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無名的法老王的靈魂。
——原來如此。
伴隨這聲的不知是呵笑還是嘆息, 一幅月白色的光幕從四面八方地圍攏了起來，很快就形成一個安靜地泛着柔光的球體。
被圍在當中晃盪的黑色泥土在悄然間浮起了光，似有生命的那樣徑自聚合涌動, 紛紛構成不同的輪廓形狀, 彷彿是被誰人拿捏着陸續化出實型。
之後, 像是劇場中所有的燈在同一時間被猝然點亮, 一切都在瞬間被鋪展出光彩——藍色的天、土色的地, 明媚的陽光連接天地；碧色的水徑交錯舒展，紛紛通往微波盪漾的大海；地上矗起的高牆也被着上了色彩，像有誰斟酌着光影, 令一座座房屋變得活靈活現，位處於城中心那座宏偉的行宮尤爲顯眼。
伴隨色彩的鋪開, 似乎有一陣氣流被帶開。
當那陣風息吹過, 水波的涌動流淌、貨船的吃水破浪、碼頭上的鼓勁大嚎、商販間的討價還價、貨物被搬的沉悶聲響、動物受驚的雜亂鳴叫……地界上的所有動靜像是被人解除了暫停的狀態, 各種聲音爭先恐後地逐漸從微弱變得清晰，最後構成一派生機蓬勃精彩紛呈的景象。
那是一座熱鬧的商業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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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張開雙眼, 首先是被自然界的光刺到雙眼，阿圖姆下意識地一下瑟縮。等視野恢復後，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碧綠的眼睛。
好像在哪裡見過，但不至於是熟悉得經常見面的違和感覺。
“你……是……”
誰知道這麼一開口, 阿圖姆就覺得一陣頭痛, 讓他擡手捂住隱隱作痛的腦額。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 阿圖姆？”眼前的女子倒是難以置信地瞪圓雙眼, 這樣的驚呼總感覺流於膚淺, “竟然連你的神官都不認識！看來有需要傳喚醫官……”
聽出對方有意興師動衆，阿圖姆迅速舉手截停對方的喊話, 用力地回想了下，之後才慢慢地試探着說出對方的名字：“依……琪……諾？”
“看來還沒睡糊塗呢……”
這名女子點點頭退出一段距離，似乎鬆了口氣。這時候，阿圖姆纔看清楚這名女子，一身麻布長裙，同樣布質的及腰披風。在頭巾的遮掩下，一雙碧綠的眼睛尤其醒目。
這女子似乎對阿圖姆打量的目光熟視無睹，露出滿意的微笑，以引以爲榮的陶醉表情說：“法老王，這裡是你帝國之下的商業城鎮，是你的，伊拉克笠翁。”
室外的自然光從她的身後透入，於是阿圖姆直接逆光望去，只見在這名女性的身後，是一片藍天白雲之下浪濤輕搖的廣闊水景。
在偌大的行宮走廊上行走，儘管兩旁都有守衛站得筆直整齊，但感覺安靜得如同身處無人的宮殿。行於前頭的阿圖姆走得乾脆利索，速度不緊不慢。暗紅的披風隨着他的步伐微微飄揚，感覺更像是第一次參觀那樣，全然沒有主人的感覺。
而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名女子倒是步履輕快。就算沒有回頭，單純從聽覺，阿圖姆就知道對方完全沒有臣下的樣子。
“幸好現在你是外出到這裡視察，不然在王宮的話，我還真的不敢這樣稱呼法老王——絕對會被處死的！”
這個羅裡吧嗦的神官跟在身後倒可以充當導遊的角色，阿圖姆有些迷糊地邊走邊往四周打量。聽到對方說出這樣的話，他禁不住心生好奇，問：“依琪諾，我們兩個是……自小就認識的？”
“對啊。”對於阿圖姆的問話，依琪諾的語氣聽來很是理所當然，或者說，她不理解阿圖姆對這一層關係所抱有的疑問，“當初我還真的被嚇死——雖然說很多人都覺得我不怕死，反正就是死皮賴臉地，結果就收穫這種朋友一般的關係。竟然跟法老王朋友的關係……現在回想起來，感覺還真夠嚇人啊。”
好不容易從記憶中搜索出模糊的片段，阿圖姆因此選擇相信對方的說法——這種輕鬆的氣氛雖然違和，但他確實是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只是，至於是在哪裡，他一時間又似乎想不起來，而他也暫時放棄回溯記憶。
“於是說，我是在視察？”
“正解。”
“第一站是這裡？”
“是的，因爲這裡是帝國重要的海港城鎮。”
這名女子意外的多話，這時阿圖姆走到瞭望窗邊，心不在焉地聽着。
微風時不時吹來，帶來海水鹹腥的氣味，撩起他的披風，發出霍霍的聲響。
放眼望去，在這個海港城市中，矗立着女神伊西斯和哈皮神的石像。港口的商船絡繹不絕，載來象徵財富的大量金幣和各種貴金屬。玄紫色的目光再放遠些許，遙遙地，可以見到自己的行宮。
在白日的榮光之下，這個城市的一切都在熠熠生輝，讓人有種錯覺這個城市正在安恬地打着午後瞌睡。
繁榮、卻不失美好祥和。
“不是這麼簡單吧？”輕細如囈語，阿圖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一直說個不停的女性神官頓時停住話頭，瞪着那個明亮的眼神，問出一聲：“嗯？”
“我會選擇這裡作爲第一站，不是單純因爲這裡是商業城鎮吧？”
貌似漫不經心地把自己的問話補充完整，阿圖姆這話像是在試探下臣的看法。
說完這話，阿圖姆還是沒有回頭，一隻手隨意地扶着面前的欄杆看着外頭的這一切，像是在享受和煦的風。似乎被明媚的陽光稍稍晃着了眼，他下意識半眯起雙眼的同時擡起另一隻手遮擋眉眼。
在光影的殘像於視覺中閃過之際，他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有種……不知道自己爲何置身於此的違和感覺。
阿圖姆愣了下，怔怔地回頭，望向那個伺立在室內陰影中的神官。
“對了，依琪諾。”
“是？”
貌似毫無戒心的阿圖姆開口：“我是不是……”話說到一半，他又扣着斟酌了下言辭，之後才把這話說完——“忘了誰？”
話音剛來的瞬間，四周瞬間有種冷下幾度的感覺。
正當阿圖姆開始懷疑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時，對方的話音輕飄飄地過來。
“忘了……誰啊……”
依琪諾拖長着輕佻的聲音，像是在仔細地回顧記憶那樣沒有立刻回答，眼神倒是在這懶洋洋的音調中變得有點微妙的玩味。
良久，她腦袋微微一側，輕輕發出短促的一聲呵笑。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