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但孫富只是個普通人,七情六慾,濁念甚重。
佛說,觀自在菩薩未得象境,成就菩薩果位之前,曾以肉身佈施,以紅粉之象,與迷途之人交媾,待大歡喜之時,忽現骷髏之身。此乃大寂滅之意,用以教化陷入魔障迷途的衆生。
只是此舉,一般人消受不起,如高宗趙構那般,沒有根基和智慧,卻是因此而遭了大害,至於今,雖成九五之尊,卻失了精魄,被散了陽氣,以至於後宮三千佳麗,都成了活寡婦。
而這女鬼杜薇,便是如此心思。雖然惡毒,也只是有仇報仇,她不是菩薩,這一招,狐仙婉瑩也用過,果然報應不爽。
李蘇蘇雖然也心猿意馬,卻不想再看。但走之前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卻見杜薇早已化作了骷髏!
那孫富雖是迷途之人,也修行了些許皮毛,但被慾念遮掩過甚,失了慧根,於大歡喜之時,忽現骷髏之象,卻落的與趙構一個下場去了。
“你還妄想枕蓆之歡不成?”卻是女鬼散了迷霧所成冥陰之象,角落裡的杜薇似乎沒有了任何的顧忌,身前只有霧氣繚繞。
她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竟然有了腳步聲!如同刑場上,行刑前的鼓聲,一聲一聲,驚得五臟俱裂!
“我不殺你,但我絕了你的根!”
聞其聲,不見其人,李蘇蘇心中好奇,窗外的月光照入房中,照在霧氣上,影子落在地上,慢慢的接近了孫富,更加分明的看清楚了,便又把瓦片給揭了揭。
這時候,那霧氣的主人卻看到了李蘇蘇,一聲鬼叫,忽的一下就有一團鬼氣竄了上來,如同燒開水時,水壺上的水汽。
被這水汽一沾身,李蘇蘇卻是沒有察覺,只覺得雙眼一花,面前忽然出現一個畫面,卻是當初心上人見自己時,臉上有過的神情——一種極度的,大喜轉大悲的神情,那時的柳丹青,面容都有些扭曲。
接着畫面一轉,目光又落到了孫富身上,但這時,卻落入了幻象,只把孫富當做是柳丹青。柳丹青抱頭蹲在地上。幻象中衝進來一個人,嘴裡叫喊:“採花賊,抓住他,打死他……”
卻是杜薇近了孫富的身,而孫富依舊蹲在那裡,依舊陷在那大歡喜過後的驚嚇中,絲毫沒有要躲閃的意思。
“小心!”李蘇蘇心中一疼,被鬼氣所迷而陷入幻象,便以爲孫富是柳丹青。顧不得許多,重重的一拳,打破幾層屋瓦,震破了棟樑上的木板,人就落了下來,一劍向着女鬼刺去!
可惜,卻刺了個空。那女鬼躲了過去。
同時李蘇蘇身體落入房中,卻是覺得落入了另外的世界,彷彿跳入了水中,只是入了水中,身子難免行動不便,而這時卻感覺十分輕靈,彷彿身子便輕了,如同飛鳥。
但自己身體卻倒在了地上,自己竟然能看到自己的身體!李蘇蘇嚇了一跳,如同在大冬天被潑了一盆冷水。
“不好!”李蘇蘇驚醒了過來,知道剛纔是幻象,立馬凝神應對,目光如炬,英姿颯爽,根本不像那深閨女子,唯一的不美,就是手中空空,寶劍在身體的手中,元神的手中只是纏繞了符籙,連忙抓住。
李蘇蘇環視四面八方,看清楚了房子依舊是那房子,眼前除了自己,還有孫富和那女鬼。
這女鬼落入眼中,雖然依舊漂亮,卻是身體浮腫,目光又失神,如同水裡面撈上來的死人的屍體。但讓人奇怪的,是他手上有一股金色光環纏繞,與她身體的黑氣糾纏在一起。
這個時候,李蘇蘇身陷險境,十分的清楚,自然不會把孫富當做是柳丹青,也看得非常清楚,孫富雙腳發抖,站在當下,哪裡還能移動步子?
“怪不得他不躲開,原來魂兒的嚇得腿軟了。”看着那站着的孫富,心中十分不屑,李蘇蘇早就沒了半點好感。
“他什麼時候站起來的?”李蘇蘇又是一驚,似乎明白了什麼,自言自語道:“他連魂兒都嚇得腿軟了?什麼意思?”
“莫非靈魂出竅,這是死後的世界?”
