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風小子！”北冥明的喊聲傳來。“門消失了！”
韓風沒有回話。他隔着玻璃牆看着衛斯理，問道：“你想幹什麼？”
衛斯理也沒有回話。他臉上的面具在蔓延，很快將他整個脖頸都包裹了進去，與領帶融爲了一體。
“轟！”北冥明轟擊着玻璃牆壁，但動靜有多大，效果就有多小。
“海淵珊瑚晶……”從牆壁受到北冥明攻擊的震動頻率上，格天系統分析出了它的材質——因爲格天系統曾收集過這種材質的數據。
在空門島，韓風等人就曾經遇到過這種材質的牆壁。格天系統甚至調出了一段當時的錄音放給韓風聽。
“這堵牆壁能承受十倍於仙級的全力一擊而不會損壞。而只要一擊無法損壞，它就能不斷吸收基地內的能量修復自身。”
這是當時追捕韓風等人的聯邦軍部中將付雲濤對這種材質的牆壁做出的評價。
牆壁外的衛斯理已經操控着白麪具停止了鼓掌。
是的，衛斯理已經在不知什麼時候操控了所有的白麪具。
不知何時跟着韓風與北冥明進入實驗室的黛西·克萊爾向着韓風靠近了兩步。韓風舉劍後退，卻看見她只是伸手拎着尼采的後頸皮，帶着它走到玻璃牆壁前，將它那張淡然無比的哈士奇臉按到了牆壁上。
衛斯理在牆壁外，看着玻璃上變形的哈士奇，突然就笑了。
時針與分鐘擺到了兩點四十七的位置，以韓風對這個弧度的解讀，這是一個微笑。
“恭喜了，重獲自由的感覺怎麼樣？”衛斯理的手杖隔着玻璃點了點尼采，發出“啪啪”的聲音。
尼采的嘴被按在牆壁上，想說什麼卻無法開口，最後就成了一聲從嗓子裡擠出來的弱弱的“汪”。
“哈哈哈哈哈！”衛斯理臉上的時針與分針組成了一點五十五，那是一個猖狂的大笑。
“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北冥明已經回到了韓風的身邊。“好像一直以來……缺了點什麼環節？”
“有什麼環節不對。”
韓風想起來哪裡不對了。如果說尼采的本意是想讓韓風在不知不覺之間完成放他出來的目標，那，他根本沒必要讓韓風看到那段斷斷續續的實驗記錄。
韓風把自己的疑惑告訴了北冥明。
北冥明側頭想了想，說道：“我也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我覺得我不該那麼輕易地戴上這個白麪具，也不該那麼輕易就答應帶尼采出來……衝動，太特麼的衝動了！簡直不像我能幹出來的事。”
“簡直就像是你能幹出來的事好吧……”韓風吐槽。
北冥明罕見地沒有和韓風爭執。他豎起食指，繼續說道：“如果這些能用我的衝動來解釋的話，那我剛纔跟你講述的過程中，有提到過尼采說過的一句話吧？”
“他說：‘你的第一次同意並非自己的意志’。”
是的，雖然所有事情看上去都是順理成章地發展過來的，但好多環節，彷彿還能再塞進去一個角色。
一個能操控白麪具給韓風看實驗記錄的人。
一個能影響北冥明決斷的人。
一個能凍結整個實驗室時間的人。
兩人同時看向了玻璃外的衛斯理。
衛斯理正在慢條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杖，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麼目的。
北冥明抖手擲出竹簡，把黛西·克萊爾砸得一個踉蹌，使她手中的尼采摔到了地上。
尼采甩了甩腦袋，看向了韓風與北冥明的方向。
韓風與北冥明若有所感，瞬間分開，然後從兩人之間的空隙順着尼采的目光看了過去。
又一個衛斯理，正站在尼采之前寄存的那顆大腦的位置。
“哦？被發現了。”衛斯理慢悠悠地說着，手中的手杖狠狠插進了早已沒有動靜的大腦。
“他要控制整個研究院。”尼采說道……同時擡起後腿撓了撓臉。
“幹他丫的呀！”北冥明率先行動，伸手召回剛纔用來砸黛西·克萊爾得竹簡，就要上去幹架。
但竹簡沒有回來。
北冥明回頭，看見他的竹簡正被一隻手握在手中。
