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一聲驚呼,叫停了動手的人。
李仁見到來的兩人,是柳丹青和自己的女兒,便噓了一口氣道:“你們怎麼來了?”
原本柳丹青去蘇提,就是想看看夢中的場景,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結果去了之後,卻發現夢境中的所有印象,夢中的場景和現實,都能和現實對應。
柳丹青越發的確定,這根本就不是個夢,完全是有人故意讓自己看到的。但這人是誰呢?他這樣做有什麼目的呢?還有,是福還是禍呢?柳丹青完全不知道,只覺得疲憊無比。
正因爲如此,也就產生了一種只想立馬探尋真相的衝動,而要探尋這種真相,就只能找狐仙姐姐幫忙。可他卻沒有找狐仙的方法:“唯一的希望就是李仁。”是以,又急急忙忙,又回到了李家。回到李家,已快戌時,但李仁還沒有回來。
柳丹青本就有狐仙教法門,修煉時間也長,故此心性修爲蠻好,再加上個把時辰的趕路,柳丹青早就冷靜了下來,和李家人一起等待着李仁。
但等了個把時辰,李仁依舊沒有回來,這時他家人就着急起來了,想要李蘇蘇去接應一下。
而柳丹青即怕李仁出事,也不想她的爲他家人過分擔心,便假模假樣的算了一卦。卦象說李仁暫時沒危險。算完之後,便叫李蘇蘇給找了一把長劍,映着月光動身而去。
“爹爹一夜未歸,又是出來剿匪,我們心裡放心不下。”
“母親叫我來接應一下,看爹爹的樣子,難道出事了?”
“何止出事,整個衙門出來的人,只怕就剩你爹一個了,其他的,估計都沒戲了。”李仁就好像是泄了氣似的,一下就焉了,唉聲嘆氣的,把事情的前後情況,簡單的說了一下。
“還是快走的好,這麼亮的月光,竟然沒什麼蟲叫聲,怕不是好兆頭!”
“爹爹,丹青說的有道理,還是快走吧!”
“好,快走,我都快餓死了!”
三人躡手躡腳,輕輕地走着。來到了一條幽深小徑。
小徑兩邊密密麻麻,都是荊棘和竹林,放眼看去,黑黝黝的起碼好幾十丈長。邊上蟲鳴啾啾,螢蟲飛舞。兩邊嵯峨,都是絕路,古怪的毛竹盤着灌木,月光散下,入目魂驚,四面八方透着一股深深的陰森。
三人邁入小徑,才走了幾十步。
突然,耳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很多,很雜,好像人很多。
睜眼細細看來,只見外面大路上,天上月亮的光芒,映着舔血的兵器,殺氣深深,起碼有二三十號人。
突然,前面也傳來了聲音,三人驚得汗毛乍起,急轉頭一看,前面也出現了許多人影,一樣的手提兵器。
前有狼後有虎。
“這些人怎麼陰魂不散!”
李仁心中有些緊張,就在這時,後面的人已經衝了上來。李仁手中,只有一把長劍,自覺根本不可能招架一羣人,心中一驚,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此時也來不及多想,回身就是一劍,砍在了一根竹子上。
趁着竹子還沒倒下,一下蹦了起來,一劍把竹子上面的一節也砍掉了。此時,人還在空中,但敵人已經衝到跟前了。李仁心中憤怒,舍了劍,狠狠的往下一丟,同時雙手一抓,抓住那根竹子。
竹子兩頭鋒利,李仁抓在手中,舞動了一下,藉助下降的勢頭,直接往離得最近的人搠了過去。
只這一下,就聽得骨肉破裂,直接一個透心涼,把人整個脖子都扎透了,一條人命就這麼倒下。
能當上都頭的人,總有些過人之處,更可況李仁有着非同凡響的師承,是狐仙的半個弟子。
雖然只是學了些皮毛,但此時被逼到了絕境,生死關頭,也不由得殺氣盈心,動手之間,也行雲流水,根本就沒有顧忌,只是有些拼命的意味。
長竹如槍,舞動之間,收割者一個個的生命,就好像判官手中的筆,無常手中的鏈,長竹呼啦啦的響,伴着幾聲慘叫,又有幾人倒下。傷口都在臉上,血淋淋的,在劇痛之下,五官都變得模糊扭曲起來。
李仁一杆長竹,舞得風生水起,專打遠處的敵人。女兒李蘇蘇爲其壓陣。
柳丹青早就仗着武藝,闖入了人羣之中,手中劍也不知道有多大力氣,一劍一劍遞出,就像是長阪坡,趙子龍的青釭劍,平衣過甲,只殺得血流如柱。
雙手動時雲雷吼,長竹到處風雨驚。劍仙閒過信陵飲,丹青使劍神魂散。
擡起看天,只見月色躲入雲霄,一片片愁雲荏苒,六合怨氣氛氳。靜耳傾聽,只聽四下裡都是悲風亂吼。劍光閃閃,驚散了竅中三魂,竹影森森,嚇飛了體中七魄。
三人動起手來毫不留情,眨眼就殺了四五人。光這股氣勢,就足以在場的人產生畏懼。
但三人面對的是刀尖添血的亡命之徒。哪會像普通人一樣,恨不得爹孃多生條跑路的腿?
