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號被幹擾後,直播間的畫面就被切斷了,巨大的屏幕上只剩下幾個冷冰冰的文字:
【斷線重連中……】
看着在關鍵時刻掉線的直播,觀衆們都快急瘋了。
“啊啊啊啊夢魘你他媽的什麼時候才能恢復直播?”
“啊啊啊急急急急急急!!!”
“就非得關鍵時刻掉鏈子是吧?你最好給我在三秒鐘內把信號修好,要是最後我沒看上主播的第三輪考覈,我不知道最後會幹出什麼事!!!”
而正在觀衆們激奮之際,忽然,直播間最上方的實時播報忽然更新了。
“第三輪考覈評級……滋滋……已結束……”
【畢業論文總分覈算中】
直播間的右上角,是畢業論文分數總榜,在短暫的刷新過後,溫簡言的名字出現了。
他猛地向上竄去,最終停留在了榜首。
考生姓名:溫簡言
選擇科目:舞蹈
論文評分:S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奪少?是我看錯了嗎?奪少?”
“S???”
“等一下,是我理解錯了嗎,第一輪D沒及格,第二輪A還不錯,但無論怎麼算最後的平均分也不可能是S啊?”
“如果系統計算沒出錯,那主播第三輪得分得多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我瘋了,看不到主播第三輪跳的舞我的人生我的美好品格全都要被毀掉了!”
直播間裡的觀衆們這次是氣瘋了。
“操你媽夢魘我真的服氣,給你們的積分是一點沒用在實處上是吧?”
“投訴!投訴!”
“**!***!”
(系統提示:請您注意措辭,過激彈幕將被直播間規制)
在觀衆們過於激烈的反應下,終於,黑暗的屏幕上,一行文字遲緩地浮現出來。
【直播間已收到投訴,正在努力解決線路BUG,請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
支離破碎的鏡面上,血紅色的【SSS】顯得突兀而扎眼,硬生生地闖入視野。
“……”
啊?
奪少?
溫簡言眨眨眼,眼底閃過一絲愕然。
的確,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
他誘導巫燭的碎片從沉眠中復甦、取代原本舞蹈老師的考官身份,通過幾乎詭詐的作弊手段,爲自己謀求高分——溫簡言對此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愧意。
畢竟,如果舞蹈老師不是那麼急切地想要他被“獻祭”,甚至不惜強行提高難度,強行設置死局,導致被他提前接觸到了沉睡中的碎片,溫簡言也不至於能如此輕易地達成目的。
但是,他最後達成的這個分數,是就連溫簡言這個始作俑者都沒想到的。
他其實只需要再來一個A就能過關了,但……
SSS?
這個分數是不是高的有些恐怖了?
這怕不已經是理論值的極限了吧??
像是不滿他的分心,巫燭湊上前來,咬住了他的喉嚨。
“呃!”
青年被迫仰着頭,下意識按住對方的肩背。
報復性的撕咬一下就變輕了,最後連點皮都沒破。
牙齒下方是人類輕顫的喉嚨,巫燭着迷地咬着那片薄而熱的皮肉,以及下方顫抖滾動的喉結,喉嚨裡發出野獸般愉悅的咕噥。
野獸深陷其中,目眩神迷。
像是被對方感染,溫簡言的頭顱側仰,眼底剛剛聚攏的神光搖晃着。
無盡的黑暗擁抱而來。
它們貼着青年的皮膚,蠻橫而親熱地磨蹭着,親吻着,舔舐着,直到白皙的皮膚泛起了戰慄般的紅,緊繃的肢體變得柔軟顫抖,像是在迴應它們的熱情。
“呃……你他媽……別咬了……”
斷斷續續的聲音中夾雜着喘息。
人類的手指仍在對方冰冷的長髮間,戰慄着微微收緊,不像推拒,倒像是鼓勵。
黑暗深不見底,像是深淵般引人沉淪,不復清醒。
下墜間,一切都變得混沌。
“……滋滋……”
忽然,溫簡言的耳邊響起了遙遠而短促的熟悉聲音。
“……滋滋……檢測到……BUG……”
“……!”