黛西·克萊爾。
這個看起來完全是普通人被轉化而來的白麪具，此時身上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血肉骨骼都在蠕動。
她握着欲要飛向北冥明的竹簡，身體劇烈變化着，幾秒鐘的時間內，黛西·克萊爾變成了一個戴禮帽白麪具的……衛斯理·諾曼底！
牆外，“嗤嗤”的血肉與骨骼摩擦聲響成了一片。片刻後，幾百個由白麪具轉化成的衛斯理靜靜佇立在了玻璃牆外。
“臥槽？黑客帝國啊？”北冥明驚了。
韓風則是急切地問尼采：“這棟建築裡的人，都是怎麼變成這些白麪具的？”
尼采歪過頭，蠢萌蠢萌地看着韓風。
“賣你大爺的萌啊！剛纔的一臉智慧呢啊喂！怎麼就變成真的哈士奇了！”韓風掀桌。
“別爲難他了。”衛斯理說道。“相關的記憶早就被我刪除掉了。”
韓風腦海中一道閃電劃過。
亞特蘭蒂斯的預言中，“他、她、它”在發音上就有所區別。衛斯理剛纔說的不是“它”，而是“他”。
而且是“刪除記憶”而不是“刪除數據”。
對了，還有衛斯理對尼采說的第一句話裡，他說的是“重獲自由”而不是“獲得自由”。
韓風一直覺得，尼采雖然本身寄存在一顆大腦中，但估計也是什麼生化技術搞出來的生物計算機之類的東西。
但從衛斯理的話中，韓風明顯能聽出來，尼采可能以前是一個活着的生物！
而這裡，是研究時盡之族的研究院。
韓風豁然轉身，盯着衛斯理，手上高分子長劍卻是指着衛斯理：“他，纔是鐘錶匠十！”
衛斯理擡頭，面向着韓風。鐘錶地指針緩緩旋轉着，看不出他是什麼神情。
韓風繼續說道：“我不知道在研究院外面和萊·耶見面的是你本人還是某個白麪具變化而成的。但總之，你或者你所控制的某些白麪具，一直在跟着我們。”
“你故意讓我看到實驗日誌，卻又用亂碼遮遮掩掩，就是想讓我在沒有了解到多少信息的情況下，推斷出來尼采的意圖。而這樣，尼采就只能想辦法殺掉我……不，應該不是爲了殺掉我，是爲了殺掉蕭飛羽吧？他應該是這裡唯一能威脅到你的戰鬥力。”
“接着，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手段，總之你影響了北冥明的判斷，讓他戴上了面具，讓他衝動地答應了尼采的請求。這樣，當尼采脫離了原本的那顆大腦，應該也在同時失去了對所有白麪具的控制能力。而你，則可以順理成章接手這些白麪具。”
“甚至，唯有存在符合尼采轉移寄存自己意識的載體，那條哈士奇，應該也是你刻意留在實驗室中的。”
“爲什麼是哈士奇呢？我想想……你看到尼采之後，好像十分高興……你是爲了羞辱他吧？爲什麼呢？難道是因爲真正的鐘表匠十曾經羞辱過你？”
“不，不對，時盡之族的行事方式不是這樣。他們只會執行各種任務，沒有理由去羞辱你。”
衛斯理臉上的錶盤變成了一條六點整的豎線。韓風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能從指針不正常的輕微擺動中，看出衛斯理的憤怒……與惶恐。
“是啊，時盡之族只會忠實地執行任務，沒有理由羞辱我。”衛斯理的手杖上，擴散出一道道扭曲的波紋。“除非，他的任務就是羞辱我。”
韓風驚訝地看了尼采一眼。尼采眨了眨眼，腦袋歪到了另外一邊，依然是一副蠢萌地表情。
“你知道這個畜生幹了什麼麼？哦呵呵呵呵，對的，他現在真的是個畜生了。”尼采神經質地笑了起來。韓風甚至能想象到他此時的嘴角應該就像平時的蕭飛羽一樣瘋狂地抽動着。
北冥明一副聽得不耐煩的表情。他的雙手快速變化着手印，隨着他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到竹簡上，三十六個層層相疊的黑白色手印也印在了竹簡之上。
從黛西·克萊爾變化而來的衛斯理手中竹簡“咔嚓”一聲炸裂成了一百零八枚散發青光的竹片。這些竹片將這個衛斯理的右手炸成碎片的同時，有三十六枚竹片如冰一般融化，再如水一般蒸發。
