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凡人,生老病死,都是必須要渡過的,一旦失敗,就意味着生命結束,是逃不了的。”
柳丹青如此言語,李蘇蘇如何能辨別?
她不得不相信。但卻始終不甘,又有念頭升起。她想去山寨殺人,爲柳丹青奪取一個肉身,好斷了這份血緣。
爲了讓李蘇蘇真正死心,柳丹青也是煞費苦心,找藉口,說謊話,並不想粗暴的拒絕。但如果在事情上加一個天數,那就大不一樣了。柳丹青更是暗中施展手段,察覺到了李蘇蘇新升起的念頭。
但柳丹青又怎會這樣做?更何況,也不能這樣做,這次可不是搪塞,而是真的不能如此行事。
但凡修行兵解,如果不轉世重修,而選擇奪他人的肉身,那元神與肉身,就不能完全契合,如此,凡體肉身中的欲·望就不能滋養元神,便是無用功。
世間一切生靈,都靠欲·望而活,一旦強行佔用別人身軀,就會使自己失去欲·望,雖重新兵解能夠找回,但爲道日損,修行之人,欲·望本就在減少,損之又損,哪還經得起折騰?
失去欲·望,失去一切,一個沒有欲·望的人,活着和死了,幾乎沒區別。
“我去殺個人,你附在他身上,我只需要你陪我一年,那就夠了。”果然,她說出了心裡話。
到了這個地步,柳丹青也只好表現出無可奈何的模樣,雖然心中異常感動,但還是心如鐵石,實話實說,細心的解釋了一番。本來,就算是他撒謊欺騙,李蘇蘇也察覺不出,更可況是實情?
雖然知道沒希望,但李蘇蘇如何甘心?
卻又無可奈何,什麼做不了,只能認命。
而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麼也做不了,她大罵道:“你這沒良心的,你快放我回去!”
柳丹青便放李蘇蘇出了清靜天,但他也有些不放心,看着李蘇蘇遠去的背影,暗中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她家,見她回到自己房中,矇頭大哭,才放心安坐房頂。
李蘇蘇進門,因一路哭泣,聲音頗大,早就驚動了家人。家人連忙出來詢問安慰,但她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連她那小舅舅漢文,只是因爲多問了幾句,還被她一甩袖子,摔了一跤。
看到閨房中的李蘇蘇,因動氣傷神過度而昏睡,邊上又有許氏照料,柳丹青便打算起身而去。
但剛動身,還沒來得及站起,耳邊就傳來一個讓人奇怪的聲音,似乎出自瘋子之口。
“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
放眼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一個腳步虛浮、神色萎靡的人,在那裡瘋瘋癲癲的大叫:“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邊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避開了他的晦氣。
“咚,咚,開門!咚咚!開門!!”
底下前院裡,漢文正在搗鼓幫創藥,他知衙門要對付土匪,想爲李仁準備些幫創藥。
不過他手裡雖動着,心裡卻是思緒萬千,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管是白天還是夢境,只要腦袋閒下來,就總會冒出天仙配的美妙畫面,漢文春·心蕩漾。
夢境中的感受,清醒時的想法,在此時無限的交織起來,竟然越發不可收拾。總是想要去看看名山大川,說不定就會遇到個狐狸精妖怪什麼的,手中雖然依舊動着,腦袋裡面卻思索着出門的藉口。
突然,聽得門外一陣爆響,就像是那土匪下山,漢文的思緒一下被打亂,他心中暴怒無比。
雖手無縛雞之力,但幻想被人硬生生粗暴打斷,他心中憤怒亦是難以平復,拿起掃帚,氣沖沖的走了過去。
“媽呀!”
開門過後,一個詭異的人影呈現在眼前,似乎厲鬼。在漢文眼裡,眼前長髮蓬鬆的身影,帶着一種令人發自內心厭惡的可怕,長髮下隱約露出的眼睛,通紅通紅,還有大顆大顆的眼屎。
“你誰啊?”似乎感覺到了絲絲的熟悉,漢文鼓起勇氣,弱弱的問了一句。
“是我,我要喝水。”來人聲音嘶啞,不耐煩的迴應了一句。
但不知爲何,聲音自有獨特氣勢,而且眼中神色,帶着一種似乎地獄的空洞,漢文毛骨悚然。
“這不是魯大夫的公子嗎?你,你是魯虎嗎?”