他們雖然被也震懾了,但也只是一瞬即逝的恍惚,恍惚過後,再次不要命的衝了上來。
顯然是訓練有素,完全是不要命的,不像街頭鬥毆的混混,一團糟只知道瞎起鬨。
李仁估算了一下,像這樣的進退有度、看到血腥場面也不怕的對手,別說全部打退,就算只是逃跑脫身,恐怕也難。
“你們先走,他們傷不了我!”柳丹青大叫道。
畢竟對方拿了刀,人都是血肉做的,根本就挨不得。雖然先發制人,幹倒了十幾個,但前前後後對方還有好幾十號人,只要是硬拼,三人必死無疑。
“滾開!”李仁吼了一聲,把長竹抖成了一片片綠影,籠罩了前面所有人,殺氣深深,一路急衝。
“打不過,我還跑不過不成!”
現在的李仁,又只能像先前一樣選擇突圍。打倒所有人不現實,又只能拼命殺出一條血路。
噗嗤,噗嗤!
畢竟對方的刀子是用鮮血浸染的,一次次的交鋒,雖然又被李仁放到了好幾個,但每放倒一個長竹就會被砍掉一節,幾刀下來,還在手裡抓着的竹子,就只有半丈於長了,而且還是破裂的。
而邊上敵人的兵器,在李仁喪失竹子的同時,已經全部招呼過來了。
與此同時,後面十幾人也衝了上來,似乎近在咫尺。李蘇蘇的劍,招架不住!柳丹青的劍,來不及救援!
李仁心中憤怒,雙手用力一握,手中的長竹,就被握成了一條條的竹針模樣!
李仁狠狠的將殘竹一搓,無數條竹針脫手飛出,就好像暗器一般,防不勝防!
邊上捱得近的,直接紮成了刺蝟,面孔上血肉模糊。一夫拼命,萬夫莫敵。
只是現在的李仁,已是赤手空拳,沒趁手的兵器。而邊上這些人,似乎非要置他於死地。
一個已經倒下的嘍囉,詐屍一般,一把抱住了李仁的腿。被這一抓,李仁立馬就身形阻滯,只一瞬間,邊上就有數把刀子劈頭蓋臉坎了過來。
“啊!”李蘇蘇一聲驚呼。
又是這般,李仁依舊招架不住,柳丹青也依舊來不及回援,險象環生。
脫身不得。李仁心裡一急,忽的生出一股蠻力,猛的往圈外一撞,竟然也躲過了要害。
但小腿忽的一涼,隨後就是深深的疼痛。
“嘶~”割肉!凌遲的感覺!李仁噗的一聲響,倒在了地上。
在落地的瞬間,又看到了兩把刀子砍了過來。
李蘇蘇的劍,卻架了個空。
雖然努力一下,也能夠躲過,但畢竟對方還有十幾人,無論如可也應付不了。
李仁不由得一聲大叫。
似乎反抗無果之後,無可奈何的認命。
情況十分危險。
而他選擇閉上了雙眼。
那邊的柳丹青,雖然自保有餘,但此時終究是不忍,亦是一聲縱身大叫,無可奈何至極。
似乎悲嘆,也似乎祈禱。
“嗚…嗚……”突然狂風呼嘯,似乎是起了帶沙的罡風,吹的柳丹青連眼睛都睜不開。
“嗚…嗚……”突如其來的風,似乎應和了柳丹青的悲嘆,連呼嘯都顯得有些悲涼。
“嗚…嗚……”那風聲似乎是祈禱靈驗了一般,柳丹青一睜眼,眼前竟然是橫七豎八的屍體!