青色的煙霧與北冥明紅色的血霧混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有些發青的黑色。
黑色煙霧中有着無數的文字誕生又炸裂，隨後整片黑霧被剩下的七十二枚竹片吸收了進去。
“去！”北冥明一聲厲喝，右手成劍指。
七十二枚竹片如同七十二柄短劍，隨着北冥明的劍指將黛西·克萊爾化成的衛斯理刺成了一地碎片後，跟着北冥明的右手，刺向了衛斯理。
“聽我說完啊！”衛斯理一聲怒吼，右手如同抓住實體一般抓住了手杖上的透明波紋，如同一個撒網的漁夫一般，將手中波紋撒向了身周。
七十二柄竹劍飛速前進，刺向衛斯理。但隨着衛斯理揮出波紋，竹劍雖然依舊在前進，速度卻是越來越慢。
這一幕很眼熟。韓風被勾起了記憶。那是關於鍾九手中的小本本的。當時，謝靈策試圖伸手拿鍾九的小本本時，就是這麼一副畫面。
時間在衛斯理身邊被扭曲了。
韓風想起了當時鍾九對他的小本本的描述：“這本書是用一顆超光速黑洞製成的。離它越近的地方時間流速越慢，從距它五釐米開始的距離，每向前一微米，則時間流速減慢一半。它本身所處的地方，相對於我們的時間來說，無限接近於，時間流速爲零，即時間靜止。除了我們時盡之族，其他不管任何東西都永遠不可能觸碰到它。”
如今，竹劍在距離衛斯理還有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不知道它對時間的影響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
“這裡的時間不是被凍結了麼？”韓風驚問。如果時間被凍結，那衛斯理又是如何讓它身周的時間減速的呢？
“時間沒有凍結，汪……他只是把這裡的時間與外界的時間割裂開了，汪……你們的通訊器是靠接受衛星信號確定的時間，衛星的信號進不來這個區域，所以錶停了，汪……”尼采恢復了淡然的神情，只不過一句話一聲狗叫實在讓韓風捂臉。
“那豈不是說，還是會爆炸？臥槽？那特麼的還剩多久？”北冥明嘗試幹掉衛斯理無果，已經收回了竹劍。那片扭曲了時間的空間中，雖然前進很難，但後退還是很容易的。只是當竹劍重新變成竹簡時，韓風發現竹簡細了一圈……畢竟炸掉了三分之一的竹片。
“不，汪……不會有事的汪……這片空間隨着時間被與外界割裂，空間也一起被割裂了汪……等到我們出去之後汪……可能實驗室還沒爆炸汪……也可能早就已經炸完了汪……”尼采說道。
“你……剋制一下……嚴肅地戰鬥章節，你別逗我笑好麼……喂喂，怎麼說着說着還開始搖尾巴了啊喂！”韓風轉頭，尼采越來越像狗的表現實在不忍直視。
“聽！我！說！”眼看畫風逐漸向着奇怪的方向轉變了，衛斯理終於忍不住咆哮了起來。
“聽着呢聽着呢！特麼的震得小爺我耳朵疼。”北冥明一臉嫌棄地掏了掏耳朵。
衛斯理深吸幾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了起來。“他……不對，它！”衛斯理指向尼采。
“它，駕駛着它的時間倉，直接衝入我的實驗室，砸毀了我們幾十年的研究成果！不僅如此，它當着所有實驗員的面，將我踩在腳下，宣佈我的研究是沒有價值的！”衛斯理身體微微顫抖着。
北冥明睜大眼瞪着衛斯理：“就這？就這就這就這？這麼苦大仇深的表情，我特麼的還以爲他打你兒子上你妻子殺你老子了呢。”
衛斯理身體的顫抖驟然擴大，時針與分針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在他的面具上跳動着。
“臥槽，別特麼的是被我說中了吧！”北冥明驚。
“呵呵呵呵呵……”衛斯理手中手杖猛地一擰，將杖下已經乾癟的大腦絞了個粉碎。“你不僅沒有說錯，甚至……甚至這些事，他都是擋着我的面做的！”
“嘶……那是有點慘。尼采你特麼的有點不厚道啊。”北冥明說着尼采不厚道，卻是笑眯眯地摸了摸尼采的頭。
尼采竟然還享受地“嗚嗚”了兩聲！
