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們焦頭爛額的時候,忽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說,只要能讓他近距離看一眼案發現場,就可以破案,如果我們同意他的提議,就到指定地點高舉氣球,他就會來見我們。
本來我以爲這就是無聊的惡作劇,正準備扔掉呢,當地的老刑警卻說他們過去遇到難纏的案子時,曾收到過類似的信件,信中都給出了若干關鍵提示,而且屢試不爽,他們稱那個神秘人爲寄信神探。
於是,我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帶着幾個警員去指定地點,高舉氣球,果然,真的有一個人走了過來,是個青年男子,身高中等,身材偏瘦,衣着很過時,手裡提着一箱報紙,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除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簡直令人不敢直視,就像是深邃的火山口,燃燒的熔岩在無底的黑暗中沸騰。
他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說:“孔哲成先生,你好,我就是寄信人,我的名字叫亓卓甫,是一個賣報紙的。”
我當時其實有些輕視他,便說:“哦,你好,亓先生,請問你有什麼建設性意見麼?”
亓卓甫依舊面無表情,說:“哦,現在正在發生一起爆炸案。”
我愣了愣,失笑道:“真的?賭……”這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我打眼一看,竟然是報警信息,真的發生了一起爆炸案!
我當時驚訝萬分,立刻叫上亓卓甫到現場。那是一個律師所,爆炸發生時裡面滿滿的都是人,真可謂死傷無數。我遵守約定讓亓卓甫近距離查看現場,他只看了幾眼,便說:“孔先生,現在可以破案了。”
我愣了愣,說:“哦……現在就可以了?”
亓卓甫道:“當然可以,兇手是一名離婚的女性,曾遭受過家暴,年紀三十左右,孩子判給前夫,在一家國營化工廠工作,父母是農民,身上有多處灼傷痕跡,身材瘦弱,皮膚深黃色,比較粗糙,左撇子,大學以下學歷,頭髮染成黃色或者深紅色,而且……而且她所在的化工廠倒閉了,可能還會有……還會有腐敗現象。再就是,她極有可能遭遇過強拆或者徵地一類的事兒。”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當時第一感覺就是不相信,覺得這個傢伙誇大其詞。但是出於試一試的態度,我還是象徵性地派了兩三個年輕警員按照這個線索搜尋。
亓卓甫似乎感覺到了我的不信任,他好像非常生氣,竟當場走人了!後來的事情我想你們也能猜到,又連續發生了好幾起爆炸縱火案,我們束手無策,最後反而是那兩三個年輕的警員順着亓卓甫給的線索把案子破了。
這個案子了了之後,我親自帶着錦旗和獎金去找他道謝加賠罪,可是卻吃了個閉門羹,他在門裡冷冷地說:“真正需要你賠罪的是那些枉死的人。”
後來我專門瞭解了一下他的人生經歷,他是西安本地人,從小性格頑固,思想很古怪,語不驚人死不休,大家平時都把他當個瘋子看待,但他的智商極高,據說小學時就學會微積分了,特別喜歡自己鼓搗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後來,慢慢的,由於長期受到嘲笑和否認,他的性格越來越內向孤僻。大學期間,他自己鼓搗的研究成果受到了一些教師和輔導員的嘲笑,由於做研究時險些引起火災,學生會直接把他當成反面教材宣傳,他激憤之下,輟學回家,學術前途也因此徹底毀了,於是他就做起了賣報紙的營生。
如今的他除了賣報紙,就是整天做一些稀奇的研究,自詡爲民間科學家,他從不與別人交流他的成果,但是據說他的屋子裡堆得滿滿的全是書籍和論文。
聽完孔哲成的敘述後,陸倩笑了一聲,說:“這傢伙倒是挺有意思的,我已經有點期待見他了。”
孔哲成笑了笑,說:“不要言之過早哦,說白了,他就是一個智商極高的瘋子,我反正是招架不了。”
呂正風嘆了口氣,說:“像他這種人,如果再得不到欣賞和肯定,早晚會徹底瘋掉的。”
汽車週週轉轉,來到城郊的一片居民聚居區,這裡的樓房都比較低矮,打眼一看,還以爲是上個世紀的國營工廠宿舍。居民區的人流量很大,街頭巷尾都是流動小攤販,賣什麼的也有,除了附近的居民以外,旁邊工地的農民工也來這裡買吃的,飯菜的香氣隔得很遠都可以聞到。
呂正風笑道:“這地方雖然偏,但倒是很熱鬧,很有人氣。”
孔哲成指着街邊的一個報亭說:“亓卓甫應該就在裡面,要不你們先過去跟他聊聊吧,我估計他現在肯定不樂意見我。”
呂正風和陸倩點點頭,走向那個報亭,裡面果然坐着一個衣着過時的青年男子,他的頭髮微微有些蓬亂,正用筆在紙上飛速計算着什麼。
呂正風說:“你好,請問你是亓卓甫先生麼?”
