了。”
王妃看兒子一臉糾結,有心安慰。
嬤嬤見燕崢鳳眸裡的神色更痛,心說王妃啊,您真不是幫着孫子給兒子心裡補刀?
燕崢陪着春夏秋冬玩兒了一會兒,二十一個月娃子,胖胖乎乎,白白嫩嫩,小胳膊小腿兒即使穿着棉質中衣,那也能看見一節節效果,就像是長肥的秋藕。
“崢兒,你把我乖孫放到地毯上,讓我孫子給你走兩步。”
王妃驕傲的不行,旁邊嬤嬤笑意盈盈點頭。
“這麼小,真會走?”燕崢還沒抱夠懷裡這團小肉肉。
“這有什麼,你這麼大時候,一天淨是傻跑,可不如我乖孫聰明,能睡就不醒,能躺就不坐,能坐纔不走。”王妃接着誇。
燕崢一邊放下兒子,一邊脫口而出,“母親,您確信這都是優點不是缺點?”
王妃回答的斬釘截鐵,大言不慚,“那是,多動者勞碌命,我孫子有你這個傻爹到處奔走操勞就好了。”說完自己咯咯咯笑了起來。
“母親,您看着孫子坐享其成,你兒子累的像狗,還開心嗎?”燕崢揶揄母親,眼睛追着兒子。
小傢伙揹着兩隻小手,邁着小方步,走的是四平八穩,不急不緩,一點也沒有小孩子向前奔跑的衝勁兒。
“這倒也奇了,這小子上輩子是不是活成了老泰山才壽終正寢轉世投胎,這穩當的老氣橫秋,他纔多大?”
燕崢皺眉,很不爽兒子眼可見的這個慢性子。
“老壽星倒是一定,只老氣橫秋,不許這麼說我孫子。”
王妃嗔罵燕崢,又接着說道,“我孫子這叫穩操勝券,心裡有數,靜待花開。”
燕崢無奈道,“這不就是懶?”說完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被他吐槽懶的兒子原本就沒走遠,這會就轉過頭來,伸着兩隻小胳膊,向蹲在不遠處的父親走來。
燕崢等兒子平撲進懷裡,無可奈何抱起小傢伙。用手臂拖着小人兒屁股,讓他坐的更舒服一些。
春夏秋冬咧嘴笑着,剛長的小乳牙,如同白瓷,真真兒是脣紅齒白,猶如年畫裡胖娃娃一般。
燕崢只在家休息兩日,就接到暗衛自京城裡得來的消息,一個月後太子白啓即將大婚,太子妃人選是翰林編修的女兒。
暗夜燭光下,燕崢坐在書桌前,手指敲打桌面。桌面上攤開着密信,燕崢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只是卻理不清這問題出在哪裡。
消息裡還說了,阿朵將爲太子側妃,燕崢困惑的是,太子妃身份這樣普通,難不成是白啓爲了阿朵才這樣安排的?
他搖了搖頭,直覺不對。
白啓就是有此想法,那皇后娘娘穩坐後位半生,那可不是吃素的,她豈能不知道一個強有力的外家,在太子最後能否得以登頂這個問題上,將會起着多大作用?
太子東宮裡,阿朵陪着白啓在外室小飲幾杯,飲酒的是白啓,說話的是阿朵。
東宮已得了一個月後成婚的聖旨,白啓已開始籌備婚事。
阿朵將成爲側妃,同日進門,這並不出乎她所料,白啓猶如她生命裡一個標籤,今生撕扯不掉。
阿朵想不通的問題,就是燕崢想不通的。
身在皇宮外,長於東宮裡,阿朵對於權勢的瞭解,再單純,又怎能一點也不瞭解?
“啓哥哥,選擇中級文職官員家女兒爲妃,是爲什麼呢?”
她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這句話憋在心裡,好多天了。
白啓沒有回答,一臉木然,只把自己酒杯斟滿,一飲而盡。
“啓哥哥,外面都傳,是爲了我呢!”阿朵聲音裡帶出來一點委屈。
誰想做那禍國殃民的妖女,現在整個京城裡的貴族,都暗傳,擡起白啓被她所迷,才棄了高門貴女,只爲東宮主母沒有壓服側妃阿朵的資本。
白啓看着阿朵,心裡悶悶發疼,這人原本應該是自己妻啊。
他眼神裡一片挫敗,不明白,今日怎麼就成了這般局面。
想到此節,他心裡暗恨,快了,陳王死期快到了。
“和你無關,以後少跟柔嘉那瘋丫頭瞎胡鬧。”白啓終還是說道。
阿朵沉默了,說實話她並不願意被關在後宅裡。
阿朵也知道,如今情況敏感,她身份又很特殊,她最後不甘不願點點頭。
白啓再次歸於沉默,不一會兒一壺酒完全入了腹,白啓正要喊人,阿朵嫩白小手,覆於白啓大手之上,嬌嬌軟軟的聲音輕聲說道,“哥哥,莫在喝了,身體要緊。”
白啓擡起頭,看着阿朵,聲音傷感的很,將他的所有心事流淌出來,“阿朵,你不覺得委屈嗎?如果當年、、你纔是我的正妃。”
阿朵咬脣不語,兩個人維持着兩手相疊姿勢,彼此感受着對方一點溫暖。
阿朵終於說道,“不委屈,至少我們都還活着。”
白啓震驚了,他看着阿朵,他一直都活在對往事追悔裡。
當年重傷在牀,醒來後,追悔自己帶着阿朵踏雪尋梅,釀了苦果。
找到阿朵以後,追悔自己沒找到她,讓她失了自己,生了子女,還不知道那野男人是誰?
今日面臨種種局面,他更是無法接受,心裡千頭萬緒,難過不已,概括起來也無非四個字,追悔無奈。
“是啊,我們至少還活着。”他喃喃低語。
心裡想着,至少兩個人都還活着,至少上天還給了他查明真相的機會不是嗎?
至少不出意外,年後,他還是能見到陳王死期不是嗎?
“阿朵,你說的對。我的阿朵原就是最通透的女子。”白啓摸了摸阿朵的頭,亦如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年。
阿朵淺笑不語,只那眼眸中和白啓的眼裡一樣,都流淌着淡淡哀傷。
不如此告誡自己,阿朵都不知道無根無依,怎麼活在這世上。
“阿朵,莫再傷心,咱們都不要在糾結在往事裡。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還像小時候那樣,我們還那樣快樂過日子好不好?”
白啓眼裡隱有淚光,溫聲對阿朵說道。
阿朵乖巧點頭,心裡卻對自己說,“人生路走過了,就是經歷過了,傻哥哥,咱們哪裡就能回得去?無非是咬牙向前走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