溫簡言垂下的眼皮猛地一擡,突得從剛剛短暫的失神中抽離。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溫簡言的手指猛地收緊,拽着巫燭的腦袋,強迫對方仰頭看着自己。
“你個蠢貨。”
溫簡言的嗓音沙啞,眼底烈火燃燒。
他看着對方無辜茫然的金色雙眼,咬牙道:“……分數打太高了!”
和其他副本之中不同,在【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中,巫燭的碎片藏的很深——它不僅有代行者,更完美無缺地契合進了副本本身的規則之中。
如果不是副本進行過異變,並被推到了第三學年,甚至溫簡言都沒有感覺到巫燭的存在。
所以,無論是進入副本之前還是之後,夢魘都從未發佈讓他清除bug的指令。
——直到現在。
顯然,這個過分異常的高分爲他們吸引到了本不該有的注意。
溫簡言恨鐵不成鋼:
“就不能學學你自己?”
本體既強大又狡詐,不僅在他的眼皮底下掙脫了銜尾蛇的束縛,甚至很快找到了避開夢魘耳目的方式——即便是溫簡言也依舊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個令人生畏的可怕對手。
碎片眨巴着眼,無辜地看着他。
“……”
溫簡言眯起眼,回望着對方。
他那雙剛剛還溫柔熾熱的雙眼,此刻已經重新變得冰冷理智。
要不要順勢完成任務呢?
巫燭本體已經變得強大,這片碎片可有可無,或許還可以給夢魘遞個投名狀——
溫簡言垂下眼,視線忽然動搖了一下。
對方的胸膛蒼白結實,而在心口處,卻留有一道深深的猙獰疤痕。
他嘆了口氣。
媽的。
溫簡言抽回手,聲音變得冰冷絕情:“你沒用了,快滾。”
“?”巫燭歪頭看着他,似乎不太理解。
“你已經醒了,且不受束縛,”溫簡言耐着性子說道,“找你的本體去。”
和其他幾個副本不同,這個副本的巫燭和主線關聯不大,並沒有受到那麼大的束縛——但他同樣足夠強,完全可以忽視掉溫簡言這個人類所能造成的威脅——而這個副本的開頭夢魘並未發佈任務,所以,即便他這次任務失敗,也不會有上次那麼嚴重的懲罰。
巫燭看着他,沒動。
“別以爲我不知道,”溫簡言面無表情,“你聽得懂。”
巫燭的碎片畢竟也是巫燭。
看似天真,其實狡詐得很,不想聽從的命令就會當聽不懂。
巫燭還是沒動。
溫簡言:“……”
他長長嘆了口氣,有些挫敗地捏了捏眉心,忽然猛地擡手,將巫燭再次拽了過來。
“和本體融合之後,你們的記憶會共通——如果你到時候還記得,來找我。”
“聽話,”
溫簡言和他捱得很近,灼熱的吐息落在對方脣上,嗓音變得黏糊溫柔,微微沙啞。
“我就給你獎勵。”
*
黑暗尚未完全散去,但冰冷的氣息已然遠離。
頭頂,喇叭裡傳來失真的聲音:
“第三輪自由選擇已結束,評級:SSS。”
“恭喜考生完成畢業論文,將在倒計時六十秒後離開考場,請做好準備。”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信號恢復了。
“!!!”
“啊啊啊!信號恢復了啊啊啊啊!”
“***的,已經結束了,啊啊啊我****你媽的夢魘***!!!”
(系統提示:請您注意措辭,過激彈幕將被直播間規制)
“等等,剛剛我沒聽錯吧?主播第三輪的評分是多少?”
“這他媽是人能打出的分數嗎??到底跳的多好能出這個分數啊??啊啊啊啊我瘋了,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看啊啊啊!”