李蘇蘇這時纔看清楚,那孫富依舊雙手抱頭蹲在那裡。那站着的人影,其實只是飄着一個魂兒,兩個畫面交織在一起,一時沒看清楚。
李蘇蘇彷彿有些明白了,又看見女鬼杜薇身上的金光,更是明白了她被那佛光所傷。
“怪不得要用上這一招,原來是忌憚這桃木劍!”扭頭一看,孫富手中依然空空如也,一副等死的模樣。
“他都這樣了,你就放過他吧。”李蘇蘇就是不忍心,孫富長得像柳丹青,難免就有牽動,也明白了爲什麼自己能聽到孫富的求救,而他的家人一個個的動靜也沒有,說明自己還是有些本事的,更有柳丹青贈物在手,就想求求情。
“你和他有婚約在身,你卻管家不嚴,也是該打!”
李蘇蘇愣了一下,她卻是不知道,因爲自己是李甲的姐姐,這孫富可以說是李甲的姐夫。這女鬼一見到她和孫富兩人,更是捅了戾氣的馬蜂窩,爆發了恨意,直接撲了上來,喉嚨中的聲音,如同發情期,發毛了的母貓,李蘇蘇連忙躲閃。
因李蘇蘇有靈物在手,厲鬼本有忌憚,試探了一招後,見她元神也出了竅,就不想動手,但此時卻沒了理智,憑一股恨意驅使,如同癲狂的野狼,李蘇蘇如何能抵擋?
女鬼杜薇的身上冒出無盡的黑氣,十分暴戾,如同竈裡面燃燒良久的木頭,被抽出了竈外再潑上了涼水,噼裡啪啦的作響,黑煙水汽亂冒,一股腦兒衝了出來,李蘇蘇連忙躲閃。
但畢竟是習武之人,這一刻,李蘇蘇只覺得手中有劍,便往後一掃。果然,那手中符籙就化作了寶劍,毫釐之間,與那調轉勢頭抓過來的鬼爪相交!只聽清脆的一聲響,寶劍竟然斷成數截消失不見,手中依舊只見得符籙纏繞。
李蘇蘇情知不好,但也不慌,藉着一抓之力,身子如同石頭一般撞了出去。原本想往空曠處而去,卻沒想到撞到了桌子上。
桌子竟然成了一團模糊物!如同水中倒影,蜻蜓點水之後,就變了模樣。
但桌子並沒有阻住慣性,李蘇蘇一把撞到了牆上,鼻子都撞塌了半邊,連忙用手撐住,幸好沒有受傷。
“做人沒見過這麼厲害,做鬼倒是厲害!”李蘇蘇明顯不是對手,但忍不住發泄了一句。
“遭了!”等到那波紋平靜,那消散了的桌子又聚合成形,竟然把李蘇蘇卡在了桌子當中!
女鬼杜薇雙眼無神,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竟然也響起了腳步聲和滴水聲,如同漆黑的夜裡,萬仞森林死水灘中爬出的屍體,踏在青石板上,發出嗒吧,嗒吧,溼淋淋的滴水身。
整個房間,無比的詭異,孫富好像被嚇的傻了,如同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的發抖,只剩下那一聲一聲,越發急促的嗒吧聲……
李蘇蘇艱難的扭着身子,胸口起伏,呼吸急促。
杜薇化成的厲鬼一步一步的逼近。雙眼如同那遭受虐待,逃出後偏又在發情期的母貓,將一隻老鼠逮到了角落,李蘇蘇無處可逃。
李蘇蘇腦海中念頭飛快,雙手按在牆上,也似乎抓出了痕跡,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只好把心一橫:“拼了!”
這時,女鬼杜薇已到了跟前,她雙手擡起,爪上就有黑氣冒出,十個指頭就化作了白色殺氣,如同失了血肉的白骨手爪。從上往下抓下,如同老鷹的爪子。
女鬼白骨森森的鬼爪一抓抓下!
李蘇蘇將纖細秀氣的手擋在頭頂。
只見手腕上青光一閃,十分亮眼,如同天上一道炸雷,極其響亮的光華,一切邪鬼魔氣,盡都消散。
只這一下,激發了符籙,李蘇蘇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但轉眼,漆黑中就生出無數星星點點,彷彿夜晚的星辰,好生漂亮,如同回到了小時候躺在地上看星星的場景。
忽然又覺得神思疲倦,如同幼年沒吃飯,餓上兩三天的那種感覺,卻又不盡相同,只是十分的想睡覺,也有種想吐的感覺。
不由自主的張嘴一吐,結果什麼都沒吐出來,但卻是無意識的翻了身,也沒那麼暈了,終於找回了自己。
李蘇蘇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才知道是手上符籙的作用,神魂回到了身體,自己也回到了凡間,但依舊是暈暈沉沉,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手上更有種火辣辣的疼痛,連劍都拿不穩了:“得趕快回去!”
