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王珍說完這句話後就背過身去,還合上了眼睛,她的脊背挺得很直,露出一段矜傲的模樣,可撐在桌子上的手卻不住打著顫,未免泄露出自己此時的心情,她得拿另一隻手壓著才行:「我今天沒有心情和你吵,出去。」
王珺聽著這話卻沒有離開。
不僅如此,她還合上了身後的門,而後繼續邁步朝王珍走去。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王珍再也忍不住,撐在桌子上的手緊握成拳,雙目睜開朝王珺看去,嗓音也透著些怒氣:「王七娘,你到底想做什麼!你要是……」
她這話還未說完。
王珺便打斷了她的話,開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或許是王珺此時的面容太過嚴肅,又或許是因爲這話背後飽含的意思,王珍一時竟然有些沒能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喉間還未說完的話嚥了回去,目光倒是沒有收回,只是望著王珺的方向,兩片紅脣微微掀起,帶著些譏嘲的模樣:「怎麼,你今日不是來看我笑話,而是來可憐我的?」
說完。
她是又嗤笑一聲,緊跟著一句:「齊王妃神通廣大,眼線無數,到底怎麼回事,您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
「何必再來問我?」
看著王珍這幅自暴自棄的模樣,王珺只覺得心底有一團無名火升起,要不是因爲祖母的緣故,她哪裡有這個閒功夫來管她的事?不願與她廢話,直接走上前去,一手挾住她的胳膊,一手板正她的下巴,逼著她回身。
她用足了力氣,王珍根本掙脫不開。
眼看著王珍掙扎的模樣,她也沒有鬆手,居高臨下得看著她,目光沉沉得:「王珍,我不是來看你笑話,也不是來可憐你!我很忙,沒有這個閒情雅緻來管你的糟心事,要不是擔心祖母傷心,你覺得我今日會過來?」
這話說完。
她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才又繼續說道:「何況,我認識的王珍也不是能做出這樣糊塗事的人。」
「所以——」
眼見王珍突然停止了掙扎,王珺望著她,沉聲道:「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從發生宮裡那樁事後,王珍聽到許多話,也看過很多眼神,厭惡的、鄙夷的、不敢置信的……每個人都覺得她是瘋子,避她如蛇蠍,疼愛她的姑姑失望得看著她,就連她的親妹妹也覺得她是瘋魔了。
甚至是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瘋了。
要不然她怎麼可能在宮裡做出這樣的事?衆目睽睽,無可抵賴,她的確親手把林雅推到了湖中。
合了閤眼。
再睜開眼的時候,王珍的情緒平復了許多,她伸手推開王珺扳著她下巴的手,倒了一盞茶,連著喝了好幾口才開口說道:「外頭的人沒有說錯,是我親手把她推入湖中,我想讓她死。」
耳聽著這個回答。
王珺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她只是鬆開挾著王珍的手,坐到了椅子上,望著她繼續問道:「她做了什麼?」
王珍聽到這句的時候,握著茶盞的手一頓。
她擡頭朝坐在對側的王珺看去,似是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自嘲得露了個笑:「我沒想到,你是第一個問我這樣話的人……」出事之後,她被許多人問過話,姑姑、祖母、父親、哥哥,他們都是她的至親血脈,也是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可他們卻只是問她「是不是她做得?」
「爲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一個人問她,是不是林雅做了什麼?所以她纔會有這樣的反應。
王珺是第一個。
這個被她視爲對手視爲勁敵,自小就被她厭惡、被她嫉妒著的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來到她的面前,問她這樣的話。不知是覺得好笑還是有趣,王珍扯了扯脣角似是想笑,最後卻還是笑不出。
雙手捧著茶盞,低下頭重新飲了一口茶,而後她纔看著王珺,淡淡道:「林雅和我說,魏王要提她爲側妃。」
耳聽著這麼一句,王珺皺了皺眉。
剛想出聲,王珍便已轉過視線,她沒有看王珺,反而盯著牆角的一幅畫,緩緩說道:「你沒有去今日的宮宴,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那個賤人穿著一身華服戴著珠翠寶飾,挺著一個大肚子被衆人簇擁在一起。」
「蕭無瓏還親暱得拉著她,同那些人說著話,彷彿她纔是魏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似是想起今日宮裡的那番情形。
王珍握著茶盞的手又收攏了些,她的臉繃得厲害,像是在極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緩了很久才繼續說道:「後來那個賤人故意把我叫到湖邊,屏退丫鬟,拿那些話刺激我,她算得很好,就在我伸手推她到湖裡的時候,蕭無瓏帶著其他人出現了。」
王珺不知道該怎麼說。
今日這樣的情況,擺明是林雅給王珍下的套。
但凡王珍能夠小心一些就不可能入套,可王珍對蕭無玨的情意,遠比她知道的還要深,先是被林雅搶先進府還懷上了蕭無玨的孩子,又被林雅搶盡風頭,以王珍的脾氣,的確是難以忍受。
只是如今這的局面。
王珺望著她,沉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起初的時候。
王珍是真得沒想過。
她那會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哪裡還管得了其他?那個時候,她一心想著要林雅死,連帶著肚子裡的那個孽種也死得透透的,後來聽到旁人的尖叫,看著林雅在湖裡掙扎,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樣的蠢事。
只是那個時候,她心裡還存著一份僥倖。
她是王家嫡女,是魏王的正妃,不過一個侍妾的孩子,沒了就沒了。
直到蕭無玨出現——