禍福無門,爲人自招,七魄悠悠,應赴森羅殿上,三魂渺渺,該歸枉死城中。
柳丹青一睜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李仁身前,但偏生又想不起眼前人是誰。
“前輩!?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小女子多謝前輩。”
李仁認出了,來人是師父的同伴,他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八九年不見,這人還認得自己,喜的是在這危急的關頭,他竟然來救自己,李仁連忙爬起,忍着疼痛磕頭。
一邊的李蘇蘇,雖然不認得,但父親既然認識,也不敢怠慢,有樣學樣,非常恭敬。
來人輕輕扶起了兩人,說道:“這幾十個都對付不了,他可比你們厲害多了。”
柳丹青見那人沒回頭,但卻莫名覺得他說的就是自己,來人手中提着一把劍,劍上血淋淋的。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的,都是有進氣沒出氣了。其中兩個挨着性命的,像是見到了鬼怪一般,渾身都在發抖。
“這人是人是怪?”柳丹青泛起了疑雲,暗道:“李仁認得他,莫非他和狐仙姐姐有瓜葛不成?”
“把這藥抹上,三天就好!”那人將手一晃,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了個小瓶兒,交給了李仁。
“多謝前輩,多謝前輩!”李仁想起了以前習武受傷時,師父給的療傷藥,心中就忍不住激動。
“高人如此了得,李兄不介紹一下嗎?”柳丹青見那人似乎說完了,便笑着臉想和來人認識。
“哦,我介紹一下……”
“等等!”李仁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那人看到柳丹青,說道:“你是柳丹青吧?”來人卻是落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似笑非笑。
不知怎的,這時的柳丹青,面對落凡忽的就有不自在,就像小時候犯錯,面對嚴父時的感覺。
“我…我是叫柳丹青,你認識我嗎?”柳丹青一下被唬住,言語結巴了,但轉眼就從容不少。
“前輩,前輩,這是我爹爹的師弟!”
不但李蘇蘇擔心,就連柳丹青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我怎麼說話都不利索了?”
“還真是你,你的行蹤還真不好掐算。”
落凡又對李蘇蘇說道:“小丫頭,他和狐仙的關係,可不簡單呢。”
“那他們什麼關係?”李蘇蘇忽覺不妙。
“柳兄,你怕是遇到難題了。”落凡笑了。
柳丹青暗道:“莫非他知道我對狐仙姐姐的感情,他這話,莫非是說我將來,要在狐仙和李蘇蘇之間做個選擇?”
柳丹青總覺得有些熟悉,眉頭一皺,腦中就有個場景閃過,才明白了過來,暗自說道:“在夢裡見過,那顆珠子!”
“我問你,狐仙姐姐是不是受傷了,你手裡是不是有顆綠色珠子?”柳丹青稍微有些激動了。
“哦?!”落凡有些驚訝,笑道:“果然是你。”接着又問道:“的確如此,莫非他告訴你的?”落凡指了指柳丹青的心口。
見來人這般反應,柳丹青心中就有底,當着李仁父女的面,把自己夢中的照見,以及震陽子的印證,西湖蘇提的所見,一一說了出來。
柳丹青這話,不可思議,邊上兩人,加上地上躺着的,都被震驚了。李蘇蘇更是震驚,只見她嘴巴張的大大的,不知因此,又聯想到了什麼。
“看來,他真的回來了,倒是覺悟了不少。”落凡語氣平淡,話是對柳丹青所說,但在柳丹青自己看來,落凡這話似乎是對老天所說。
“我應該認識你,你既然說夢是真的,那我們就重新認識一下吧。”柳丹青知道眼前人是個不可錯過的機會,就有了心思。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我會轉告她的。”
落凡這話,柳丹青不甘心,想再次發問,卻聽落凡說道:“你無需多問,就在她家呆着,明天會有人找你,到時候你就會明白,再說了,該告訴你真相的人,不是我,她也不會允許我這麼做。”
“誰不允許,是狐仙姐姐嗎?”
“你叫我祖師婆婆什麼?”
“什麼祖師婆婆?”
“就是我爹爹的師父!”
“哦!”
“你哦什麼哦,你是不是喜歡她?”
“哦?你叫她姐姐?”落凡又笑了,便寬慰李蘇蘇道:“小丫頭,這事你大可放心,你的祖師婆婆,是看不上他的。”
“你什麼意思?”柳丹青聽得這話,莫名其妙的着急了,大聲問道:“你給說清楚!”
“沒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看着柳丹青着急的模樣,落凡不做理會,只說道:“我還有事,所有事情,你過幾天就會明白,你就不要再問了。”
落凡的這般話語,柳丹青再次覺的渾身不自在了,隱隱有種臣服,神情也變得唯唯諾諾,這感覺特別難受,索性就忍住不說話了。
“女真韃子奸細南下,要竊取江南關於稅收財賦的機密,你要覺得有用,可以在意一下!”落凡這話是對這李仁說的。“這些人招招下死手,明顯是要你除掉你,過去問問有什麼情況。”
“好的,好的。”李仁連忙答應。
“還有,今天的見聞,只要關於我和他的,一律不許外說,家人也不行!”
