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崢這日用過夕食來到後園,進了一間院子,這院落裡的妾室和丫鬟,受寵若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燕崢瞧着那妾室一臉慌張,心裡也是微有憐惜,他溫聲說道,“我只是來瞧瞧你,一會兒就走。”
那妾室本來喜出望外的臉,立馬沒了先前緊張,隨即爬上一絲黯然。
這些女人心知肚明,燕崢這兩年,都不近她們的身,如今這般,也只是安撫而已,這還不是怕再有趙氏那樣選擇自盡的?
“奴家多謝王爺。”妾室福了福身,語氣裡也是客氣疏離,沒了先前的熱絡。
燕崢也不說話,丫鬟端上來茶水,他喝了一杯,彼此這般相處也實在尷尬,“你休息吧,我也回了。”燕崢說完就走,那妾室隨身相送。
燕崢走回清風院的路上,路過那棵每次歸來路過必扶着大吐一番的大樹,心裡恍然,本是不遠的今生,遙遠的彷彿朦朧的前世。
這些女人當也是如此,彼此相見,以往只需直奔主題,並不用交談寒暄,如今只是探視一番,倒弄得這些女人,無所適從起來。
燕崢知道,後園再不用去了。
燕崢回到軍營,招來了顧展師弟,他派出很多人查詢顧展,仍然未果,就把他的師弟找來了,燕崢之所以信任這人,因着他堅信自己的判斷,有問題的是顧展,絕不是他的師門。
“沒有大師兄的消息,家師已經親自尋找。”小師弟一臉歉意。
燕崢點頭,顧展的行蹤倒也不是問題的根本,無論事情真相如何,他要找回阿朵的方法都只有一種。
燕崢回想過無數次,對於白啓和阿朵,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以阿朵的心智城府,哪裡能做到那般波瀾不驚,對面不識?
以太子白啓的身份地位,自己霸了他的女人,就是在承安殿裡,他完美的控制了自己,怕是回程路上,也會把一路追殺這個禮物送給自己!
然而都沒有,一切平靜的太過詭異!
太子東宮,阿朵端着酒壺,在盛夏晚亭中,把白啓面前酒杯斟滿。
阿朵低着頭,“啓哥哥,你莫要煩惱了,皇后娘娘定會把京城最好的女子給你找來。”
白啓搖頭,杯中酒已盡,聲音低沉悲涼,“阿朵,陪哥哥喝幾杯。”
阿朵點頭,端起酒杯,把兩個人面前的酒杯各自倒滿。
端起酒杯,“啓哥哥,你我雖有婚約,然今時不同往日,這我懂的,你不必爲難。”
白啓端起酒杯,再飲酒盡,阿朵看着白啓一臉蕭索凝重,眉頭微皺,也把自己這杯酒緩緩飲了。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你來我往,你倒我喝,這桌面上的兩壺酒都喝了個乾淨,這心裡的難處,也沒隨着酒水入腸盡皆散去。
“啓哥哥,幫我尋一住處,我自己清淨住着,你想我時候,去看看我,咱們如今日這般,說說話兒,喝喝酒,也是好的。”
阿朵黯然說道,多年感情,因着自己幾年間莫名其妙的失蹤,曾經那些承諾,哪裡還做的數?
“阿朵,你我自小婚約,我怎麼能捨的下你?即使你只能爲側妃,在我的後宅,也不會容人欺負你的。”白啓轉動着酒杯。
阿朵看着白啓,心裡千迴百轉,最後只無奈輕聲喚了一句,“啓哥哥,這又是何必?”
