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受溯寒花影響的人分爲兩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服用溯寒花,副作用是會迅速成癮,難以遏制對溯寒花的渴望,甚至不惜吃人!”
“第二個階段,是吸食過其他帶有溯寒毒的人的鮮血,副作用是會喪失神志,只能靠吸食沒有溯寒毒的人的血來緩解。”
“而被吸過血的人,或者死去,或者成爲第二階段的受影響者。”
在昏黃的煤油燈下閱讀完日記的靳青,迅速做出了判斷,並將自己的判斷迅速講給了于勒。
于勒想起了在灌木叢中看到江磊被林輝用劍刺穿身體後若無其事的場景,補充道:“處於第二階段的人,身體構造或許已經發生了變化,正常人的弱點已經無法殺死他們了。”
靳青思考着,說道:“但是在他們短暫清醒時,卻可以自殺。難道只有說服他們自殺,才能解決掉第二階段的吸血怪物麼?”
“用火把他們燒成灰怎麼樣?”于勒問道。
靳青搖頭,說道:“他們可以操控火焰。江磊的能量屬性並非火焰,但他卻可以將火焰轉化成那種蒼白色的形態。還有,就算他們失去了神志,卻依然可以使用清醒時所掌握的技能與能力,比如江磊的折風步。”
話音剛落,通往二樓的樓梯處,傳來一陣白色的光,轉瞬即逝。
于勒瞬間持劍緊盯着那邊。
靳青也很緊張,卻示意于勒沒事,自己則是小心翼翼向着樓梯的方向走去。
樓梯通向二樓的入口,應該還有着一道禁制。
二樓是宴會廳,所以那道禁制只能隔絕聲音,卻並不隔絕光線與人的出入。
莫名有白光冒出,卻沒有聲音,應該是樓上發生了什麼事。
于勒持劍走在靳青身邊,絲毫不敢放鬆。
在樓梯的拐角處,靳青停了下來,試探着從拐角處探出頭,看向上方的二樓。
二樓樓梯處的大門已經碎裂,從仰視的角度,可以看到二樓也沒有開燈,只有天花板與牆壁上掛着的一些仿古的油燈在半死不活地燃燒着。
沒有白色的光源。
正這麼想着,一團白色的東西“唰”地從門口掠過。
什麼東西!
那東西速度太快,不足丹級的靳青完全看不清楚。
但于勒看清了,直接掠過了靳青,持劍縱身跳入了禁制。
“于勒!”靳青伸手想攔,卻哪裡攔得住,只能看着靳青的身影消失在不大的仰視視野中,只留下禁制上水波一樣盪漾的光紋。
于勒一定是看到了什麼需要他出手的狀況!
靳青仔細分析着,決定自己是否要進入二樓。
那白影不是丹級,不然不至於快到我看不清的地步。但如果是虛級的話,于勒不會貿然進去。
不,是虛級!只不過肯定有另一個虛級,跟他打到旗鼓相當。于勒這才衝了進去!
是靳桐!
靳青做出了判斷,卻發現自己已是不知何時追着于勒邁進了二樓的禁制。
火焰灼燒過空氣的烈風聲與靳桐罵罵咧咧的聲音突然響徹在耳邊。在這昏暗的環境中,驟然聽到這些聲音,竟讓靳青略微放鬆了些緊繃的心絃。
于勒面色凝重,死死盯着面前的宴會廳。
一道渾身燃燒着蒼白火焰的人影在宴會廳中極速遊走,將案几與食物撞得到處都是。
是一個操控火焰的吸血惡魔!
但靳桐在哪?
只能聽到靳桐嘴中不斷冒出對方長輩與某些人體器官相關的名詞,卻完全看不到人影。
白色人影從很靠近樓梯口的位置掠過,靳青趕緊往後退去,于勒則是持劍衝了上去。
“噗嗤!”
彷彿是白色人影自己撞上來一般,于勒的劍將其雙腿其根斬斷!
“噗通!”
那人影的上半身在慣性的作用下向前方衝出了好幾米,這才落到了地面上。
大量的鮮血噴射而出,片刻間從那人影斷腿處噴出的鮮血,已經超過了兩個正常成年人全身的血液了。
鮮血在空中化作血霧,在空氣中潑出了一個龐大的人形。
靳桐!
他穿着一套黑漆漆的鎧甲,在這昏暗的環境中跟着那道蒼白人影以高速移動,以靳青的眼力連人影都看不到。
肥胖的靳桐見那道蒼白人影雙腿盡斷,只能在地上爬行,馬上鬆了口氣。
他想要雙手撐住膝蓋休息一會兒,發現肚子太大完全沒法彎下腰,於是改成了雙手撐腰喘息了起來。
“小子……小瞧你了!”
