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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第219章

第219章

「無忌是你的孩子,是你和九江的孩子。」

這偌大的宮殿一時寂靜無聲,唯有李正雍的那句話還縈繞在半空,遲遲未散。端坐在龍椅上的男人驀然睜大了雙眼,向來平靜至沒有波瀾的臉上此時充斥著震驚和不敢置信,原本端坐著的身子也往前傾了些,手撐在桌前,拔高了聲問道:「你說什麼?」

可李正雍卻沒有再說話。

他只是神色淡淡得看著蕭靖,從韓進口中知道無忌的事後,他比蕭靖還要震驚……他不敢相信九江一腔真心和愛意竟是付給了這樣的混帳,更不敢相信這個混帳這些年對無忌如此不管不顧竟是因爲這種原因。

九江……

他的九江。

怎麼就喜歡上了這樣的畜生?

早知道蕭靖如此對待九江,當年他真應該不管不顧得帶她走……想到這,李正雍的臉上又不禁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可那個丫頭怎麼可能跟他走?即便被人這樣誤會,即便明知道蕭靖是她的殺父仇人,她都不肯跟他離開。

搖了搖頭。

心下是無盡的嘆息。

重新擡頭看向蕭靖的時候,他的臉上又恢復成先前的模樣:「蕭靖,你是一個好皇帝,可你不是一個好父親,更不是一個好丈夫。」他的嗓音清冷,望著蕭靖的時候,一字一頓得說道:「九江是個什麼性子,我知道,你也知道。」

「你但凡能夠多信任她些也不至於懷疑無忌不是你的孩子。」

「作爲丈夫,你沒有相信你的愛人,作爲父親,你也沒有護好你的孩子。」

「蕭靖——」

李正雍目視著蕭靖,嗓音沉沉,又問了一句:「你坐在龍椅二十多年,眼看海清河晏,四海歸寧,可你心裡可曾有一日高興過?」

說完。

他也沒有再理會蕭靖,徑直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李正雍突然又停下了步子,回頭朝身後那個雙目失神的男人看去,語氣淡淡得說道:「這事,我原本是不想和你說的,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做無忌的父親,可無忌是個好孩子。」

想起那個孩子。

李正雍的聲音不禁緩和了許多,只是想起他如今的情況,聲音驀然又沉了下去:「他的身上有九江的血脈,不應該蒙受這樣的屈辱。」

「蕭靖,你害了九江一生,也不想死後都無顏見她吧。」眼看著龍椅上那個男人驟然變得蒼白的面容,李正雍未再說話,轉身往外走去。

這回。

他沒有留步,也沒有回頭。

蕭靖怔怔看著李正雍的身影,遲遲都沒有坐回去,他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李正雍越走越遠,眼前劃過一個又一個片段。

「說,那個男人是誰?」

「那個人就對你這麼重要,你就算死也要護著這個孩子?」

「九江,你心裡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

他這一生從未對任何事後悔過,唯對一人心懷愧疚,當年大周天子殘暴不堪,早已失了民心,而他舉兵攻城,甚至沒有動用一兵一卒就得了勝利。後來大周皇室自焚於宮中,他私下救下九江,養在禁宮。

他知道九江恨她。

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即便恨他也好,只要她能陪在他的身邊,那就足夠了。

最初那段時間。

九江根本不肯見他,每每見到他就是發了瘋似得咬他、打他,但凡能傷害他的東西,她都沒有放過,如今他身上最嚴重得那些傷痕不是來自戰場,而是出自她的手筆。後來,九江像是認清了現實,變得平靜了許多,只是也從來沒有再理過他。

原本他以爲,只要再過段日子,他們還是能變得和以前一樣。

可後來的那件事卻讓他們的關係變得再次惡劣起來,那時他剛剛登基不久,不可能天天去看九江,直到有一回他的親信匆匆忙忙過來,說是九江暈倒了,他焦急帶人過去,得知的消息卻是九江有了身孕。

那個時候,他是什麼樣的心情?

震驚、不敢置信、荒唐,還有心中突然升起的殺戮,他打發了所有人,伸手攥著她的胳膊,逼問她「這個孩子是誰的?」

蕭靖至今還記得那個時候九江的神情,最初知曉懷有身孕時,她臉上的神情是錯愕的,可就在聽到他逼問的時候,她像是不敢置信似得,最後突然拂開他的手,讓他滾。

那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九江爲他做過得那些事,一氣之下就離開了。

後來他給人送過藥,讓她打掉孩子。

他不能忍受九江懷有別人的孩子,更不能忍受她每每看著自己小腹時,臉上流露出的溫柔神情,可九江不肯,甚至以死相逼:「蕭靖,如果你殺了我的孩子,我化成厲鬼都不會放過你。」

「蕭靖,我已經不愛你了,如果我連恨你都沒了,那麼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關係了。」

最後還是他認了輸。

爲了一個孩子,失去九江,不值得。

他甚至想過若是九江真得這麼喜歡這個孩子,那他也願意好好養他,可最終卻是這個孩子帶走了九江的生命,他還記得那一日九江生產,他推卻一切政務陪在她的身邊。那是他第一次看婦人生產,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一聲又一聲得尖叫。