聽到漢文尖叫,早就驚動了家人。李蘇蘇、李甲以及許氏,一家三口,全都出來了。李蘇蘇本就心情不好,也見過世面,即不怕什麼鬼怪,更想找人打架,發泄心中鬱氣,因此直接走過去,扒開來人的頭髮。
原來,她根本就沒睡着。
跟在後面的許氏,看到面目就認出了來人,心中非常驚訝。既然是熟人,自然得好生招待。
在漢文的伏侍下,魯虎收拾一番,穿上了漢文的衣服,雖然不如漢文俊俏,卻也一表人才,但魯虎此時,似乎極度的疲憊,也似乎異常消沉,漢文非常奇怪。
“師兄怎麼回事,莫非這是被那女王拋棄了?”漢文心裡嘀咕,臉上卻沒有異樣。
“師兄,何事不能釋懷,你且說說看,我們或許能幫到你。”還沒等魯虎吃完,漢文就忍不住口中發問,原來漢文和魯虎,個把月前就見過面,也知道魯虎住在哪裡,而且前些天又見過面。
“嗚嗚嗚……”一句飽含真情關切的話,魯虎愣了一下,接着就哽哽咽咽地哭起來了。
男兒有了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見到魯虎傷心,邊上的所有人,都柔聲安慰,慢慢的魯虎的心情平復了下來,漸漸地說出了前因後果。
原來,事情還要從年前說起。
魯虎出生醫藥世家,從小浸泡在入骨的藥味之中,只是精一行就厭一行,在醫道上面,魯虎雖有所建樹,但深藏在骨子裡的卻是厭惡,心之所繫,盡是功名利祿,馳騁沙場。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漢文想起兩年前魯虎離家時,和師父告別而說的話。
“師兄志向遠大,武藝高強,也不在姐夫之下。”漢文雖知魯虎的過去,但爲了隱瞞秘密,明知故問:“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喝飲匈奴血,師兄該是去了軍營吧?”
“老子熟讀兵法,胸懷六韜。”魯虎說話間,不自覺生出了豪氣。
“但漢文你知道嗎,你知道我看到的軍營,是什麼樣子嗎?”
魯虎神色也有些萎靡,但在漢文的眼神下,知道什麼不該說,但還是有情緒:“真是烏煙瘴氣,掌權的都是儒生,紙上談兵。將不練兵,整日都在遊玩,兵卒都是些市井無奈和潑皮乞丐整編的,混吃混喝,那有什麼戰鬥力!”魯虎胸膛起伏,連忙喝了一碗水。
“所以你走了?”
因是父親的得力幫手,李蘇蘇對官場也瞭解,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似乎忘記了傷心事。
“老子一腔熱血,只爲報效國家,不知花了多少銀錢,才混了個牙將參謀,結果看到的竟然是這樣的軍隊!難受啊漢文。”魯虎一手重重的捶着胸口,痛心疾首。
“既來之,則安之,老子忍了。”
“但偏偏每日無所事事,才兩個月,錢就花光了。沒辦法,只好回來。”魯虎忍不住,再次訴說辛酸淚,又喝了一碗水接着又說:“但是漢文你能懂嗎,知道什麼叫做無顏見江東父老嗎?”
“能懂,呃,你說你只在軍營裡呆了兩個月,那你怎麼現在纔回來?”
