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淺並沒發現自己爲什麼心情不好, 好在她能做運動。運動分泌多巴胺,大汗淋漓一場下來,她差點忘了之前爲啥情緒不好。
就在她哼滋哼滋甩着戰繩的時候, 周懷錦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後。
林清淺不知道後面有人, 練完扔了戰繩後, 又一擡手想拉伸下筋骨, 便一巴掌反手甩到了周懷錦臉上。
四周離得遠遠的宮女太監們, 見到這一幕都嚇破了膽。
林清淺內心知道自己該趕緊求個饒撒個嬌,事情也就過去了,偏偏這時候她的壞情緒又上來, 看到眼前這個自己等了一天才終於出現的男人,她竟然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兒。
“朕聽到外面哐哐哐槓鈴摔在地上的聲音, 便知道是皇后來了。”周懷錦彎着眉毛, 和顏悅色地對林清淺說道。
林清淺:我肚子裡打好了老大一篇腹稿, 就打算你用“大膽”開頭來跟我吵架,我想着怎麼懟回去。爲啥你跟沒事人似的, 偏偏一句不提我甩了你個巴掌?真可恨……
空有一身吵架技能林清淺只能壓住了性子,好聲好氣的說:“剛纔臣妾拉伸胸肌,不慎摔到了皇上臉上,可有弄疼皇上?”
“這拉伸皇上沒教過朕,是什麼壓箱底的絕技嗎?”
看着周懷錦好似真的想研究起拉伸來, 林清淺再也沉不住氣了:“皇上這兩日一直在乾清宮, 政務繁忙, 臉色也憔悴了許多, 精神不好還是先別運動了。”
林清淺沒說錯, 運動,尤其高強度的無氧運動, 最好選擇在吃飽喝足睡得香的日子裡進行。只有在精力充沛的時候做運動,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證自己不受傷,也能保證運動的效果。如果身體給出了任何疲軟、勞累、不想運動的信號,順從於身體的本能好過偏要做個勤奮努力的人,因爲這時候的努力勤奮未必會有好結果,相反,更容易帶來身體更大的損傷和消耗,得不償失。
努力雖然很重要,可努力用錯了地方,還不如安靜如龜地一動不動。
“皇后看起來,好似有心事?”周懷錦沒有堅持,只是深情地看着林清淺。
透過這雙雖然黑眼圈和紅血絲很重,但依然能看到絲絲炙熱的漂亮的眼睛,林清淺居然如小女孩兒一般,不知道說這麼好了。她兩手反覆揉搓了好久,才說道:“葉鶯再嫁的事情,皇上都清楚了吧。”
“嗯,原來皇后是爲了這事情苦惱,那便是朕的不是了,朕沒處理好的事情,惹了皇后替朕擔憂。”
“解鈴還須繫鈴人,那有勞皇上替臣妾寬心了。”林清淺擡起頭來,等周懷錦的下文。
“寬心吧,這事葉驍跟朕已經解釋得清清楚楚了,他爲大豐朝付出巨大,朕會記着他跟葉鶯的。將來葉鶯回來後,朕親自爲她找一戶好人家,萬萬不可讓這樣的女子下半生再吃點滴的哭了。”
林清淺:???我現在滿頭問號不知道從哪個開始問起。
“皇上這話恕臣妾聽不懂,臣妾只是從張公公那兒知道葉驍將葉鶯送於了單于,這分明是裡通外國,和薛勇無二啊。”
“皇后果然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周懷錦溫柔地拉着林清淺的手往乾清宮裡走:“朕昨日一開始也如皇后這般,後來葉驍將前因後果跟朕詳詳細細說了個明白,朕又將細節全部問了清楚,這才放心了下來。”
林清淺眉頭皺得更深了:什麼,這也能洗?葉驍家裡是賣洗衣粉的?
周懷錦難得見到林清淺如此嚴肅的表情,不由得覺得好玩,伸出手來捋了捋林清淺的眉頭,低聲說道:“葉鶯送去給單于,連個名份都沒有,她是葉驍的獨女、家中的掌上明珠,皇后不想想,葉驍已經官至六部尚書了,想巴結他、想娶他女兒的人能從這兒排到城東的小吃攤,他爲何要讓葉鶯吃這般苦頭,千里迢迢遠赴那不毛之地,去給個行將就木的單于做女人?”