白啓不答,站起身來,大手伸向阿朵,阿朵被他牽着,兩個人一路從花園走到內室。
阿朵見白啓跟進了內室,心裡明白這人心裡所想。
到底是多年感情,白啓將她抱到牀上的時候,她沒有掙扎,只閉了眼睛,這就是默認了的意思。
白啓心喜,白嫩手指拂上阿朵的臉頰,阿朵感受的很清楚,啓哥哥的手指在抖。
她心疼起來,就在手指劃過嘴脣的時候,輕輕親吻。
白啓一頓,整個人更加激動起來。
紅燭已燃,牀帳已垂,嬌娘子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最後的最後,白啓卻是一臉頹敗的整理自己。
阿朵身體顫抖,白啓爲她蓋好被子,隻眼睛並不看她。
白啓臉色難看,用自己最大的溫柔,溫聲安撫阿朵,“是我不好,失禮於你。”
阿朵盯着他看,最後什麼也沒說。
如果他真的介意自己失蹤幾年的事情,如果他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兩相分離,這結果對於兩個人來說,也是解脫。
至於失禮,從他親近她的眼神裡,她知道,他是想進行到最後的,真要守禮,就不會肆意親近她。
阿朵的平靜,讓白啓放了心,他再沒有精力來面對她。
他走出內室,並沒有在外室停留,而是直接出了這個院子。
太監總管跟在他的身後,看着白啓踉踉蹌蹌的身影,心也是沉到了谷底。
最不好的結果,還是出現了。
兩個人回到白啓的睡房,白啓看着老太監,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長遠、、、”白啓哽咽了。
太監總管長遠,是親自照顧着白啓長大的太監,無根無親,無家無業,白啓就是他最親的人。
兩個人名爲主僕,在長遠的心裡,是把白啓當命根子疼愛的。
白啓的人生道路上,最信任的不是他的父皇母后,而是這個五十餘歲的老太監。
“殿下,咱先別哭,江湖神醫無病不治,咱們可以暗中派人去找尋。”
“陳王,我要殺了他。”白啓哭着咬牙。
長遠點頭,一臉陰鷙。
長遠微有躊躇,還是接着說道,“殿下,您也許是這幾年把這個問題看得太重了,把阿朵姑娘也看的太重了。放開心境,大概能好一些。”
白啓沉默着背過身去,長遠小心翼翼退身出來,一出了房門,這老太監就淚如雨下,一國太子,攤上這樣的事情,放誰身上也難承受。
阿朵心裡也不是滋味,一瞬間的釋然過後,並不是她以爲的平靜。
啓哥哥嫌棄她,這個認知,讓她難過的縮在牀角,眼睛通紅,卻沒眼淚。
原來這個世道,男人都是介意的,哪怕阿朵並沒有和別人有過肌膚之親的記憶。
誰管呢?她怎麼說都失蹤了幾年不是嗎?
想到此處,阿朵淚如泉涌,她沒有這幾年的記憶,不瞭解自己這幾年的生活,今日的種種難堪,哪裡就比得上,因着不瞭解那失蹤幾年的生活,所產生的恐懼?
到底在何處生活?身邊又有些什麼人?她是怕的,怕因爲忘記,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太子第二天就帶着任務,去各地視察災情了,酷暑盛夏,天氣乾旱,大安朝近半區域乾旱少雨,秋天的糧食減產已成定局。
阿朵獨在東宮,能做的唯有等待。
柔嘉這日興高采烈來找阿朵,一見到阿朵,愣了一下,這丫頭可比太后壽辰時候,瘦了不少,“是不是太子哥哥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飯?”
柔嘉打趣,阿朵也沒臉紅,反倒大方回答,“柔嘉,你別瞎說,我只是擔心他的安全罷了。”
柔嘉點頭,“是呢,他這位子,那幾個哥哥也都想要呢,咱們先別管這些,就是擔心能解決什麼?好容易趁着他不在,我帶你出去聽戲。”
“可以嗎?”阿朵眼神裡期待起來,回到京城,除了那次進宮,一年來,她還沒出過門呢。
柔嘉看着阿朵一臉孩子氣,心生感慨,這皇家的女人,有什麼樂趣?無非是圈在富貴籠子裡的鳥兒罷了。
她心有慼慼,語調溫和,“無礙的,我們也就聽聽戲,吃吃飯罷了。”
柔嘉帶着阿朵正要出門的時候,老太監長遠,見無法攔着,就給這兩位派了兩位一等一的高手,保護他們。
阿朵再不能出事,不然殿下的問題,會更難解決。
京城最豪華的戲院,阿朵一行人坐定,新一場開始表演,曲目《龍人尋母》。
臺上一個幾歲男童,扮上粉墨綵衣,咿咿呀呀的站在那裡開唱,鼓班子一響,小童嘹亮的聲音,如泣如訴,響徹戲園子,卻有一股直擊人心的力量。
“這個倒是奇了,總聽戲,這還是頭一次聽見孩子做角的呢!”柔嘉驚呼。
“好像更好聽些呢!”阿朵道。
這孩童在高臺上,唱到半程,戲園裡早已雅雀無聲,大夥都靜靜聽着。
阿朵莫名的心裡傷感,先是眼睛紅的像只小兔子,柔嘉看見了,也沒多話,這故事太傷感,她心裡都酸的厲害,何況是單純的阿朵?
阿朵淚流滿面的時候,才驚着了柔嘉。
她也沒說話,只是震驚的看着用手帕擦臉的阿朵,又看着她擦完,那眼裡重新淌出了淚來。
“阿朵,莫傷心,這孩子唱的太好了些,這就是唱詞兒,編的故事,都是假的。”柔嘉小聲安撫,還用手拍了拍阿朵肩膀。
阿朵點頭,“我省得的,就是心裡難過。”
柔嘉看着阿朵,“你這小人兒家的,心腸軟成這樣兒,將來定會是一個好母親。”
柔嘉說完,再不安慰阿朵。
她心裡更悶,她們也算從小玩兒到大的閨中密友,如今阿朵當不成太子妃,皇家和太子哥哥都不會容她另嫁他人,就是阿朵只怕都不願意。
這樣的阿朵,她的孩子生就是庶子,柔嘉不知道她能不能頂得住以後的那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