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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第218章

第218章

七月上旬。

長安城中接連曝出兩個消息,一個是齊王蕭無珩非陛下所生,已被褫奪所有爵位和封號,貶爲庶人。而另一個卻是當朝首輔李正雍,赫赫有名的重光先生竟然是前朝罪臣之子,如今也已經被剝奪官職打入天牢。

這兩個消息無論是哪一個都足以令人震驚。

一時之間。

酒樓茶肆紛紛有人說道這兩件事。

而此時的天牢,韓進穿著一身官服,由人領著朝關押李正雍的牢房走去,他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天牢裡面的衙役對他自然是恭恭敬敬,這會一面客客氣氣得引著人往前,一面還不住提醒人小心腳下。

等走到一間牢房前便停下步子,同人恭恭敬敬得說道:「大人,到了。」

韓進這一路走來,臉色都不算好看,等聽到這一句才終於擡了臉,天牢光線不好,雖說這會是青天白日,可這處卻還是昏暗的很。他是辨了有一會纔看清牢房的樣子,一張舊坑,一張涼蓆,旁邊放著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看起來倒還算乾淨。

而此時李正雍就躺在那張坑上。

因爲離得遠,他也沒有看清面容,只是察覺出幾分不對勁,老師素來警醒,如今他在這都站了有一會了都沒有出聲,難不成?想到這,他立時便沉了臉朝那個衙役看去,嗓音陰沉得問道:「怎麼回事?你們動刑了?」

他這些年一直在天子面前,身上的氣勢哪裡是一個衙役能抵抗得?

衙役都無需看他的臉,只消聽得這話便立時跪了下去,顫顫巍巍得說道:「沒,沒,上頭沒有詔令,小的們不敢這麼做,是李大人來時突遭暴雨,得了風寒……」說完,他又忙補了一句:「早先小的已經請了大夫給李大人看過,李大人也已經服了藥了。」

聽著這話。

韓進的臉色倒是好看了許多,他擡了擡手讓人起來,而後是同他說道:「開門吧。」

「是。」

衙役輕輕應了一聲,而後便起身打開了身後的門,請人進去,只是臨來要走得時候,還是爲難得補充了一句:「大人注意著些時間,莫讓別人發現。」如今關押著的可不是當朝首輔,而是前朝罪臣之子,要出了什麼差錯,他就是十個腦袋都賠不起的。

韓進這回倒也沒有爲難他,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讓人退下了。

等到身後腳步聲越走越遠,他終於忍不住,快步朝牢中走去,眼見仍舊躺在坑上的李正雍,啞著嗓音,輕聲喊人:「老師,老師。」

耳邊的聲音吵醒了李正雍,他這會悠悠轉醒,看著眼前的韓進便說道:「你來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想撐著身子坐起來,可先前剛服完藥,這會也沒有多少力氣,最後還是韓進幫忙搭了一把手才靠坐起來。

韓進一面扶著人半坐起來,一面是又給人倒了一盞水,而後纔有些躊躇得問道:「老師,你還好吧?那羣人有沒有爲難你?」

其實這話實在是不必問。

如今這幅模樣,老師怎麼可能會好?想著老師一生風骨凜然,如今竟然蝸居在這樣一個地方,實在是……欺人太甚!

李正雍倒是不在意如今的環境,等喉間漸漸潤了,便同人說道:「我沒事,你不必擔心……」盞中的水已經喝完了,他擱在一側,而後才又問道:「無忌呢?」

以前出這樣的事,無忌肯定是第一個就來看他了。

這回,怎麼沒來?

耳聽著這話。

韓進一時倒有些沒能反應過來,等到想起老師是在路上被陛下下旨抓住的,長安城裡發生的事,他自然是不知情的,如今又在天牢,那羣人又怎麼可能跟老師說?只是想著老師對待無忌的情誼,腹中這話一時卻有些不好說。

李正雍見他遲遲不語,便知是出了事,他的心下一沉,嗓音也低了許多:「怎麼了,是不是無忌出事了?」

「無忌他……」

韓進似是猶豫了很久才壓著嗓音把外頭的事同人說了一遭。

驟然聽到這麼一番話,李正雍遲遲都沒能回過神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突然狠狠得拍了下身下的土坑,這一掌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竟然連如此堅固的土坑都被拍出了幾條裂縫,伴隨著身下土坑發出的聲音是李正雍未掩怒氣的聲音:「那個混帳,竟然如此想她?」