“爲什麼?”周懷錦的手溫恰恰好,掠過林清淺眉頭的時候,她不自禁放鬆了開來,擡眼望去,眼前這男子真正當得上“溫潤如玉”這四個字,可又比尋常個美玉更多上三分凌厲與霸氣。
周懷錦:皇后的眼神裡寫滿了欽慕與愛戀,朕必當與她細細說來。
於是周懷錦繼續細細說來:“單于當日怎麼利用薛勇的,我們就怎麼利用葉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葉驍此前便通過宇文霸的同僚搭上了關係,說要投靠單于,單于這種老狐狸精怎麼可能信他,他爲了表示誠意,便將唯一的親生女兒送給了單于做人質,這才博得了單于的信任。”
林清淺倒吸了一口涼氣:“人說虎毒不食子,這葉驍真是心狠手辣之人啊。”
周懷錦感慨地點點頭:“葉大人爲了我大豐朝,真是犧牲良多,朕都記着了。”
“可我被送後宮的時候,也以爲我是當人質進來的,如此一看,倒是天底下沒有新鮮事了。”
周懷錦被噎死了,過了良久才說:“林將軍是武將,又是本朝第一大將軍,這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林清淺冷笑道:“哪裡不一樣,都鎮國大將軍了,還不是要把妻女留在京城、最好留在後宮再去打仗,自己尚且如此,更何況死敵單于。再說了,倘若真有二心的,那就是造反投敵的大事,這等大事誰不是把腦袋綁在褲腰帶上討富貴的,還管得上妻兒老小的死活?”
“皇后不用如此義憤填胸,葉驍是不是真心爲國,總會有看出來的一天。”
“怕只怕看出來的時候,便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了。這可不是他一人忠奸的事了,是拿舉國的盛衰性命,賭他一人的忠奸,臣妾且問一句,皇上賭得起賭不起?”
周懷錦漂亮的眉眼就這樣陷入了沉思,許久沒有出聲。
過了會兒,他好似下定很大的決心一般,對林清淺說道:“葉驍同我說,他送上葉鶯的時候,單于讓他再備一份大禮以示誠意,朕本來想着演場戲,讓他搶了皇太后送給單于去。如此看來,要不……”
周懷錦話還沒說完,便被林清淺打斷了:“葉驍有沒有說,單于本來讓他準備的誠意是什麼?”
周懷錦略有猶豫地說道:“單于說他再次攻打嘉峪關,讓葉驍裡應外合,配合他打入關內,再讓朕御駕親征,兩軍交戰於嘉峪關,他便就是信了葉驍。”
末了,周懷錦又加了句:“葉驍卻是沒同意,說生靈塗炭傷亡太大,他寧願一人死於單于帳前求得單于信任,也不肯發兵。朕這纔想着將皇太后給他去交差。”
“臣妾聽到現在,心中明白了一點,又糊塗了一點。可臣妾算是弄清楚了,這件事裡葉驍不糊塗,皇上又不明白。”
“皇后不要再給朕打啞謎了,什麼明白糊塗的,倒是把朕說糊塗了。”
“臣妾明白了葉驍爲何要針對我父親,逼他告老還鄉,因爲只要有我父親在,單于便是打不進嘉峪關,也絕無可能和大豐對抗,我父親分明纔是葉驍送給單于最大的禮物。可臣妾依舊不明白,葉驍在大豐朝已經位居六部尚書了,爲何要去跪一個胡人首領,他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周懷錦兩條眉頭緊緊地纏在了一起,許久沒有出聲。
林清淺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捏着他的手心。
林清淺:宮鬥也好,朝堂爭霸也罷,最終都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真是興味索然。
“皇上自己看着辦吧,臣妾不敢對朝政枉加干涉,今日已經是說得太多了。”說罷,林清淺盈盈一禮。
反正走都要走了,管那麼多閒事做啥。
林清淺心中也是藏不住事,這複雜的情緒,倒是被周懷錦一眼看透了。
“皇后這話裡有話啊。”周懷錦沉聲道:“朕如今再也沒說過皇后干涉朝政,張公公那邊的暗衛也是隨意聽皇后調配,皇后又何必如此呢?”
林清淺心中一酸,竟是說不出話來。
再擡眼時,眼眶已是微微紅了。
周懷錦嚇了一跳,趕緊將她摟入懷中,柔聲說道:“是不是朕這兩日忙於政務疏遠了皇后,還是剛纔說話不慎加重了語氣,皇后切莫與朕一般計較。你的才識與心智都非一般女子可匹敵,朕也並非將你看作普通的後宮女子,皇后想做啥便是做,天下便是你我的,何來干涉二字?”
林清淺愣住了,楞了一下後便是剎不住的嚎啕大哭。
林清淺:其實我就是不捨得,想要告訴自己,這裡千般不好、萬般不適合我,我才能狠狠心離去。你越是對我好,就越是增添我的不捨與猶豫了。
偏偏這個傻周懷錦,以爲是自己做錯了事情,惹了林清淺不開心,只有更加加緊了氣力來哄她。
越哄就哭的越厲害。
周懷錦:朕這次真的遇到難題了。
“皇后,朕怎麼才能讓你不哭呢?要不朕把葉鶯叫回來,讓葉驍別再做這麼多勞什子事情了,還是將林將軍官復原職,永世不得告老還鄉?”周懷錦這回沒再薅林清淺,而是薅起了自己的頭髮。
這題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