“不對不對。”北冥明突然反應了過來。“你老子應該是現在的亞特蘭蒂斯皇帝吧？亞特蘭蒂斯皇帝還活得好好的呀！”
韓風戳了戳北冥明，低聲說道：“可能被殺的不是老子，是老孃。畢竟人家是私生子，皇帝認他可不一定認他媽呀。”
北冥明若有所悟，突然“哦”的一聲，右手成拳打在自己左掌上，說道：“那這樣就說得通了。尼采你是怎麼幹了這麼多壞事還這麼理所當然的？”
“呵呵呵呵呵……”衛斯理身體的顫抖逐漸平復了，但面具上如同火焰一般的時針分針還在瘋狂地跳動着。“它當然不記得，它把自己所有關於這些事的記憶都清除掉了。這也給了我抓住它的機會！既然想清除記憶，那我就好事做到底，幫你把所有記憶都清除掉好了！失去了記憶，老老實實做一臺有思維的計算核心，爲被他看不起的研究課題貢獻力量吧！”
“唉……”韓風一聲嘆息。“但是實驗出現了問題是麼？”一邊說着，韓風一邊伸手指了指身後牆外的白麪具們，不對，衛斯理們。
“問題？”衛斯理拿起了手杖，這一刻，韓風有了一種衛斯理成爲整個實驗室核心的感覺，彷彿實驗室內所有空間都在向着衛斯理的方向傾斜。
“是有了點問題，但完全在掌握之中！”衛斯理挽着棍花，閒庭信步在實驗室的儀器之間。“我抓到了原本的鐘表匠十，殺了他，**了他，用他的身體與時間倉碎片研究出了許多時間的技術。”一邊說着，衛斯理一邊用手杖點了幾個地方，其中就包括實驗室大門消失的方向。
“這些超越了時代的技術，能讓父皇贏得對崑崙神國的戰爭；贏得雙星的戰爭；贏得對時盡之族的戰爭！”
“而我戴上了鐘錶匠十留下的面具，成爲了新的鐘表匠十！時間倉的碎片在研究中釋放了輻射，在瞬間把實驗室所有人員都變成了這種帶着白色面具的怪物！只有我，因爲戴着鐘錶匠十的面具，免於此難。”
“但輻射也喚醒了它沉睡在大腦中的意識！雖然失去了所有記憶，但它畢竟還活着！還保留了許多類似於本能的記憶！甚至，這些戴白麪具的怪物竟然完全聽命於他！就算我戴着鐘錶匠十的面具，也只能輕微地控制其中幾個白麪具的行動。”
“我啓動了自毀程序，然後封閉了實驗室，前往城主府尋求老四的幫助。但這個廢物，竟然被老二趕跑了！”
“不過沒關係，你們這兩個意外闖入的小傢伙，也一樣。只要讓這條狗的意識離開計算核心，我就能趁機接管整個實驗室！雖然我不得不本體進來，一路控制白麪具；甚至不惜耗費了極大的精神力控制面具上的花紋對你進行催眠式的心理暗示……但結果是好的！”
“我將製造成千上萬的白麪具戰士！這些人只聽我的命令，悍不畏死！哦，不對，他們其實已經死了，呵呵呵呵呵。”
“呼……”說了一大串話的衛斯理長出一口氣。
“不是，我發表一下看法。”北冥明舉手道。“您這巴拉巴拉一大堆……我能明白一個腦子瓦特的陰謀家面對正義主角時的傾訴欲，甚至一會兒你說‘跟你們說這些也沒關係，反正你們都要死了’這種話我都能理解。”
北冥明撓着頭，斜眼看着天花板，繼續說道：“但是，這一大堆廢話裡，應該只表達了你的野心吧？你特麼的倒是提一下給家人復仇啊！特麼的，氣氛都烘到這了，你‘呼’一聲說完了，逗我玩呢？”
“牙尖嘴利。”衛斯理冷哼道，手杖瀰漫着無形的波動，指向了北冥明。“你說的沒錯。你們知道的太多了，必須死！放心，我會讓你們的屍體也加入我的軍隊，死後也能繼續爲偉大的亞特蘭蒂斯而戰！”
“你看。”北冥明看向韓風說道。“從這開始就是反派經典發言了。”
韓風點頭。
“所以，主角趕緊上吧！幹掉這個貨，我們出去。”北冥明推了韓風一把。
韓風紋絲不動，面容扭曲地看着北冥明：“我上？你不是有什麼壓箱底的手段沒使出來麼？我看你一直這麼淡定的……”
北冥明表情僵硬着抽了抽嘴角：“你趕緊告訴我，你這是發動了完全版一秒預測之後的動作，不是在逗我。我可是看你一直這麼淡定纔敢說這麼多騷話的。”
韓風用無辜的眼神告訴北冥明，他沒有開玩笑。
於是兩個人同時看向了尼采。
“汪？”尼采側着頭，更無辜地看着兩人。
“要不……”
“咱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