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無爲不斷地捋着本不存在的鬍鬚,表情和神態隨着思維的跳躍而快速變化着,猛地一看就好像中了邪一樣。蔣玲則始終看起來漫不經心,可是銳利的眼光卻如同掃描儀般掃視着每一個角落。
鬱志剛看着似乎鬼魂附體的何無爲和似乎是來旅遊的蔣玲,心中嘀咕道:這到底行不行啊?
就這樣過了五六分鐘,蔣玲忽然打破了沉默,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無爲,你還記得咱們前年和陸義亭一起辦案,曾經開玩笑說若是誰能殺死老陸,那一定是在警局下手,沒想到竟一語成讖啊。”
何無爲苦笑一聲,說:“看來不吉利的話以後還是要少說,比如當初那句‘我願意’。”
蔣玲哼了一聲,輕巧地跑過來踢了何無爲一腳,說:“你現在後悔也來得及啊!”
“能不能別打情罵俏了!”鬱志剛不耐煩地說。
蔣玲吐了吐舌頭,說:“誰稀得跟他打情罵俏了!”
何無爲忽然心中一動,說:“記得當時之所以咱說這句話,就是因爲陸義亭警長把警局當作自己的家,因此他在警局時戒心最小。”
蔣玲若有所思地嘀咕道:“戒心最小。”
忽然,何無爲臉色突變,眼睛瞪得滾圓,滿臉都是震驚之色,說:“不會是……”
蔣玲與何無爲對視一眼,也立刻明白了過來,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顫聲道:“這也……這也太……”
何無爲連忙起身走到門口,給蔣玲使了個眼色,蔣玲則快步走到一個辦公桌前,對着何無爲點了點頭,何無爲恨恨地捶了一下牆,懊悔地說:“錯了錯了,全錯了!”
鬱志剛被這兩人突如其來的反應驚住了,問道:“兩位大神,又怎麼了?”
何無爲沒有理會鬱志剛的提問,只是快步地徘徊,眉頭緊蹙,不斷地嘀咕道:“對,應該是這樣,天啊,我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蔣玲則一言不發,眼神中滿是疑慮,死死地盯着一個辦公桌,像個雕塑似的立在原地。
窗外,喜鵲不知受了什麼驚嚇,忽然驚叫着撲騰着翅膀飛走了,樹枝被擾動得來回擺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鬱志剛看得滿心疑惑,急不可耐地問:“大神,到底咋了?”
何無爲突然停下腳步,神情變得堅定起來,他與蔣玲對視一眼,隨即說道:“老鬱,我知道接下來你可能難以接受,但是我們現在最好去逮捕呂正萍。”
鬱志剛一下子愣住了,怒道:“你是失心瘋了麼?”
蔣玲說:“他沒有失心瘋,說出來你也不信,呂正萍就是兇手。”
鬱志剛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神情嚴肅地說:“我一直敬重你們二位,但你們可別血口噴人!呂正萍是個好姑娘,她絕對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何無爲喝道:“你冷靜一點!”
鬱志剛怒目圓睜,吼道:“我沒法冷靜!你們是比我們聰明些,但這不代表你們可以隨意質疑警察!我們的尊嚴不容侵犯!”
蔣玲也鳳眼圓睜,說:“我還就忍不了了!不就是審審麼?又不會掉塊肉!你吱歪什麼?”
鬱志剛怒髮衝冠,一腳踢翻了椅子,叫喊道:“你們都走!全都走!我不需要你們了!別在這兒肆意誣賴,想拿人,先拿出證據來!你們有證據證明是呂正萍殺了陸義亭嗎?他們是面對着的,可是陸義亭是背後中箭!在你們眼裡別人都是傻子白癡嗎?”
何無爲冷冷地說:“我說那暗弩是埋在花盆裡的你信嗎?”
鬱志剛愣了一愣,快步走到門前,向花盆裡瞅了一眼,叫喊道:“哪有暗弩?你說說看哪有暗弩?我們對現場都勘察過了!”
蔣玲怒道:“你眼睛瞎嗎?你沒看到這花盆裡的土被動過了?當時你們只顧着去追肖遠步,等你們回來時現場早被動過了!”
鬱志剛嘶吼道:“動過怎麼了?誰家花盆不翻土啊!”
何無爲冷冷地說:“可是這裡是受保護的現場!誰來翻土啊?誰會想着特意去翻土啊?這花盆平時是誰照料需要我來提醒你嗎?”
鬱志剛一下子愣住了,一股刺骨的寒意陡然而生,他眼睛睜得滾圓,嘴巴張得大大的,一種恐怖的想法縈繞在他的心頭:難道他們說的是真的?