他說這麼多年,怎麼那人對無忌如此不管不顧。

原本以爲當年兩人是置了氣,蕭靖纔會把一腔怒火賦予到無忌的身上,可如今看來,那個混帳竟是以爲無忌不是他的親生孩子!想著九江一身清譽竟然被人如此看待,李正雍只覺得胸腔裡的這股怒火都快壓不下去了。

韓進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是看著李正雍這幅模樣,忙道:「老師,您身體不好,不可動怒。」

說完。

他是要給人重新倒一盞茶。

只是他的手剛伸過去就被李正雍抓住了胳膊。

「容若。」

李正雍看著韓進的眼睛,喊他的字,面色威嚴,聲音端肅:「你替我傳個話,就說我有事同他說。」

這個「他」自然是指蕭靖。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李正雍的語氣太過嚴肅,還是因爲他此時的神情實在有些不好看,韓進一怔之後便點頭應了。

……

建章宮。

蕭靖看著底下的李正雍,目光復雜。

當初李正雍初入長安,他親自接見他,還以爲自己得了個能臣,哪裡想到這人竟是……他。

如今看著他站在底下,即便穿著一身灰衣也仍舊衣炔飄飄,蕭靖突然想起當年九江死之前,同他說得那句:「你比不過他,這輩子你都比不過他!」撐在龍椅上的手不住握緊,很久以後,他纔看著人沉聲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沒死。」

不僅沒死,還化名李正雍,名揚天下。

想著這些日子,他對這個人推心置腹,就像是一個笑話。臉上像是被人打了個無形的巴掌,泛著火辣辣的疼,蕭靖沒有收回目光,仍舊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嗓音沉沉得說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戴著你這個假面具不成?」

李正雍聽得這話,也沒說話,他擡手在臉邊摸索了一番,而後就揭下了一層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下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久沒要曝露在陽光底下,看起來有些異樣的蒼白,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那一段清雋的容貌。

不同他平時那張沉穩又帶著被歲月浸染的臉,面具下的這張臉好似被歲月格外寬待,竟讓人辨不清年齡。

蕭靖在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容時,呼吸便是一滯,然後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你自然希望我死——」李正雍的聲音也有些低沉,他看著蕭靖,薄脣掀起一抹譏嘲的笑:「可你都還沒死,我怎麼捨得就這樣死了?」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蕭靖很久沒有聽過了,可他慣來也不是一個能夠被人激怒的性子,此時聽得這話也只是目光沉沉得看著他,直截了當得問道:「韓進說你有話要和我說。」

看著蕭靖這幅模樣,李正雍像是看了他很久,而後才說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九江爲什麼會喜歡上你?你從來都是這幅死樣子,不知冷不知熱的,可偏偏那個丫頭就是一根筋得看上了你。」

「即便被你欺騙,即便你殺了她父兄,最後還把她囚禁在身邊。」

甚至還被人污了一身清名。

想到這。

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也閃過幾絲怒意,袖下的手也跟著攥緊了些。

蕭靖原本還以爲他要說什麼,沒想到到頭來說得卻是這麼一句,慣來沒有什麼波動的臉上閃過幾絲譏嘲,倒不知是在嘲笑李正雍還是嘲笑自己。那個女人怎麼會喜歡他?她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根本恨不得他去死。

他胸膛前的那幾道傷口,都是拜她所賜。

或許這份情意早年間是有的,可在他領兵攻佔皇城,在她父兄死得時候就沒了。

要不然,她怎麼會留下那個孩子,甚至還以死相逼。

剛想說話。

只是不等他開口,便聽到李正雍沉聲問他:「蕭靖,你還記得熹平二十年,你曾中過苗疆的媚毒?」

驟然聽到這麼一句。

蕭靖忍不住皺起了眉,這件事算得上是他的奇恥大辱,他自然記得。

那是他最後一次身爲大周的將軍去平叛部落,沒想到最後卻中了媚毒,苗疆的媚毒只能和處子結合才能解毒,底下的人連夜給他找來了乾淨的良家女,可他心裡記掛著離開前九江和他說的話,不肯受用,騎馬離開的時候就暈了過去。

後來,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恢復如常,讓人去查也查不出個究竟,只能作罷。

只是李正雍爲何會在這個時候提起此事?

擰眉看著他,蕭靖沒有說話,只見李正雍冷著一張臉看著他,繼續同他說道:「當年她心裡記掛你又知曉你中了毒,連夜出宮看你,就是在那一次,她懷了你的孩子。」

「蕭靖——」

李正雍看著他變化的臉色,聲音卻還沒有間斷:「無忌是你的孩子,是你和九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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