又覺得整個房中的感覺就不一樣了,雖然依舊有冷的感覺,在卻是冷皮膚上,而不是冷在心裡,李蘇蘇舒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她應該是受傷了。”
擡了擡眼皮,卻覺得眼皮有千斤重,恨不得用個竹籤支起來,昏昏沉沉的腦袋,甩動一下都覺得萬分的呆滯,如同被丟在沼澤裡面,無比的粘稠。
“嘶~”忽然腦袋裡面一陣刺痛,李蘇蘇丟了劍,雙手抱頭,忍不住罵道:“疼死老孃了!”但又不得不強行打起精神,提着寶劍就要走,那劍鞘都不知哪裡去了。
李蘇蘇才一擡頭,就看到了孫富。孫富睜大眼睛看着李蘇蘇,如同那嚇傻了的孩子,都不知道過來幫忙。
“沒用的東西,一點都不像他!”
走在月光照亮的大路上,李蘇蘇將靈符綁在額頭上,藉着其中清冷的靈氣滋補神魂,已經快到了城外。
一想到城池進不去,又不好四處借宿,中怒火就升了起來,想到孫富的反應,便忍不住罵罵咧咧。
這是天已經有了亮光,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恰逢這日天晴,漸漸的,陽光就暖和起來,暖洋洋的,李蘇蘇更想睡覺了。
這時的李蘇蘇,越發的支撐不住了,看眼前的行人都出現了重影,更是昏昏欲睡,身子搖搖欲墜。
忽然,眼前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李蘇蘇懶得思考來人是誰,只覺得非常放心,腦袋暈暈,昏昏沉沉就睡過去了,身子也倒了下去,卻是被李仁給扶住了。
原來李仁終究是不放心女兒,再過兩天便是約定商量成婚之期的日子,便想找李蘇蘇回來,不想在路上碰到。
李仁是習武之人,見李蘇蘇氣色不好,還以爲是在夫家受了氣,更是滿腔怒火,只是現階段不好發泄,就只好叫了一輛馬車,帶着女兒回家了。
沒曾想,在路上竟然碰到一個道士,那道士自稱是什麼卅川道長,滿口胡言,竟然說什麼此女神魂受損,需以符水養神。李仁自然不信,理都不理。
但李仁沒想到,回到家好幾天,李蘇蘇都只是沉睡,偶爾一時醒來,都不能自理,要靠許氏照顧,才能勉強吃些東西,如同當初的柳丹青,李仁這時才反應過來:“難道那道士說的是真的?”
“那怎麼辦?”卻是李甲發問,他覺得這事和孫富有關。畢竟這天,孫家人過來退親,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又奉上了五百兩白銀。李仁見的孫家勢大,又因爲李蘇蘇身體要照顧,也就答應退親。
李甲雖然明白,但不敢說出來,怕牽扯之下,火燒到自己頭上,但又擔心李蘇蘇,只好枉自糾結,慌亂間,盡說些無用的話,也就能找些自在。
“還能怎麼辦?找和尚道士啊。”柳丹青當日的情況,許漢文束手無策,如今也無可奈何,只好寄託方外之士。
“千萬不能找什和尚,只能找道士。”李仁面色陰冷,許氏閉口不言。終究只是凡人,與這些神神鬼鬼的打交道,十分心累。李仁跟了狐仙近二十年,知道和尚是忌諱,自然不會去請。
對於李家的人來說,找柳丹青兄妹是最好的選擇,但這二人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當中,那就是無路可找。
一來二去之下,就只好找些普通的道士,卻都不見效果。
實在不得已,李仁只好再次焚香祈禱,想請那震陽子再次前來。至於那氣運家人共擔,以後免不了有災禍,還要散財行善,勸人皈依,敬天禮地,早晚一炷香供奉,廢那許多口舌功夫,也是無可奈何了。
“人有善念,天必從之。”見李仁咬牙,許漢文如何不知這姐夫身上的擔子?就開口道:“我因仕途不順,早已立志行醫。”