“還有你,不要離開他家,否則她不好找你。”落凡這後一句,是對柳丹青說的。
落凡似乎是柳丹青的剋星。柳丹青在他面前總覺得缺乏該有的本性,看着落凡離去的背影,他不覺感嘆道:“你到底是誰啊,說出來不行嗎?”
柳丹青的失落,落凡感覺到了。這是種失卻親人後,找不到情感寄託的傷感。
落凡也因此聯想到了柳丹青的那個“哥哥”。那時,岳飛擊敗了完顏兀朮,兀朮抵擋不住,就想要渡黃河北而撤兵。
爲了不使完顏兀朮喪失戰果,他便化身成書生,使手段入軍營對兀朮說:“太子且別走!此城可守,他岳飛不日就要退兵!”
那兀朮忙問:“岳飛以五百騎破吾精兵十萬,此處已是孤城難守,一日比一日危險,如何說能夠守住,他岳飛如何會退兵?”
落凡便施展攝魂術蠱惑完顏兀朮道:“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以愚觀之,岳飛禍且不免,況欲成功乎?”
他深知岳飛處境,受各方仙佛羅漢之氣運影響,早就有了很多不智之舉。失進退,阻撓求和,使性子,上表辭職,亂尊卑,干涉皇儲,早就讓趙構心生厭惡,果不其然,趙構十二道金牌詔令,以至十年功廢,引得一人怒髮衝冠,欲殺他而後快,這人便是韓世忠手下,柳丹青的哥哥。
柳丹青這哥哥,也有一身好功夫。落凡便施展幻術迷惑,將一個死人士兵借屍還魂,幻化模樣,讓柳丹青的哥哥提着人頭立了一功。
“你家人雖遭劫,也無需太過悲傷,以免影響修行,你兄長於軍中立有大功,如今休戰,論功行賞,大有前途,可爲你柳家續香火。”
落凡頓住腳步,他自然知道柳丹青的心魔,回頭把這事告知。一聽這話,柳丹青就愣住了。
李蘇蘇情竇初開,所有注意力都在心上人身上,看到柳丹青的眼角有淚光,便走過去牽住了心上人的手。柳丹青沒有拒絕。
“丫頭,你這千般深情,怕要隨流水了。”落凡何等眼光?自然看出了柳丹青對李蘇蘇無情。
落凡看在眼裡,置身事外,轉身就走。躲過他人目光,入無妄靈臺,合了仙體,就去了玉京天。
“怎麼回事?!”
落凡才入玉京天,就見的太清峰有個白衣身影一閃及逝。如此情景,落凡若有所思。忽的,那白衣影子閃過的地方,竟然出現了另外一個自己。
那個落凡,竟然頭戴九冕皇冠,如此說道:“將軍領軍在外,需時刻讓君主放心,他岳飛如此,學劉備大播仁德,讓百姓隨軍而走,趙構怎能放心?”
原來,趙構十二道金牌,岳飛不敢抗命,但班師的時候,中原百姓聞訊,攔在馬前哭訴,說擔心女真韃子反攻:“我等百姓戴香盆、運糧草以迎官軍,女真韃子都知道了。嶽將軍若去,我輩無立錐之地矣。”
岳飛無奈,含淚取詔書出示衆人,說:“吾不得擅留。”於是哭聲震野。中原百姓皆要求與部隊一起行動,岳飛一番糾結,最終決定留軍五日,以掩護遷移,此等情況,落凡看在眼裡。當時就發出了感嘆:“贏得了百姓愛戴,卻將自身置於何地?怕是受了你慈悲心的影響。”
“雖另人佩服,但你和他,日後卻有大禍臨身,想那狄青,手握軍權,甚得軍心民望,僅僅是一個:“或許會造反”的罪名,就被處死,這岳飛怕是難逃。就連你,縱使道行高絕,以三花聚頂掩蓋天機,無人拿的出證據,來證明你們氣運相連,但氣運流轉之下,怕也是難逃啊。”
“這岳飛也是個聰明人,他不考慮自身禍福而行此善舉,更多的怕是你的意識。”在當時,落凡依着氣運推算,奈何這對方道行也深,根本就看不分明。但此時,得意識深處的那個自己,於太清峰上現身指點,落凡就明白了幾分,嘆道:“似這等大事,你竟然還動惻隱之心。”
“你倒是好快的速度,兵解入凡間躲避,怪不得我算你不出。”道行照見,如明鏡觀物,雖只是只鱗片爪,落凡卻是有了方向。
“沒想到,你竟然也到了杭州。”落凡上了太清峰,又想到了柳丹青,忽的說道:“你莫非就是柳兄的白衣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