男子擡頭看了呂正風一眼,又瞅了瞅陸倩,嘴角一笑,說:“看來,孔哲成終於忍不住來找我了。”
呂正風說:“看來你是亓卓甫,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呂正風,這位是陸倩。”
亓卓甫漫不經心地聽着,面無表情,只是聽到“陸倩”兩個字的時候,他擡眼看了看。陸倩微微一笑,說:“莫非亓先生知道我?”
亓卓甫說:“兩位大名鼎鼎,誰人不知?不過這個案子確實難纏,也難怪你們破不了。”
呂正風眼前一亮,說:“莫非……莫非你知道線索?”
“是推斷。”亓卓甫說,“我知道的遠不如你們,但是我推斷的就不一定了。”
呂正風說:“那好,請隨我們去警局一趟,我們細聊。”
亓卓甫笑着搖了搖頭,說:“不必了,我不想去那種地方,有話就在這裡說了。依我所見,兇手是男性,初入社會,年紀應該在二十左右,大學學歷,專業很可能是生物一類的。他的體型比較瘦小,但體能應該不錯,沒有前科,屬於比較老實穩重的人。由於這次的兇手確實比較狡猾,我也沒法推斷出更多的信息。”
呂正風愣了片刻,說:“哦……好,好。”
陸倩微微一笑,說:“請問能給我們講一下推理過程麼?”
亓卓甫眯了眯眼,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們不相信我,我也沒必要多做解釋,我想如果是何無爲或者蔣玲在你們面前說這番判斷,二位肯定不會有所懷疑吧。我可以明確跟你們講,除非你們信任我,否則我絕不會幫助你們的。”
陸倩迎着他的目光,說:“我和你不熟,或者說壓根就不認識,我懷疑你,人之常情而已。”
亓卓甫說:“好,那我說,我並沒有什麼推理過程。”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不需要推理,它自己就會感知到這一切。”
陸倩說:“感知?請給我們一個理由讓我們相信你的感知。”
亓卓甫凝視着陸倩的雙眸,說:“陸法醫,對與不對,該相信與不該相信,難道你沒有自己的判斷麼?”
陸倩從容地一笑,說:“你高估我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們和你不同,我們都是肉體凡胎。不過,既然亓先生不願意給出理由,那我只好憑感覺了,我……我願意相信你。”
亓卓甫愣了愣,轉而看了看呂正風。呂正風皺眉道:“嗯……勉強相信,可以一試。”
亓卓甫呆了片刻,陸倩注意到他的眼中竟有一剎那間閃着淚光。他說:“好,那……那我願意跟你們去警局。”
當看到陸倩和呂正風帶着亓卓甫離開報亭走向警車的時候,孔哲成愣了一下,他還真沒想到這倆人居然搞定了這個怪人。爲了避免刺激他,孔哲成沒有跟他打招呼,而是直接回到車上。
衆人乘車回到警局,進入高級會議室,孔哲成把最新資料以幻燈片的形式播放,同時把之前的案卷資料給了亓卓甫一份。呂正風看完後,說:“這個混球到底想幹什麼?殺人就殺人了,還非得……”
孔哲成道:“從迷殺到一刀致命再到亂刀捅死,他現在越來越能夠從殺人嗜血中得到快感,並能夠更加熟練肆意地宣泄自己的情緒,通過這幾次殺人,他已經成長爲了一個可怕成熟的變態殺人魔。”
呂正風苦笑一聲,道:“合着我們還見證了他的成長。”
這時,陸倩問道:“亓先生,請問你有什麼看法麼?”
亓卓甫眯了眯眼,道:“我覺得,他不是在殺人或者虐屍,他……他是在狩獵,在捕食!”
此言一出,衆人都不禁打了個激靈,心中陡然生出寒意,呂正風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顫聲道:“你不會是在暗示那些丟失的器官……”
“沒錯。”亓卓甫說,“那是兇手最可口最理想的食物,就像虎狼的口味一樣。”
孔哲成驚道:“這……這樣來說,那個混蛋已經把自己當成食物鏈頂端的捕食者了!他殺人是爲了食慾!”
亓卓甫點了點頭,說:“沒錯,可以這麼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