她眼睜睜得看著蕭無玨慘白著一張臉跑了過來,在看到林雅不省人事躺在那兒的時候,他伸出顫抖的手探到地上的那一灘血跡,然後他抱著林雅離開,目光掃過她的時候,帶著徹骨的寒意。
那一刻。
她知道自己完了。
如果林雅對蕭無玨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那麼她所做的一切雖然讓人詬病,可尚且還有幾分轉旋的餘地,可她沒想到,蕭無玨竟然真得在意林雅。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蕭無玨露出那樣的神色,驚慌、害怕,她還記得,蕭無玨朝林雅伸出的手不住在半空打著顫,像是在壓抑剋制著什麼,最後是用盡全力把林雅帶到懷中。
他是真得在意她,也是真得喜歡她。
想到這。
王珍捧著茶盞的手因爲太過用力的緣故,使得茶盞都不住顛簸起來。她緊緊咬著脣,雙目緊閉,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聲音,沒有擡頭,仍舊看著茶盞裡的水,輕輕晃晃的,嗓音也很輕:「難不成蕭無玨還能讓我一命抵一命不成?」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蕭無玨的名字。
她把手中的茶盞放在茶桌上,雙手交握,下巴微擡,再無往日少女愛慕時的小心翼翼,紅脣微掀,帶著些譏嘲:「她也配?」
王珺沒再說話。
她沉默著又坐了一會才起身,就如王珍所言,蕭無玨的確沒有辦法讓王珍一命抵一命,可她的王妃位置只怕……不過看王珍如今的意思,好似也已經不再記掛這個位置了,既如此,那麼她也就不必再爲她擔心了。
起身往外走去。
還沒走幾步,身後突然又傳來王珍的聲音:「林雅和以前不一樣。」
回身看去,看著王珍的目光,還未開口,又聽她說道:「我說不出她哪裡不一樣,只是她比以前難纏很多……」說完,王珍看著王珺,默了有一會才繼續說道:「總之,你小心些吧。」
當日林雅成婚的時候,王珺便察覺出她有些不對勁。
不過如今她們沒怎麼碰過面,雖然心中存疑,到底也沒法深究,只是今日王珍一事,倒是讓她心裡存了個警醒。
不管如何——
「多謝。」王珺看著王珍說道。
許是不習慣,王珍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她別過臉沒再看王珺,只是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耳聽著這話。
王珺自然也沒再停留,朝人點了點頭後就往外走去。
……
魏王府。
蕭無玨坐在牀前,他低頭看著躺在牀上的女子,又像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今日林雅出事的時候,他正好在宮中,永昌著急喊人過來找他,那個時候,他心裡也沒什麼情緒,對於林雅以至於她的孩子,他都沒有過多的情感。可再看到她滿面蒼白、不省人事躺在那的時候,尤其目光觸及地上那一灘血的時候,他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慌亂了起來。
拂開衆人跑到林雅的身邊,那是他生平頭一次這樣慌亂。
可記憶中。
好像也有這樣的時候。
想起那個夢境中,長樂不省人事得躺在牀上,她穿著素白的衣,鮮血染紅了衣裳,滿面蒼白,要不是還存著一口氣,就好似死了一樣。他顫著雙手想擁她入懷,卻又害怕她會如泡沫似得,一觸即逝。
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所以在看到林雅的時候,他突然像是瘋了一樣。
牀上的女子在這個時候終於睜開了眼睛,她似是有些疑惑自己在什麼地方,輕輕轉了轉眼珠,看到蕭無玨的時候才似回過神來,喊了他一聲:「王爺。」
嗓音嘶啞。
說出來的話也很輕。
蕭無玨見她醒來才收回思緒:「你醒了。」眼見她要起身,便又伸手按在她的肩上,沉聲道:「你身子不好,先別起來。」
林雅順著他的話重新躺了回去,許是察覺到自己渾身痠軟,便問道:「我這是怎麼了?」這話說完,她好似想起了什麼,突然臉色一變,手也往身下探去,等到察覺到那裡平坦一片,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一手放在小腹上,另一隻手緊緊扯著蕭無玨的袖子,啞著嗓音問道:「王爺,我的孩子,他去哪了?」
不知是因爲林雅這和夢境中相同的話,還是因爲她的如今這幅情態像極了那個人,蕭無玨先前還算得上平靜的情緒,此時也跟著有些波動起來,伸手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著她的情緒:「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耳聽著這話。
林雅突然悲拗痛哭起來,她的哭聲並不算響,可在這個夜裡,這一方天地之下就好似纏綿不絕,緊緊握著蕭無玨的手,嗓音嘶啞得說道:「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老天才會這樣對我?」
蕭無玨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握著她的手一頓,過了許久他才垂眸看向她,看著那一雙眉眼,啞聲道:「不是你做得不好,是有人……」
想起今日過去的時候,王珍扯著他的袖子,失聲喊他「王爺」。
那個女人!
是那個女人!
合了閤眼,握著林雅的力道又重了些,過了許久,他才睜開眼,看著林雅說道:「你放心,我會爲你討回公道的。」
林雅聽得這話沒有說話,她只是把臉伏在蕭無珩的雙臂之中,失聲痛哭著。
屋中燭火搖曳,外間月色也很好。
蕭無玨陪著林雅待到很晚才離開,丫鬟進來的時候,看到林雅蒼白的臉便輕聲勸道:「主子別傷心,王爺這樣疼您,您以後肯定還會有孩子的。」
耳聽著這一句。
林雅側頭看去,眼見丫鬟一臉擔憂的模樣,脣角露出一抹譏嘲的笑,她的雙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嗓音清凌凌的:「你覺得他是在疼我?」這話說完,眼見丫鬟一臉錯愕的模樣,收回視線,看著頭頂的牀帳,冷笑一聲。
那個男人哪裡是在疼他?而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她還記得先前在湖邊快暈過去的時候,那人雙手緊緊擁著她,喊她「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