整整一天一夜。

最後孩子出生了,可九江卻死了。

「蕭靖,爲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這是九江彌留之際,躺在他的懷裡時,問他的話。

自從大周國破之後,九江第一次平靜得和他說話,她的手覆在他的臉上像是一根羽毛溫柔得滑過他的臉,他緊緊攥著她的手,帶著從來沒有過的慌亂,顫抖著聲音,讓她別說話。

可九江不肯聽他的。

她就躺在他的懷中,絮絮叨叨得同他說著話:「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穿著一身黑衣,臉色也黑得厲害,遠遠看去就跟個黑炭頭一樣。」

「脾氣也不好,我還看到有個世家女向你訴說情意的時候,你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不等人說完就走了,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怎麼會有這樣不識趣的呆子?我那個時候一點都不喜歡你,可後來就怎麼也忘不掉你了。」

「蕭靖,你說要是我不是大周的公主,該有多好。」

「我知道父皇殘暴,兄長中庸,我也知道你會帶領他們走向更好的生活……我要只是大周的百姓,我一定會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君王。」

「可是蕭靖,我是大周的公主,那是我的父皇,我的兄長,從他們死得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

這些年一直不曾忘卻過的記憶在今日更如雨後春筍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九江……」

蕭靖口中喃喃得含著這個名字,又想起先前李正雍說得話,撐在桌上的手一緊,跟著又喊了一聲:「無忌。」唸完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再也抑制不住,高聲喊道:「常德!」

而就在常德進去的時候,有個內侍卻偷偷沿著牆角溜走了。

……

曲樑宮。

宮人早已退下。

此時這偌大的宮殿也就坐了德妃母子兩人。

這會德妃手裡握著一串佛珠,卻不似以前那樣平靜得坐在椅子上,而是起身踱著步,想起先前內侍過來稟得話,她向來溫和的臉上,這會看起來卻有些狠厲,就連眼中也有些陰鷙:「蕭無珩竟然是那個賤人的孩子!」

「那個賤人竟然給他生了孩子!」

當初她知道蕭無珩並非蕭靖所生的時候就有過這樣的猜測,只是時間不對,蕭無珩出生的時候,那個賤人早就和其他人一樣自焚在宮中了。

甚至爲了確保那個賤人是真得死了,她還去看過。

原來那個時候,那個賤人根本就沒有死,越想,心中的怒火便越甚,手裡的佛珠被她按得發出刺耳的聲音。

蕭無玨看著慣來平靜的母妃,此時卻連禮儀都不顧,就這麼一會功夫,他已經不知道從母妃口中聽到過多少回「賤人」這兩個字了,他知道前朝九江公主鄭媛一直被母妃視爲勁敵,若是可以的話,他甚至覺得母妃會啖她血吃她肉。

當日知曉蕭無珩不是父皇所生,他私下也去查過他的真實身份。

可年代久遠。

他什麼都沒查到。

沒想到今日會得到這樣一個消息。

蕭無珩竟然是父皇親生的,還是父皇的摯愛九江公主所生。

父皇對九江公主的情誼,他是知道的,當年即使以爲蕭無珩並非親生,他都能因爲九江公主的緣故,認下這個兒子,更別提如今知曉他的身世了……想到這,他撐在桌案上的手收緊了些。

若是父皇真得再召蕭無珩回來,那麼他就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好不容易纔走到這一步,不可能看著自己功虧一簣,心下思緒幾經變化,最後目光落在內侍身上,問道:「讓你下的藥,怎麼樣了?」

驟然聽到這麼一句,內侍先是一愣,而後是忙回道:「按著您的吩咐,每日只是一些劑量,不敢多用,怕惹人懷疑。」

「加大吧。」

蕭無玨語氣淡淡得吩咐道。

話音剛落,先前還在踱步的德妃立時轉過身子,看著蕭無玨驚呼道:「無玨,你要做什麼?」

迎向德妃的目光,蕭無玨的臉上也沒有絲毫變化,他只是看著內侍,冷聲道:「你現在就去。」

內侍不敢置喙他的安排,聞言便行禮告退,等他走後,蕭無玨纔看著德妃說道:「母妃,我們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路了,蕭無珩要是真回來,你覺得以父親對那位的情意,這裡還會有我們母子的容身之處?」

耳聽著這話。

德妃遲遲都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坐回到了椅子上。

無玨說得對,那人對那個賤人的情意這麼深,要是等到蕭無珩回來,哪裡還有他們母子的容身之處?只是……想到這麼多年的陪伴,想著當年的初見,德妃心中尚且還有一絲不忍。

蕭無玨看出她的猶豫,便又跟著一句:「您放心,兒子心中有數,只要父皇斷了那個心思,兒子自然也會好好奉養他至天年的。」

聽著這話,德妃看了蕭無珩很久,而後是又嘆了口氣,同人道:「罷了,你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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