直播間裡的彈幕要麼在辱罵夢魘,要麼在因消失的五分鐘而發瘋,直播間的活躍度一路猛竄,一整個烏煙瘴氣。
而正在這時,黑暗終於一點點地散去了。
失去了黑暗的遮擋,頭頂冰冷的燈柱再一次落了下來,照亮了偌大的舞蹈室。
那些一動不動的人偶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消失了,只剩下了空蕩蕩的教室,和剛纔唯一不同的是,四面牆壁上的鏡子已經全部碎掉了,破碎的鏡面在燈光下折射出微光,顯得光怪陸離。
“……”
彈幕忽然齊齊安靜了一瞬。
屏幕上,青年衣衫不整,正在手忙腳亂穿衣服。
剛剛的時長顯然不夠他把自己整理到位。
他襯衫的扣子扣錯了,下襬一長一短,只能勉強擋住腰上的指痕,敞開的領口裡隱約可見汗溼的皮膚,在燈光下閃着光。
褲子鬆鬆垮垮,失去了腰帶的支撐,只是堪堪掛在腰上,皮膚上隱約露出一點流淌着金芒的詭譎紋路,一路沒入散亂的布料。
溫簡言一手拽着褲子,一手從地上撈起自己的腰帶,一邊繫着,一邊用光着的腳尖去夠歪倒在一旁的鞋襪。
一整個兵荒馬亂,顧得了這邊就不顧上那邊。
更別提他的顴骨耳尖上還帶着病態的紅,胸膛劇烈起伏,看上去實在是……
很像事後。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草。”
“應該不是我心思髒,是主播的確看着很像……對吧?”
“但,只過去了不到十分鐘,不應該啊?”
“主播說不定只是逃過了什麼死劫呢……是,是的吧?”
“………………啊啊啊對不起,我有罪,我懺悔!!”
溫簡言對彈幕的瘋狂一無所知,也並不關注。
他繫好了腰帶,飛快地解開釦子,重新扣上。
忽然,他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動作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頓。
透過被汗水浸溼的薄薄布料,他看到,自己的右邊胳膊上,有一圈血紅色的痕跡從下方洇出。
“……”
溫簡言的視線在上面停了一秒,很快移開了視線,繼續動作。
在乾巴巴的、誰也沒辦法說服的幾輪猜測過後,觀衆們立刻重新發起了瘋,而且瘋得甚至比幾分鐘前還厲害。
“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求求你,我真的,必須要知道。”
“爲什麼才過了幾分鐘主播就好像被翻來覆去*了好幾輪!!!看不到答案我他媽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啊啊我瘋了老天爺你殺了我吧我看不到第三場舞我真的要死了啊啊啊!!!”
直播間外。
溫簡言用最快速度整理着裝,在倒計時結束之前,終於妥妥帖帖地把鞋襪都穿好,襯衫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個,除了臉還有點紅,眼底還殘餘着一點尚未褪去的欲色波光之外,剩下的已經和開始考試前無異。
倒計時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6、5、4——”
溫簡言擡起頭,調整了一下領口,深吸一口氣。
“——2、1。”
在倒計時結束的剎那,溫簡言感到自己的眼前一花,下一秒,明亮的頂燈、寬敞的教室、破碎的鏡片,一切都像是幻覺般陡然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陰冷的教室辦公室,以及一排排空無一人的辦公桌。
直到這一刻,溫簡言始終懸起的心才終於放下,他稍稍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總算是逃過一劫。
他低下頭,漫不經心地整了下袖子。
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冰冷聲音:
【您清理bug的任務已失敗】
果然,夢魘還是來興師問罪了。
不過溫簡言對此早有準備。
“沒辦法,”他扯了扯嘴角,假笑道,“您在這個副本一開始也沒告知我這裡有他的碎片,害得我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和他遭遇,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哪有完成任務的機會?”
溫簡言熟練地倒打一耙。
【……】
“您不會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我真能完成任務吧?”
溫簡言面不改色地撒謊。
“當然了,我也不是沒嘗試,只是沒成功罷了。”
【……】
不過,溫簡言也深諳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他很快又開始向着夢魘表決心:
“我保證,如果在這個副本里再遇到他的碎片——如果碎片還在這個副本的話——我一定會努力完成任務,一定不辜負您的期待,怎麼樣?”
他一邊說着,一邊整理着袖口,還不忘趁機偷偷暗諷幾句:
“不過,如果下個副本您能提前知會一聲就好了,至少我的成功率能——”
忽然,指尖下有什麼東西動了一動。
布料之下,小小的黑色觸手不知何時已經繞回了他的手腕上,回蹭着溫簡言的手指。
“……?!”
溫簡言被嚇得魂飛天外。
他猛地施力,死死摁住手腕上的觸手。
他媽的,你怎麼沒跟着一起走?
而且還正好在他和夢魘表忠心的時候出現……如果這個時候被抓包就完蛋了!!!