靳桐仰着身,斜眼看着于勒說道。
于勒沒說話,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嗯”。
“你行!”靳桐伸出右手,衝于勒豎了個大拇指,說道:“小子,我不管你什麼出身,總之有能力的人我靳桐就願意給他最大的容忍。”
他直起身喘口氣,看了眼靳青,說道:“從這出去別跟着我這廢物叔叔了,來跟我!”
于勒這次連“嗯”都沒有了。
“小心!”靳青沒時間去管靳桐的當面挖牆腳,對着于勒大喊。
于勒回頭,看到那白色人影的上半身竟然爬到了于勒身邊。
于勒後跳遠離白色人影,靳桐卻擺擺手。
只見那白色人影並沒有攻擊于勒,而是迅速爬到了自己斷掉的雙腿處。
白色人影的嘴張了開來,幅度大到超過了腦袋。
“咔嚓咔嚓”。
他把自己的斷腿吃了下去!
靳青眼皮直跳,背脊發麻。
但更令人背脊發麻的事情還在後面!
白色人影的斷腿處,噴涌的鮮血止住了。他身上白色的火焰開始向着斷腿的傷口處聚集,然後整個人閉上眼不動了。
血肉蠕動的聲音響起,白色人影斷腿的橫截面上生出了短短的肉芽。
這些肉芽逐漸生長,宛如抽動的觸手一般,異常噁心。
“他在重生斷腿,這個傷勢,估計能消停一會兒了。”靳桐說道,同時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地上的鮮血開始倒着流回白色人影的體內,甚至連空氣中與濺射道靳桐身上的血霧也開始向着他匯聚。
于勒持劍上前,準備趁機給他致命一擊,卻被靳桐拉住了。
“別去。”靳桐的聲音竟然有些虛弱。並不是受傷後的那種虛弱,而是極度疲憊的那種虛弱。
“大哥!”
蒼白色火焰完全從那人臉上退去後,靳青看清了他的容貌。
正是靳家長子,靳桐的父親,靳峰!
“呵呵呵呵呵。”
宴會廳的盡頭有蒼老的笑聲傳來。
那笑聲毫無感情,似無風的水面。
但那道記憶深處的聲音,讓靳青渾身僵直地轉身看了過去。
宴會廳的盡頭,是主位。一般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坐在那裡。
“是爺爺。”靳桐無力道,沒有吃驚,卻有着無盡的蒼涼。
靳青下意識擡腿就要往那邊去,但被箕坐於地的靳桐一掌砍在腿彎處,向着宴會廳深處重重跪了下去。
“磕個頭就行了,別過去。”靳桐說道。“爺爺,已經死了。”
靳青開始仔細環顧周圍的環境。
二樓的宴會廳還燃着一些油燈,於是並不是完全黑暗。
屍體!
全是屍體!
但沒有一絲血液!
“開始吸沒中毒的人的血了麼?”靳青平靜問道。
靳桐點了點頭,說道:“看來你們也看了樓下的日記……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你的騎兵隊在維持秩序,不允許別人進去。”靳青回答道。
“有靳家子弟在麼?”靳桐緊張問道。
“靳芒在。”靳青說道。
靳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靳家,還有種子。”
靳青仔細分辨這周圍那些因爲被吸乾血液而身體萎縮,面容扭曲的屍體,面色逐漸蒼白了起來。
是的,今天是商行高層會議。
靳家重要的人物,以及他們帶來參加宴會的子弟,都死了!
只有靳芒靳桐這種因爲有事沒有進入靳貴樓的,以及靳青這種沒什麼存在感的,才苟活了下來。
“我不是跟你搶人。”靳桐慘笑看着靳青。“靳家可用的人,不多了。”
靳青沉默。現在不是什麼可用的人不多的時候。如果他們也死在這棟樓裡,那麼別說可用的人不多,靳家可以說直接就滅了!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來。”
于勒突然說話了,手中劍指着地上閉眼重生雙腿的靳峰。
靳桐搖搖頭,嘆氣道:“不是下不了手的問題。”
他環視了一圈宴會廳,說道:“我進來的時候,宴會廳已經成爲一片死地了。”
“所有正常人都已經死了,只剩下十幾個感染了溯寒毒的人,在互相追逐撕咬。我殺了一個,又殺了一個,又殺了一個……”
“終於我一回頭,發現那些屍體,都消失了!”
“而坐在主位上的爺爺,正撕咬着二叔的大腿!”
靳桐看着地上的父親,眼神複雜道:“父親和爺爺,幾乎一人分食了一半的屍體!那白色的火焰,就是這些積累起來的溯寒毒!吃人越多,他們的恢復能力就越強。”Www _тт kдn _℃O
“如果爺爺吃掉父親的屍體,可能我們就再也殺不死他了!”