其實漢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懂這感覺,他此時一門心思,想隱瞞兩人見面的事實。
原來,魯虎帶漢文去過一個幻境,那幻境不但可以實現所有夢想,而且還美女如雲,這也是漢文白日做夢的原因之一,不過看到魯虎神色難過,漢文說出的話,也確實是發自肺腑。
“漢文你知道嗎,我見到鬼了!”象是發自內心的後怕,魯虎說話陰森森的,邊上的人,除了李蘇蘇,其他的全都嚇了一跳,尤其是李甲和漢文。李甲是真怕,而漢文則是擔心魯虎說漏嘴,連忙使眼色。
“我就是被鬼迷住,差點就回不來了!”似乎怕漢文他們不信,魯虎雙眼盯着李蘇蘇,認真的說道:“李姐,我們都是習武的,你看看我氣色,是不是陽氣不足?”
“嗯,是的。”李蘇蘇十分肯定,對魯虎的話也沒有懷疑,她連柳丹青這樣的蛇妖都見過,對於這些鬼怪,已經只剩下好奇了。“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我經歷過。”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這天下那有鬼?”
雖知道魯虎所說不假,但漢文因受孔夫子的影響,敬鬼神而遠之,此時觀點雖變,但還是忍不住說出了以前的想法,有點欲蓋彌彰:“師兄,你這可是親身經歷,詳細的說一下勒。”
未知的東西,總是可怕的,鬼怪傳說,乍然聽到,難免毛骨悚然。
但自己旁聽,那就變成了故事,再說這神神鬼鬼,流傳千年,誰都有興趣。
“這事還得從我回到錢塘開始說起。”
“我回來的時候,在錢塘縣城外遇到了一個叫雲川的人……”魯虎滔滔不絕,說起了往事。
空中的柳丹青,一聽魯虎說到雲川,立馬就感覺到了,這事情沒準又和狐仙有關,簡單聽了一下魯虎的講述,算了算時間,心中暗暗的猜測,已經知道了大概。
“雲川當時爲婉瑩所惑,神志迷糊的緊,這人怕是貪圖雲川家那萬貫的傢俬吧。”
“怪不得,我就覺得那宅子不對勁,原來是我那好妹妹搞的鬼。”柳丹青想起了當時入定時,所得到的異樣的感覺。“好妹妹,我倒要看看,你這是什麼花招。”
掣電風行,柳丹青不多時就來到了地方,感受着雲川家周圍的環境,明顯覺得有些不對。
如果一個地方人煙稀少,那定然就會有許多生靈來往,但這個地方,連個蟲子都見不到。
看了看周圍的佈局,柳丹青竟然看到了一處房間中有煙火生氣。“是什麼人,敢來這裡生活?”
帶着好奇,柳丹青輕輕地跳上了牆。因擔心裡面的不是普通人,怕在清靜天中窺視,時間長了會被發現,便閉了清靜天,裝成了普通人。
趴在屋檐上,柳丹青看到了一個老嫗。
老嫗用棍子敲打柴火,似乎要把棍子上的火敲滅,似乎剛剛學會用火。
在柳丹青看到那老嫗到同時,那老嫗也看到了柳丹青。
本來就是偷窺,此時被主人發現,難免有些尷尬,就像是小偷被抓現行,柳丹青下意識的就要逃走。但就在跳下屋檐的時候,心中又感覺到這人有些熟悉,好像哪裡見過。
“原來是她!”丹青腦中咯噔一下,通過眼神,認出了眼前人,莫名其妙的覺得,她就是那夢中見到的,那與木婉瑩鬥法的白衣女子。
本來,在夢境中見到這白衣女後,對她還是蠻有好感的,但此時,一看到她這副樣子,又想起了她對木婉瑩造成的傷,一點好感也消失了,只剩下要爲妹妹報仇的念頭。
不過柳丹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雖然能夠本事勝過木婉瑩,但絕不能像對方那樣勝得那麼輕鬆,思量了一下,決定去找妹妹兩人聯手佈置幻陣,給這白衣女子來個請君入甕。
但柳丹青才說到這個話題,卻被木婉瑩告知,早在自己甦醒前,落凡就已經佈置好了陣法。
“哥,你剛甦醒,忘記告訴你了。”知道是柳丹青在關心,木婉瑩非常享受,說話時還摟住了柳丹青的脖子。
木婉瑩這樣做,柳丹青從來不覺的有什麼,但此時卻有些排斥,也不知爲什麼,但明顯不是因爲落凡。不過她怕也妹妹不高興,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故意說些瘋話,兩人打鬧了起來。
柳丹青此時胡鬧,又看到了木婉瑩眼中對於落凡的感情。這讓他想到了久遠之前的記憶,那是深藏於自己心底最深處的一份真情,木婉瑩自然也感覺到了。
“哥,想那李蘇蘇了吧?”