太陽漸漸向西邊移動,溫度也漸漸降下來,一股涼風突然穿過窗戶襲來,三人都不禁哆嗦了一下。
何無爲嘆了口氣,說:“走吧,先不帶別人,咱們幾個先去呂正萍家裡看看,這總行吧!”說罷便徑直向門外走去。
蔣玲拍了拍鬱志剛的肩膀,說:“我知道這很難接受,要挺住,是非黑白去看看就知道了。”說罷跟着何無爲走了出去。
鬱志剛僵直地立在原地,愣了幾秒,看了看自己的警徽,隨後咬了咬牙,也跟着走出了門。
汽車飛速地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着,天色已經漸暗,夕陽如火,將雲彩燒成一片晚霞,整個天空都是紅彤彤的。
蔣玲在前面開着車,埋怨道:“兩個大男人讓我一個小姑娘開車,好意思麼?”
何無爲笑着說:“剛纔也不知道誰吵着要開車。”
蔣玲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直着脖子說:“我那是謙讓你懂不?這叫禮節!你作爲男人應該比我更謙讓好吧!”
何無爲伸了個懶腰,笑道:“好啊,那咱們現在就換過來如何?看看誰的駕駛證扣分。”
“你……你無賴!”蔣玲笑罵道。
“你們到底是怎麼推出來呂正萍就是兇手的?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一直沉默的鬱志剛氣呼呼地說。
何無爲嘆了口氣,說:“其實只要捅破那層窗戶紙兒,有了懷疑警局內部人員的心思後,很多問題就很容易看明白了。比如,陸義亭警長乃是警界知名人物,也算是有幾分權勢和影響,怎麼殺他不行?偏偏要在警局裡公開動手?難道是爲了挑釁警局?這可是中國,誰會這麼傻?”
鬱志剛不耐煩地說:“那你說,你說兇手爲什麼要在警局動手?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用意?”
何無爲緩緩地說:“現實不是偵探劇,肯冒險的人少之又少,所以,這不是長期蓄意的謀殺,而是臨時起意,是因爲兇手突然發現陸義亭知道了重要的機密,並迫切想要他閉嘴。”
鬱志剛愣了愣,嘴角動了動,但是沒有說話。
何無爲接着說:“至於他說了什麼,關鍵就是那兩個你想不起來的字,就連你都聽不清楚,那麼只有一個人可能會聽清楚,那個人就是站在你身邊的呂正萍。”
鬱志剛哼了一聲,說:“那也不見得就是她動的手!”
何無爲笑了笑,說:“的確,那下一步就是推斷這弩箭是從哪裡射出來的,你跟肖遠步長途追逃,難道他不知道射你一箭?既然判斷兇手是臨時起意,那麼弩箭藏在人身上的可能性就很小,最可能的就是暗弩藏在某個位置,是兇手以防萬一用的。”
鬱志剛皺了皺眉頭,不斷搓動着雙手,悶聲不說話。
蔣玲說:“所以本小姐就想看看暗弩最有可能在什麼位置,後來本小姐看到花盆裡被動過土,位置也合適,心裡就有數了。按照案卷資料,這弩箭十分短小,暗弩想必也不會太大,花盆枝葉繁茂,裡面就算放點什麼東西,你們這幫大老爺們也根本不會注意。只要手機上裝上遙控軟件,這暗弩就隨時可以發射,想想我也該在家裡裝一個,讓某人再敢猖狂!”
何無爲吐了吐舌頭,說:“真是最毒婦人心。”
“你們先別岔開話題,蔣玲,我就問你怎麼知道花盆是由呂正萍照料的?難不成你在我們警局也安了攝像頭?”鬱志剛質問道。
蔣玲哼了一聲,說:“你這就是沒事找事了,我要是連這個都推斷不出來還破什麼案?泥土的痕跡,澆水器的位置,還有遺落的葉片,這簡直就是刻意強調,想不看見都難。”
鬱志剛聽罷本來還想反駁,但是理屈詞窮,臉憋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何無爲說:“這幾條線索並聯起來,還交匯到一個人身上,你說不懷疑她懷疑誰?你想想陸義亭臨死的時候爲什麼緊緊地按住你?那是想保護你免遭毒手!否則現在我們破的就是鬱警官死亡案了!我想以老陸的智慧,那時一定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鬱志剛聽罷,眼睛中泛出淚花,呆呆地坐着,一動也不動,他是感動?憤怒?傷心?恐懼?震驚?或是五味陳雜?什麼也不是,他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彷彿整個內心世界都被掏空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夜幕降臨,汽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那是一片新建的小區,看起來還挺上檔次,鬱志剛一聲不語地走進一棟樓,順着樓梯爬到三層,何無爲和蔣玲則跟在後面。
鬱志剛來到302住戶門前,深吸了一口氣,舉起手想要按門鈴,卻又嘆了口氣放下了手。蔣玲搖了搖頭,徑直走上去按響了門鈴。
沒有人迴應。
鬱志剛微微皺了皺眉,又用力按了幾下,不過仍然沒有迴應。一種不妙的預感縈繞在三個人的心頭,鬱志剛連忙拿出手機,給呂正萍打電話,很快,302房裡就傳來了手機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