許漢文一邊說話,一邊敬天禮地,焚香祈禱,磕頭髮願:“但我行醫濟世,只爲救人痛苦,只要能維持家人生計,於那窮苦病痛之人,分文不收,願蒼天詳查。”說罷,又磕頭上香,方纔退下。
李仁看在眼裡,終於笑道:“那我就謝謝你了。”
但這次祈禱,第二天來的卻不是震陽子,而是於李仁有過一面之緣的卅川子。李仁雖有些失望,但認爲他定然十分高明,便也是一般的笑口相迎,李家的人見了,自然不會怠慢。
依舊如震陽子那次一樣,準備了一些香燭,紙人紙馬,銅錢,木劍,黃符紙,硃砂,卅川子做法,比那震陽子更快,似乎有種漫不經心,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大功告成,李仁眉頭直皺,以爲是忽悠。
李甲第一個衝了上去,果然見的李蘇蘇如往日一樣,只是正在睡覺,心中便有僥倖,更是喜色露於臉上:“姐姐就算是睡着了,也是那麼的英姿颯爽。”
“解鈴還須記鈴人。”卅川子高聲誦語,十分的仙風道骨,卻也不同於震陽子,自打來李家,就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午飯都只是嚐了嚐。
相比於李甲等人的悲去喜來,卅川子卻是在邊上潑了一盆冷水,說道:“她有心結未解,是醒不來的。”
卅川子見許氏最是擔心,便對她說了實話。
“爲什麼?”李仁心中一急,手一抓,就想抓住卅川子問話。
但李仁的第二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卅川袖袍一甩,所有人都癱軟在地。
卻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開壇做法。
李仁是跟過狐仙的,也有一定的眼光,見卅川子一袖子抖來,人雖然迷糊,但眼睛卻看的分明,只覺得天旋地轉,人就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李仁連忙環顧四周,覺得十分熟悉,原來是到了家裡後院不遠處的小河邊。老婆,兒子,小舅子,都在身邊,唯一不同的是,河邊多了一間房子。
這一家人莫名其妙,心中不解,李仁上前抱拳,打了個稽首道:“道長,這是怎麼回事?我女兒呢?”語氣明顯非常的着急。
“令千金陷入了自己的夢中。”卅川子甩了一下拂塵,顯得更加的生人勿進。那拂塵的吐口是個蛇頭,拂塵的柄上,更有兩條似乎充滿了血的肉色小蛇,李仁莫名其妙的發瘮,卻是不知其意。
“這裡就是她的夢中世界。”卅川子左手挽拂塵於胸口,右手推出,阻住四人說話,接着又指了指河邊那房子道:“這房子周圍五丈處,有符籙籠罩。”
李甲十分好奇,睜着眼睛細細看,卻只看到其中有人,似乎是自己的姐姐,但又不分明,那房子層層疊疊,阻住了視線。就只好向前走,但走了才五六步,卻被撞了一跌,彷彿撞在了牆上。
“有符籙守護,你是進不去的。她因爲有這符籙護體,所以才能從那女鬼手下逃得性命,這時她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不願意出來。”原來李蘇蘇和杜薇女鬼相鬥時,卅川子一直都在邊上。
“在貧道看來,這房間中有她的心上人與之相伴,夢中實現了她的願望,其中快活,她就不願意醒來了,我又進不去,沒有辦法。”
卅川子將拂塵甩動,整個天地見就浮起了霧氣,似乎那大雨天的水汽瀰漫,天地相接,而在這杳杳冥冥的模糊當中,李家人似乎看到了清晰。其中一對男女相伴而坐,女的把頭靠在男子肩頭,兩人時不時的伸手指點小河上江山,十分愜意的場景。
這兩個人自然是李蘇蘇和柳丹青,李仁不說話。
卅川子把李家人帶出夢境。見所有人都醒來,便道了聲:“告辭”。就擡腿而走。
李仁連忙爬起,望着卅川子背影大喊:“那我到哪裡去找他來幫忙?”