早已背叛的狡詐人類一邊偷偷摁着自己的同謀,一邊乾巴巴地把話說完:
“……能變高很多。”
溫簡言的心七上八下,但冰冷的聲音卻再爲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系統公事公辦的播報聲。
“經覈算,您的畢業論文總分爲S,成爲優秀畢業生人選,將於第四學年結束畢業典禮上臺發言,請做好準備。”
“……”
溫簡言知道自己逃過一劫,在心裡鬆口氣。
——即便知道巫燭敢留下這個小玩意兒,一定是因爲它能躲過夢魘的探查,但即便如此,在親眼見識到這一點之前,溫簡言還是忍不住心驚膽戰。
他泄憤似的狠捏了一下繞在手腕上的小觸手。
觸手弱弱地“嘰”了一聲。
像是怕再引火燒身,它乖巧繞回了溫簡言的手腕上,悄咪咪地不動了。不過……
回想起剛剛聽到的內容,溫簡言不由得眸光一動。
畢業典禮?
這還是是溫簡言第一次知道,在第四學年結束時,還會有“畢業典禮”的存在——他可不覺得,如果自己畢業論文只拿到普通的B或者A,會成爲優秀畢業生,從系統口中得到這一消息。
看來,是巫燭給他的過高分數,令他誤打誤撞地開啓了一條隱藏道路。
愚蠢的行徑居然招致了意外的結果,這倒是溫簡言沒想到的。
正在他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之時,忽然,溫簡言在空中捕捉到了一絲怪異的鐵鏽味。
“?”
他眉頭一皺,擡起頭來。
——是血的味道。
溫簡言謹慎地向前走,在辦公室內環視着,尋找着血腥味的來源。
辦公室內空空蕩蕩,看不到半個人影,但空氣卻隱約飄散着一股不祥的氣息。
溫簡言忽然猛地剎住腳步。
他的視線落向門口。本該緊閉着的辦公室門此刻半敞着,走廊內血紅色的燈光照了進來,塗抹在了黑色的地面上。
“……”
溫簡言眉頭皺緊。
他清楚,自己和陳澄、索索幾人並無太多穩固的合作關係,所以,在他開始論文考覈的這段時間裡,主播們離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是……開着門?
這不太對勁。
正在溫簡言沉思之時,忽然,身邊毫無預兆地伸來一隻手,將他猛地向着旁邊拽去。
“?!”
溫簡言先是一驚,耳畔很快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我。”
溫簡言鎮靜下來。
他拍拍對方的胳膊,示意自己不會出聲,捂在嘴巴上的手才終於慢慢放開。
他扭過頭,向着身後看去。
辦公桌後方的陰影中坐着幾個人,溫簡言的視線從他們的臉上掠過,認出了熟悉的臉孔——正是先前和他一起行動的幾個主播。
不過,他卻敏銳地發現,人數要遠比先前少的多,看起來也更狼狽。
即便是陳澄,都顯得神情陰沉,前襟上留下了尚未乾涸的血跡。
溫簡言注意到,在地面的一角,端正地放着一個小小的沙漏,細細的紅沙從玻璃頸中淌下,積成一個高高的小丘,而最上方只剩下了薄薄一層。
它看上去馬上就要漏完了。
見到他,索索就像見到了救星,他苦着臉,急切地訴苦:“大佬你總算出來了!我們都差點以爲——”
索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澄打斷了。
他靠在辦公桌邊,上下打量着溫簡言:“你去寫論文了?”
溫簡言:“嗯。”
他是唯一一個接觸了兩個科目、並以S的高評級拿到一門畢業論文分數的人,對“論文”這一副本機制已然十分了解,面對曾經幫助過自己的陳澄,溫簡言也不介意將自己的經驗分享出來。
他簡單地將主客觀題差別、三輪答題評分,以及每次評分之後給與的離開機會等機制簡單地講了講。
索索小心發問:“您知道這麼多,難道是把三輪一次性全通了——?”
溫簡言點點頭,沒準備反駁。
雖然半途無法退出並非他本意,且中途發生了一些不太應該發生的小插曲……但他確實是一次性全都過了關。
其餘主播對視一眼,露出了被震到了一般的神情。
屬實牛逼。
陳澄多看了他兩眼,忽然皺眉道:“你嘴巴怎麼腫了?”
“……”
溫簡言一噎。
【誠信至上】直播間: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眼力啊!”
