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葉驍收起目光裡的寒意, 溫言對葉鶯說道：“這可是爹辛苦打通了關係，爲你求來的千秋好姻緣。”
葉鶯沒說話，只是愣愣地看着葉驍。她不敢開口, 怕自己一開口就泣不成聲, 更怕泣不成聲換來的只是葉驍更暴力的對待。
“我的乖女兒怕是樂傻了, 不知道這姻緣有多可貴, 來, 爹爹給你掰開了揉碎細細說一下。”葉驍眯起眼睛看着葉鶯說道：“單于是胡人的王，阿鶯嫁了過去，便是本朝的文成公主, 將受兩國敬仰、萬世流芳，此其一；阿鶯做了單于的女人後, 你爹便可以利用胡人的勢力, 周旋於豐、胡兩國, 甚至於利用胡的兵馬來對付豐，就算將來要滅了大豐也不在話下, 如此一來，咱們全家的大仇便可得報。”
葉驍一口氣便將如意算盤合盤托出，說得有些口渴了，便隨手拿起茶杯往嘴裡送，沒留意茶水依舊滾燙, 舌頭被狠狠燙了一下, 被迫跟狗似的伸出了舌頭。
狼狽的葉驍這纔有空注意一下葉鶯的表情。
葉鶯深深地皺着眉頭, 一言不發, 全然沒有注意到吐舌頭的葉驍。
“能做本朝的文成公主, 那是多少人都盼不來的好事，阿鶯可是樂傻了？”
葉鶯愣住了良久後才擡起頭來, 滿臉淚水地問葉驍：“阿鶯不願意。爹爹能不能就這麼一次，體諒體諒阿鶯，爹爹想再關我多久都可以，做牛做馬都可以，可我不想做那個會痛苦一輩子的文成公主。”
葉鶯正等着葉驍再次勃然大怒或者將她痛打一頓，哪曉得葉驍什麼都沒做，消瘦的臉上反而擠出三分笑意：“來不及了阿鶯，爹已經答應了單于，他明日便會派人來將你接走。”
“什麼？！明日？！！”葉鶯尖叫了出來。
“爹爹就是怕你會這般不願意，這才拖到了最後一刻來告訴你，如此你便沒有反悔的時間了。”葉驍冷冷地說道：“這事不管你樂意還是不樂意，都是這般定了下來的。我是來知會你，不是來問你意見的。阿鶯明日不管是哭着還是笑着，我都會把轎子擡出去，送到單于的帳前。”葉驍見葉鶯沒有被他的說辭所打動，索性撕破了臉，直說了出來。
“我聽說單于已經很老了。”葉鶯淡淡地說道，聲音中幾乎聽不出情感來。
“跟爹爹差不多，正是會疼人的年紀。”
“那阿鶯便是捨棄了自己的一生，來替娘報仇了。”葉鶯幽幽道。
“你有此孝心，娘當會在天上祝你一臂之力。”
“阿鶯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娘若天上有靈，當會想看到阿鶯一世無憂，而非活在報仇的憤怒中。”
葉驍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是到了今日終於看透了，爹只是把阿鶯當作一個工具、一筆買賣，可以嫁給皇上也可以嫁給單于，阿鶯喜不喜歡不重要，阿鶯是否同意也不重要，最後把阿鶯塞進轎子裡，阿鶯也就只有面對命運這一條路。”葉鶯的眼淚嘩嘩地不停留下來，但她一把抹去淚水，瞪着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明日我便要被接走了，爹現在便不敢打我也不敢拿我出氣了，否則我身上多了傷疤不好看也沒法解釋，阿鶯橫豎也沒法改變命運，索性便是這般說出來吧，可說出來了明日也一般要送去給單于。那單于已經妻妾成羣，我又是二嫁，怕是什麼名分都沒有，爹又何必用文成公主來誑我，我也不是三歲小孩了。至於爹圖的是什麼，別告訴我了，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再幫你了。爹的生養之恩，阿鶯到此算是全部償還了。”
說着，葉鶯一口咬住衣袖，使出全身的力氣，奮力咬下了一片，輕飄飄地遞到了葉驍面前。
葉驍沒有發怒，反倒施施然看着葉鶯，看不出喜怒。過了良久，他才說道：“阿鶯不愧是我的女兒，長大了糊弄不過去了。無論你去到哪裡，你都要相信爹爹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娘和這個家。阿鶯心有不甘，爹爹懂，爹爹相信你以後也能懂爹爹的苦心。你在單于那兒萬事自己小心，爹給你娘報仇了以後，你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你我父女連心，哪有什麼償還不償還之說。”
葉鶯做好了葉驍勃然大怒的準備，沒想到他居然是掏心掏肺的一番話，葉鶯便是楞在了原地。
“這片衣袖爹收好，當是一個念想，會隨身帶着。這次爹不用阿鶯再做什麼了，你照顧好自己便可。爹給你準備了個貼身侍衛帶在路上，他武功高強，在京城都鮮有匹敵，有他守護着你，這一路我也就放心了。”