于勒問道:“爲何家主不出來。”
靳桐指了指身上的盔甲,說道:“那個大和尚給我的木魚,化爲了這幅盔甲。體內有溯寒毒的人,好像很不喜歡這盔甲的味道。如果不是父親餓瘋了,可能他也不會跟我戰鬥。”
靳青覺得還是不對。他拉起靳桐,堅定地向宴會廳深處走去。
“你幹什麼?”靳桐驚訝。不只是因爲靳青的舉動,還是因爲這個平時廢物的小叔竟然有勇氣走入黑暗。
“把你當一下護身符。”靳青語氣生硬。
靳桐想發作揍靳青一頓,但想到靳家目前的情況,一時悲從心來,就這麼任由靳青拉着向深處走去。
終於,宴會廳盡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身材高大,哪怕坐在那裡,竟然不比靳青矮多少。
昏黃的燈火中,一張面容清雋,絲毫沒有老意的臉出現在了靳青面前。
“是你派人去拿回了最後一朵溯寒花。”靳青沒有寒暄,沒有廢話,直接指着座位上的人說道。
座位上的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說道:“你是……從這個氣息來看,應該是我的兒子吧?別誤會,我不是失去神志而忘記了你是誰,我只是單純,不太記得你。”
靳青點頭,說道:“我的確沒什麼存在感。”
“你竟然還有神志!爺爺你沒事麼?”靳桐驚呼,甩開靳青,向着靳家主跑去。
靳家主向後微微仰起身體。靳青一把拉住了靳桐。
“他害怕你的盔甲。”靳青面對靳桐憤怒的眼神,說道。
靳家主略帶詫異的看着靳青,說道:“家族裡有你這麼一號人物麼?早知道我應該把你也請來參加宴會的。”
靳青松開靳桐,原地跪下,“碰碰碰”磕了三個頭。隨後站起,宛如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說道:“父親,雖然你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但我還是要感謝您與家族的養育之恩。但從現在起,我要殺掉你。”
靳家主仰頭大笑,空氣中的血腥氣彷彿都濃郁了幾分。
“我把所有核心叫來這裡,就是害怕老夫服用溯寒花後有人造反。所以乾脆殺了了事,還能給我提供食物。”
“沒想到族中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竟然能知道這麼多事情。好在,你傻乎乎地自己撞了進來。”
靳家主的話,在靳桐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他身體搖晃着,不敢相信道:“爺爺,你知道溯寒花的作用?那,那您爲何要服用?”
靳家主發出了那種似咳嗽又似慘笑的聲音,卻沒有說話。
靳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父親,您,是否曾經被帶有溯寒毒的人吸乾過血液?”
靳家主停止了發出那種聲音,張開嘴,發出了正常人的冷笑:“靳峰,我的好兒子。”
于勒走上前來。
他的腦海中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故事。他不知道是不是正確,但低聲在靳青耳邊,磕磕絆絆地用自己不怎麼地的語言能力告訴他。
靳青肅然,對靳家主說道:“父親,我這裡有個故事,您想不想聽聽?”
靳家主的冷笑變成了微笑:“小朋友,你又是什麼人?我能告訴你,你的故事,的確是事實。”
靳青身體一震。
他聽到了!
靳家主說道:“看來只有桐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罷,作爲我的後代,你們有資格帶着真相死去。”
“靳桐的父親,靳峰,去年送了一名絕色女子到我這裡。那女子有着虛級巔峰的實力,卻始終昏迷不醒。”
“靳峰告訴我,爲了讓這女子不反抗,於是給她餵了從雷音嶺弄來的特製**。”
“我知道靳峰那個逆子始終想殺掉我。畢竟我比他修爲更高,想要等我死再繼承家主的位置,再過一百年他都沒有機會!”
“我追查了他幾個月內的活動記錄,發現他的確從雷音嶺採購了一批官方禁止的藥材。我託關係問過,這種藥會讓人神志不清,還會讓人精神力膨脹而感覺快樂。”
“呵呵呵呵,很顯然,我誤解了‘讓人神志不清’的意思。”
“但不得不說,我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我的身體,已經好多年沒有如此年輕過了。”
“但我因此染上了溯寒毒。靳峰以此威脅我,從我手中奪取了大量的權利!作爲交換,他每天爲我提供一名中了溯寒毒的人的全部鮮血!”
“一年時間!我嘗試了各種解毒的辦法!但我”
“我派商隊前往雷音嶺採購溯寒花,誰知竟被這孽畜得到了風聲,與帝國人勾結,劫持了我的商隊!”
“幸好,我的死士爲我帶回了最後一株溯寒花!”
靳家主喘了一口氣。
靳青接着說了下去:“但你沒有把吃這株溯寒花吃掉,你把他,投入了靳峰的食物中!”
“是啊,嘿嘿嘿嘿。”靳家主冷笑着。“一朵溯寒花,怎麼夠我長久活下去!只有製造出我自己的血庫,纔是長久之計!”
“那麼現在……”
“你們可以去死了!”
靳家主手中血色能量爆發而出,從於勒身上擦過。
“于勒!”
靳青回頭,看到了于勒緩緩倒地的左半邊身體。
以及消失的右半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