“我靠我才發現,確實,主播的嘴巴真的又紅又腫,像被誰親了一樣……”
“是我!我嘬的我嘬的!”
“……”
“有妄想症的這邊建議掛個精神科哈。”
在被點出來的瞬間,嘴脣上被又咬又舔所殘留的熱燙感忽然開始無法忽視,甚至微微發起了麻。
“哈,哈哈,”
溫簡言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下脣,乾笑道,“可能是我自己一不小心咬的吧。”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你小子騙鬼呢?”
“?等一下,是我錯覺嗎?主播脖子上是不是還有點什麼痕跡?”
“他媽的!是不是吻痕,是不是!!”
“啊啊啊誰!是誰幹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更好奇剛剛斷線的幾分鐘裡發生了什麼啊啊啊啊!!我真的抓心撓肝得想死了!”
不過,所幸的是,作爲低情商神經大條型臭直男,陳澄並沒有在這點上深究下去,
“咳,”溫簡言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總之,你們這邊發生了什麼事?”“……這就要你來告訴我們了。”
一旁,一道陰沉沉的聲音響起。
溫簡言一怔,下意識地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那位從一開始就和他不對付,且單臂受傷的主播。
孫奇捂着自己的胳膊,臉色呈現出一種極不健康的、死氣沉沉的青白色,他身上的衣服大半被血打溼,深深淺淺迭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盯着溫簡言:“我剛剛可是看到了。”
“——門外那個把我們賣給學生會的人,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
溫簡言眼神一沉。
幾乎不需要任何更多的解釋,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問:“和他在一起的,是不是還有一個橘色頭髮的小女孩?”
陳澄眯眼看着他:“是。”
那就是了。
之前從辦公室門口經過,並且導致主播被圍攻的含
那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應該就是他的“鏡像”了。
溫簡言回想起上一次對方離開前留下的那句話——“我們還會見面的”——不由得感到一陣冷意,突地打了個寒戰。
孫奇言辭尖銳:“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
溫簡言被他的聲音從沉思中拽了出來。
他看向對方,挑挑眉,臉上忽然帶上了點玩味的笑意:“等一下,你該不會覺得那真是我吧?”
“‘那個人出現的時候你正好不在,現在人走了你又出現了,’”溫簡言向前傾身,喉音壓低,居然一下子就將對方的聲音模仿的惟妙惟肖,就連孫奇本人都不由得一驚,“‘而且,之前在階梯教室的時候就是你把我們出賣的,這次難道不是你玩的另外一次小把戲嗎?’”
“……”
孫奇死死盯着他,臉上青紅交加。
顯然,溫簡言不僅猜到他的心中所想,就連論據都猜的分毫不差,這種彷彿被讀心的感覺讓他格外狼狽和羞惱。
“嘖。”
溫簡言撤掉了表情,興致缺缺地往後一靠。
這麼沒意義的控訴,他甚至懶得辯駁。
於是,溫簡言擡眼向着陳澄看去,懶洋洋地問:
“那你怎麼想?”
陳澄斜了孫奇一眼,忽然冷笑一聲:
“傻b。”
“你……!”孫奇咬緊牙齒,太陽穴上青筋暴突,還是索索眼疾手快地把他壓了下來,勸慰道:“誒誒,冷靜冷靜——你想啊,如果大佬一開始就準備害我們,也沒必要在一樓的時候給我們開門了不是?這裡面一定有隱情。”
“……”
孫奇神色陰晴不定,但沒再說話。
他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也清楚剛剛走過辦公室前的那個人大概率有貓膩,但之前在階梯教室被出賣的事讓他始終耿耿於懷,無法放下對溫簡言的警惕和敵意。
即便如此,他還是知道什麼叫形勢比人強的,所以,即便心中再有氣,孫奇也只能忍氣吞聲,不再開口。
“所以,”陳澄擡了擡下巴,“那是怎麼回事?”