頓了頓，葉驍又加了句：“丫鬟你也帶上吧，多些人總是好的，今日早些休息了，明日一早便要啓程了。”
“要去到多遠的北邊？”葉鶯的聲音裡充滿了淒涼。
“你坐馬車會慢些，大概要個幾天。”說着，葉驍拉起了葉鶯的手：“爹爹不是你想的那般，現在也只是暫且委屈你，相信爹，沒多久你便可以再回到這裡來。往後的日子，全由阿鶯說了算。”
葉鶯抽回了手，默默閉上眼睛。
又是淚兩行。
次日早上，林清淺剛起牀，張公公便送來了葉鶯嫁人的馬車朝着北方而去的消息。
“暗衛跟了一路，聽着葉大人和葉鶯的對話，又聽着車隊裡下人的說話，這葉鶯確實是葉驍送去給單于的。”
林清淺震驚得手中的勺子都掉在了地上。
“本宮知道葉驍是個狠角色，卻沒想到他能這麼短時間內，將女兒送出去兩次。這女兒真是親生的嗎？葉鶯帶了多少人和嫁妝過去？”林清淺回過神來，還是全然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這事你趕緊告訴皇上，朝廷重臣將女兒送給敵人，如此荒唐的事情居然也會發生。”
“皇上已經知道了，且傳了葉大人去乾清宮問話。”
林清淺：這次周懷錦總該承認是自己眼瞎了，可惜這代價也太大了。
“張公公，你且再多派幾個暗衛過去，一路跟到關外，每日都需飛鴿傳書回來，本宮要知道葉鶯在胡人那兒的一舉一動。”林清淺少有地臉色難看了起來：“葉驍這是裡通外敵，他也太大膽了吧！”
張公公應聲離開後，林清淺一整日都在養心殿內哪兒都沒去，等着周懷錦回來。
直到了深夜，周懷錦都沒有回來，張公公近日裡被她差遣得甚爲繁忙，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可以在養心殿裡候着的張公公了，林清淺無奈，只有派有氧去乾清殿探探虛實。
有氧很快就回來回稟了：“皇上還在乾清殿內勤政，奴婢跟外頭的公公打聽了，一整日大人們進進出出，唯獨葉大人一直都在裡面。奴婢估摸着皇上今晚不會來養心殿了，娘娘還是早些休息吧。”
林清淺把穿越前的作息帶到了現在，習慣了晚睡晚起的生活，可看着眼下已經過了子時，她也是撐不住了，便同意了：“好吧，萬事明日再說。倘若皇上回來，叫醒本宮。”
林清淺不是很喜歡現在這種等着別人的感覺，即使是周懷錦，也讓她覺得自己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婦道人家，唯有跟一塊望夫崖似的，擡着頭癡癡的等。
若不是穿越過來，她不會有這般奇怪的想法。
就算錦衣玉食、就算貴爲皇后又如何，這些都不她稀罕的。而她真正想做事的時候，卻偏偏還要癡癡的等着周懷錦。
周懷錦果然一夜未歸。
第二日起牀後，林清淺舒舒服服吃了頓早飯，換了身精幹短打的衣服，便趕去乾清宮了。
臨走前她對李嬤嬤說：“張公公要是過來，有什麼消息就讓他留個信下來，或者去乾清宮找本宮也行，總之任何消息都不得延誤。”
林清淺作爲主子一向是隨和好說話的，很少用上這麼重的詞，李嬤嬤連連點頭。
乾清宮外，有氧問了下門外的小太監，得知皇上早朝後，便又是一頭扎進了乾清宮。
只是今天葉驍不在。
林清淺鬆了口氣。她沒徑直進去，而是先在外面練了一場。
雖然露天健身房的健身卡賣出去了不少，可這健身房和別的都不一樣。據有氧觀察，這兒沒人訓練的時候——比如現在，那就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萬萬不可能只有一個人在練——除了林清淺。
而有人的時候，便會一窩蜂扎堆過來，猶如馬太效應一般，只要有一個人出現了，人便會越來越多。
林清淺：感情這兒不是健身房是茶館，大家都來這兒社交的。
算了算了，我計較這麼多何苦呢，穿越前的世界裡，健身房老闆也是巴不得客人們只買卡不鍛鍊。看來幾百年來，健身房的盈利模式從來沒有變過。
林清淺每每想着自己要離開這裡了，情緒便會變得奇怪起來，莫名地對眼前的一切充滿不滿，或者對周懷錦也是無由來地不滿。
林清淺：明明沒多久我就可以一走了之了，甚至今天只要我教會周懷錦十個動作，我就能遠走高飛了。爲什麼偏偏我就是那麼在意葉驍父女想幹啥，爲什麼還要每天盯着張公公，守着周懷錦？
林清淺的情緒，在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便變得煩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