“嗯。”柳丹青隨口應了一句。
“那小丫頭倔強,哥哥就不怕她削髮爲尼?”木婉瑩故意說反話,她知道柳丹青心有所屬。
“什麼意思?”
“哥哥莫非忘了,當年我是怎生的模樣?”
木婉瑩說起了自己的往事,他們兄妹兵解重修,靠的是相互扶持。而在上次的重修中,木婉瑩就喜歡上了柳丹青。這事因處理不慎,就導致了木婉瑩的悲劇,柳丹青一直耿耿於懷。
“還有,當年那事,都是那素素姐吃醋而引起,不然她怎會送我牡丹亭?”
“當年那件事,的確是哥沒察覺,以至於後來發生那麼多事,真讓你受苦了。”
一想起當年木婉瑩所受的苦,的確是因自己一時的心軟,救風塵帶出的一個女子所致。
那女子被自己當作替身,的確化解了自己不少孤寂,但卻害苦了自己妹妹,以至於後來,柳丹青即不想再去理她,也沒時間理她了。
雖算不上惡意,但畢竟是過錯,也算是自食其果。但一想到李蘇蘇可能發生的悲劇,柳丹青哪還坐的住?
心裡終究爲李蘇蘇擔心:“照你這麼說,我真得過去看看。”
來到李仁家時,西邊太陽還掛得很高,但李蘇蘇卻在牀上輾轉反側。
“哎,這情之一字,誰都難逃,連我也概莫能外。”
知道她心裡的難受,柳丹青嘆了口氣,忍不住施展元神變化,動用手段,將元神想像成李蘇蘇的模樣,深入的感知了一下她的想法。“幸好沒有任何過於激動的想法。”柳丹青松了口氣。
在感知李蘇蘇想法的同時,李蘇蘇也受到了柳丹青元神的影響,嘴裡自言自語的嘀咕起來。
她所嘀咕的,都是些閒言碎語。
嘀咕着說那魯虎,說他故事還沒說幾句,人就暈了過去。
也說到了漢文,說他是怎麼把魯虎扶到房間的。
還嘀咕出了當時許氏的想法,說她想通知漢文的師父,但漢文堅決反對,許氏也就沒有在堅持等等。
都是些無聊的話,似乎是在說給什麼人聽,也似乎感應到了身邊有人。
不過這些事情,柳丹青哪裡會在意?只要李蘇蘇沒事,也就放心了。
從李仁家離開,已到了夜半亥時,柳丹青就像個夜行俠,穿梭在大街小巷。
在經過縣衙的時候,發現了幾個倀鬼在作怪。
在這月色無光的晚上,街上一男一女,不知爲何還不歸家。兩人說說笑笑的,表情十分曖昧。月黑風高夜,半夜子午時,倒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兩人是什麼關係,在這半夜當中,只怕只有鬼感興趣了。突然,兩人爭執起來,似乎遇到了些什麼。
其實這事情,在柳丹青眼裡,乃是兩個倀鬼在作怪。兩倀鬼身在仙界,以陰氣影響了凡人。
不過這兩個倀鬼,只是在唬人,並沒有想要傷人的意思,柳丹青也不想出手干涉。畢竟身在凡間,就算有手段,也只是隔靴搔癢,傷不了兩倀鬼在仙界的本體。
這種事情,柳丹青可以一覽無餘,但普通人哪有這種能力?不過那兩人,也似乎有所感覺,他兩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種情緒,是一種企圖逃避恐事物,而又無能爲力的空洞。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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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兩聲尖叫,嘶聲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