溫簡言揉了揉腦袋:“一言難盡。”
事關鏡像,牽扯太多,很難一言以蔽之。
“總之,它們雖然看着像人,但不是什麼好東西,恐怖程度也未知,如果見到了最好躲開,不要正面接觸。”溫簡言說。
陳澄點點頭,接受了他的這個說法。
“所以,你們現在這麼狼狽,就是因爲被‘出賣給了學生會’?”溫簡言想到了剛剛孫奇說的話,問道。
陳澄的神色又陰沉下來:“嗯。”
“學生呢?”溫簡言問。
陳澄靠着辦公桌,冷笑道,“它們現在還在外面地毯式搜索呢。”
從減員的數量來看,這一過程絕不像陳澄說的那樣輕鬆。
溫簡言扭過頭,看向地上即將見底的沙漏——顯然,他們是靠這個道具隱匿了氣息和身形,避免了持續的衝突。
這是十分明智的做法。
畢竟,在沒有他在的情況下,行政樓就像是鐵桶一塊,是無法離開的封閉空間,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學生會持續衝突無異於找死。
所以,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在引開學生會注意力的同時,藏身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等他——這個唯一能帶他們離開的這裡的人——出現。
溫簡言垂眸沉思幾秒,想到了什麼,問:“那……在把你們的行蹤告訴學生會的成員之後,那個‘我’又去哪裡了?”
陳澄聳聳肩,十分無禮地說:“鬼知道。”
溫簡言眨眨眼:
“試着猜猜?”
陳澄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但還是壓着性子,勉爲其難地補充道:“看方向像是去三樓了。”
……果然。
溫簡言眼神一沉。
副本是未完成的陰謀。
隨着副本開啓、異變,鉸鏈也再度開始轉動,試圖完成曾經未盡的陰謀。
也就是說,【記憶】中曾經歷過一次的事,現在正以另外一種形式重新發生。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之前的【記憶】中,在鏡像從活人的屍體之中爬出來後,曾去往行政樓三樓的校長辦公室,並且從陰影的手中拿到了什麼——而那正是他們此次進入副本所需要取得的道具。
鏡像去往三樓的校長室,是一個很糟糕的信號。
第一,這意味着副本已經進入到了最後的階段,倘若不及時阻止,很有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
第二,這意味着他們所需要的道具已經不在原處,而是被鏡像取走了。
即便現在來到三樓,通過副校長室裡的“門”找到校長室,恐怕也已於事無補。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
想要在無法挽回之前將道具截胡,無論如何,離開這裡是第一步。
“走?”陳澄挑挑眉,突兀開口。
溫簡言點點頭,鄭重道:“走。”
陳澄似乎笑了下,他傾身向前,擡手拿起了地面上的漏斗,只聽“咔嚓”一聲,漏斗在他的掌心裡破碎,血一樣的細沙從指縫間露下,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學生會的成員不少,但好躲。”
陳澄道,
“跟着我,別做什麼多餘的事,我就能保你順利到一樓。”
他拍拍身上的土,也不看其他人,只是向着溫簡言揚了揚下巴,像是已經徹底將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都當成了擋路的垃圾和拖後腿的廢物一樣。
經過了之前和學生會的正面衝突,除了索索以外的其他主播,也算是刷新了對陳澄的認知——這傢伙雖然年輕氣盛,傲慢無禮,但的確是有與之相配的實力的。
他們悄沒聲地站起來,跟了上來。
“你,站住。”陳澄看向隊伍最後的孫奇,說道。
孫奇:“……”
他被點到名字,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得面色難看地收住了腳步。
陳澄面無表情道:“我管你接下來想去哪,反正別跟我。”
之前在門口出聲的時候,他就已經氣得翻白眼了,當時由於情況緊急,他沒計較,但後面這傢伙的反應已經徹底證明了,他就是個只會被情緒支配,半點腦子都沒有的廢物。
他盛氣凌人地比了個侮辱人的手勢,嘲諷道:
“傻b不配和我一路。”溫簡言手插口袋,以旁觀者的姿態注視着這一幕。
避開學生會去一樓,這得靠陳澄,而這又是對方的決定,他無權插手。
更何況,孫奇面臨的也並非死局。
畢竟,如果只有藉助“非人”的力量才能開門,那對於其他沒有遇到自己的主播來說,行政樓就是死局,所以,溫簡言估計,當初一樓的門之所以沒開,大概率是因爲主播並未【達成條件】。
在自從經歷了剛剛的事之後,對於所謂的“條件”,溫簡言心中也有了猜測。
——畢業論文。
完成、或者開始完成畢業論文的學生,就能離開行政樓。