“西湖,小瀛洲。”卅川子頭也不回,人早已遠去了,只剩下聲音。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江南之地向來少雪,於這小寒時節,更是難見雪影,沒想到,這李家人準備妥當,剛要出門時,天地就陰沉,遍地起了朔風,紛紛揚揚下起大雪來。
這一場雪好大,才過片刻,地上就能見到雪的痕跡,大街上更是冷冷清清,小販出門回家,人人閉門閉戶。
但李蘇蘇之事嚴重,李仁不敢不上心。而許氏要持家。那小舅子雖是滿腔熱血,好管閒事,但沒有學過呼吸健體的法門,自然就不好大冷天出門。自己更是衙門點卯,要仔細北方女真蠻子的細作,脫不開身,只好由李甲出門去找。
“父母放心,孩兒此去西湖,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人。”李甲披了蓑衣,從許氏手裡接過包袱,戴上斗笠,冒着大雪而出,只聽的背後許氏叮囑萬事小心的話語連綿不斷。
卻是正中李甲的下懷,在家裡,因爲見到李蘇蘇的模樣,知道事情的根源在於自己,越發地自責,也越發的不安,在自己家裡都有些心虛,此時一出門,只覺得渾身自在,不由得鬆了口氣。
但母親在背後叮囑,又不得不迴應,不由得心裡面好生煩躁,嘴裡面嘀咕不已,卻又不敢說出來。
“我也是爹爹教出來的,母親放心就是。”李甲忍着性子回頭應了一聲。
李甲這一出門,直奔西湖而去,待到了當日杜薇自盡之地的時候,天已經晴朗,雙眼怔怔的望着西湖水,淚水流出來眼眶。
邊上更是有人羣,三五成堆的,都在說着杜薇的往事,語氣十分的不善。李甲此時丟了蓑衣,一手拿着斗笠,一手抹着眼淚,悄悄地離開。
卻聽的那些說書的人,說的咬牙切齒,那些聽書的人,聽的摩拳擦掌,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模樣,李甲心中便有些慌亂,一下手足無措,匆匆離開時,一腳踢在石頭上,疼的齜牙咧嘴,但又不敢發出聲音,更是難受。
一路上小跑,跑到了蘇堤的東浦橋上,方纔拖去靴襪,只見左腳小指紅如烙鐵,火辣辣的,輕輕的碰一下,更是如同針扎,眼淚都疼出來了。
李甲雙拳緊握,雙眼緊閉,全身繃緊,都在與這疼痛對抗,但如何能忍得住?不由的心中生出煩躁,再加上一路行來,被雪水沾溼,本來就難受,如今哪裡還忍得住?
將手中的斗笠狠狠地往地下一砸,嘴裡怒罵:“關你們屁事啊,多管閒事!”雖然怒罵,但眼中卻是流出了淚水,不只是後悔,不只是彷徨,也不只是無助,整個人軟軟的靠在東浦橋欄上,十分憔碎,鬱狂的模樣。
而那猛力砸出的斗笠,因擦到了橋欄,一個拐彎,如輪子一般,滾到了一個人腳下,那人正在東浦橋下,擡頭一看,見是李甲,就收了那沉思加懷念的神情,面無表情起來。
“怎麼,後悔了?”李甲擡頭一看,見說話的人正是狐仙。這一下,喜的他憂愁盡去,抹去淚光,“噗通”跪倒在狐仙的腳下,嘴裡面喊着不清不楚的話,雙手做勢欲抱着狐仙的大腿,卻又不敢。
這一下,停住行動,李甲人也正常了三分,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祖師奶奶。
狐仙十分不悅,卻也沒發作,只是冷冷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就算後悔也沒用,我可沒有後悔藥。”狐仙自然能看出李甲的眼中的哀求之意,但心中看不起李甲,並不打算幫忙,更何況,也幫不了。
“你走吧,以後不要來就西湖,看見你就煩躁。”狐仙見李甲眼中一震,一種失望轉絕望,但又有不甘心的神色,也只拋出了一句話,轉身就走。
“祖師……”李甲連忙叫喊,眼中卻不見了狐仙的蹤跡,嘴裡的話都沒有完全說出,就呆在當下。
但才過一轉眼,就戰戰兢兢,雙腿發抖,顯然是心中絕望,回家也無法應對,不知何去何從。
在李甲的眼中看不到狐仙,乃是障眼法,讓李甲選擇性的忽略了眼中的呈象,但在其他的人眼中,卻沒有任何的異樣。
見求不着狐仙,李甲也沒辦法,原地呆了很久,終究是無可奈何,只好硬着頭皮回家,扯了個謊,說沒見到人。
李仁雖然着急,但也沒有辦法,只好打算親自去找,但沒想到,這年冬天格外的冷,當天下午,才下定了決心,傍晚又下起大雪來,天一下就黑了,又是寒風瑟瑟,十分的不好出門,沒奈何,只好硬捱。
寒冬天氣,普通人家也只好圍坐火盆,偶爾做些美味,犒勞這一年的辛苦,再要是有些閒暇,便可尋些針線活做做,十分的好打發。
但修行之人,則是冬練三九,汲取陰陽往復之時的一點陽氣之根,有道是,山中歲月容易過,清靜之人,一番打坐修行,雖然極其孤獨。獨自尋尋覓覓,一個人冷冷清清,卻也時光飛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