而溫簡言先前在辦公桌後的時候,已經基本上將“完成畢業論文”的信息和要點告訴了其他人,至於孫奇能不能意識到這一點,並且捉住機會,就要看他自己了。
不過,至於能否成功,溫簡言表示懷疑。
他收回視線,轉身跟上了陳澄。
——在夢魘之中,什麼樣的罪行都能被容忍,但只有愚蠢和淺薄不行。
沾上這兩樣的人,無藥可救。
*
和陳澄說的一樣,學生會成員們已經傾巢出動。
它們在血色的走廊中徘徊中,用陰冷惡意的雙眼注視着一切,搜尋着闖入到這裡的學生。
所幸的是,陳澄的確有兩把刷子。
在從二樓到一樓的路上,他們幾次險些暴露,但最後總是能夠化險爲夷。
在經過了有驚無險的十幾分鍾後,一行人終於回到了行政樓一樓。
“走。”
陳澄低聲道。
一行人加快了腳步。
而正在這時,異變陡生。
地面上,原本散落在地的鏡子中陡然暗光一閃,冰冷的表面倒映出了他們的影子,緊接着,一種詭異的被注視感傳來。
溫簡言一驚,下意識地張口想要提醒,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身後的黑暗中,傳來了一道陰冷可怖的聲音:
“他們在這裡。”
那聲音劃破死寂,帶着森冷惡意,令人不禁心臟驟縮。
“快,別讓他們跑了!”
在聲音落下的瞬間,空氣中的氛圍陡然一變,急促的腳步聲全都向着這個方向跑來,無形的繩索立刻收緊了。
“快!快走!”溫簡言急聲道。
像是要將他們的希望絞殺殆盡似的,伴隨着他們拼盡全力的疾跑,不遠處始終緊閉的保安室處忽然傳來“吱呀”一聲。
門緩緩敞開了,無形的黑暗從中傾瀉出來。
媽的!
溫簡言暗暗咒罵一聲。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們的疾跑違反了規則,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激活了行政樓內這個隱藏的煞星!
溫簡言心念一動,他一咬牙,猛地後退兩步,轉過身,開始擡手拍擊旁邊走廊緊閉的房門——房門打開,露出一張張蒼白森冷的臉孔。
是社團成員。
“擋住保安,”
溫簡言眼底閃動着奇異的光,“這是命令!”
比起學生會的追擊,還是擋在前路上的、沒有形體的保安威脅更大。
更重要的是,和學生會比起來,社團成員和保安幾乎沒有發生過沖突,也沒有彼此傷害的直接方式,正因如此,膠着的態勢更容易形成。
【誠信至上】直播間:
“好一個狗咬狗,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資源!”
“刺激起來了刺激起來了!”
在溫簡言簡短的命令下,社團成員被迫動了起來,它們向着保安室的方向衝去,即便溫簡言他們看不到保安的真實樣貌,也能根據社團成員的位置判斷出,那黑暗的侵蝕被硬生生止住了,爲他們的逃離創造了一條珍貴的生命線。
一行人猛衝上前,穿過大廳,來到了大門前。
溫簡言上前,擡手握着門把手,用力一推——
沉重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緩緩地向外滑開。
門外,是黑紅色的病態天空,以及夾雜着腥甜氣味的陰冷空氣。
溫簡言單手撐着門,讓其他人從自己的身前經過,他急聲催促着:
“快快快!”
主播們從他的身邊魚貫經過,很快,最後一個人也衝出了行政樓。
溫簡言鬆了口氣。
他鬆開手,正準備自己也離開行政樓時,忽然,一股詭異的陰冷感自心口處升騰而起。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出現的感覺,卻沒有半點疼痛。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
異樣感。
像是一切都開始遠去,自己從身體到靈魂都開始轉化。
“?!”
溫簡言瞳孔一縮。
熟悉的麻痹感佔領了四肢,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握着門把手,單膝跪地。
糟糕……是……社團徽章的副作用!
根據預測,這是他最後一次發作。
此次發作過後,他就將徹底成爲這個副本的一部分,再無任何轉圜餘地。
薄薄一扇玻璃門,此刻卻像是天塹,將門外和門內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身後,社團成員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齊齊停止了動作。
它們扭過頭,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正對着溫簡言,眼裡閃爍着狂熱而畏懼的光。
它們在等。
等真正屬於它們的社團社長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