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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閻王殿的鐘聲

174 閻王殿的鐘聲

沅羲生辰那日,上官遙君沒去上朝一大早就來到了父子倆的院子,按照蕭臨的安排衣着樸實的一道在陽州城裡轉了轉,還特地去了遙君幼年時上官賈士常帶她去的棋社、書院,也去了享譽天下的泮溪池,常年的溫泉咕嚕嚕的從石頭裡冒出來。

沅羲玩得不亦樂乎。一手拽個爹一手拽個娘怎麼都玩不夠玩,哪怕眼皮直往下搭也都不停的眨眼不願回去。

叫人看了直心疼。

終是上官遙君看不過去了,與他拉了拉小拇指許諾以後還會常常陪他出來玩,這才做了罷。

等到回到上官府的時候,沅羲已經在蕭臨的懷裡睡着了。不過,蕭臨踏進府門後就一路朝着膳房的地方走,看樣子也是沒打算將沅羲抱回院子休息。

遙君不禁責怪於他,哪知他只是回頭淡然一笑,讓她跟着就是了。

結果,到了膳房後竟發現那裡一個人都沒有,不過竈臺上卻放了好些食材。蕭臨走進去後用腳挑了根凳子出來,點了點下巴示意遙君坐下,然後便將沅羲遞到了她手裡,且小聲在她耳畔道,“若是抱累了。就跟我說一聲。”

上官遙君是不明所以全然被他牽着鼻子走的,等着懷裡多了個重量,再一擡頭時蕭臨已經撩起了袖子。他這樣子一下子就跟記憶裡的某個畫面重合在了一起,那時的他給自己做了一碗壽麪,還是傅曲意教的,所以兩人算是不歡而散。

如今呢,他已然學會操着菜刀熟練的對着雞鴨魚肉這些下手,瞧那切菜的手法很是熟練不像是臨時抱佛腳學的。

燒火、添油、下菜,撒着佐料渾然天成的大廚風範。倒叫遙君愕然。

許是看出她的疑惑來,他往鍋裡摻了些水後便蓋上了蓋兒,然後將手裡的大鐵勺放到了一邊,隨手拿起竈臺上的乾淨的抹布擦着手走了過來。打算從她手裡接過孩子。

遙君動了動身子,沒讓,挑着眉頭看向他的手,“髒。”

聞言,蕭臨怔了怔又是一笑,解釋道,“沒事兒,你總得親手爲沅羲煮兩個紅雞蛋吧。”他看了看另一邊煮着的鍋子,“雞蛋備好了,你就放下去就行。等會兒沅羲醒了,知道是你給做的一定會高興的。”

低頭看了孩子一眼,還是順着蕭臨的意又把孩子交回到了他手裡,拉着衣襬起身朝蕭臨說的方向走了去,果真見着已經滾好的紅雞蛋。邊上的水也剛剛燒上。可是,上官遙君將兩個蛋拿在手裡一個勁兒的蹙着眉,猶豫着這蛋該怎麼放呢。

蕭臨笑着擺首,“把蛋拿低點,放進去蓋上蓋子就成。”

上官遙君這不服輸的性子,自問不比男人差,在大周時她也不認爲自己比蕭臨的能力差多少,是以從來不喜歡聽從別人的指揮。

但,這廚藝嘛,瞧蕭臨方纔那架勢,她還是乖乖的按照他說的去辦。只是做完後,臉上或多或少顯出那麼一絲不高興的樣子來。

瞧她那彆扭的樣子,蕭臨是發自內心的覺着歡愉,他眼神飄忽像是回憶往昔一樣的說道,“沅羲自小身子跟別的孩子不大一樣,吃東西也挑。襁褓的時候光是奶孃就幾乎把當時平都城裡的都找了一遍。好不容易大點了可以吃點米糊之類的,大小廚子連宮裡的御廚都請來睿王府試過,這孩子就是不吃,但他也不大哭,就是憋着淚珠子可憐兮兮的把你望着。後來是個老嬤嬤用她老家的秘方做的東西,沅羲才肯吃,但嬤嬤年紀大了,我就讓王府的人去跟着學,但又怕他們學不像自己也一道學了,後來慢慢的只要有空我都會給沅羲做吃的,倒也就在廚藝上出了師。”

遙君尚不知,沅羲小的時候竟是這麼的折騰人,只聽翹楚說過孩子身子弱,不愛哭不愛說話,竟然還有這麼一段故事。然而,這些都是她對於沅羲的虧欠,她雖生他卻不曾教養,可孩子卻能在第一眼認出她來,並以最純真的心接納她感化着她,讓遙君這顆原已冰封的心再一次悄悄的融化了起來。土討團才。

她情不自禁的朝蕭臨走了過去,緩緩的蹲在他的腳邊,擡手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蛋,勾畫着他的眉眼嘴鼻,眼睛像她沒有蕭臨的凌厲多了,鼻子倒和蕭臨一樣又挺又直,嘴脣呢?小小的嘟嘟的,一看就有讓人一口咬上去的衝動。他到底是怎麼從皺巴巴的奶娃娃長成這麼個招人寵愛的孩子呢……

這麼想着,總有抑制不住的淚水想着往外涌,就在上官遙君失態落淚想着要解釋的時候,蕭臨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擰眉搖了搖頭,示意讓她聽聽屋外有什麼動靜。

陡然的一下,淚水尚掛在臉頰上她卻已經顧不得站起身來朝膳房外走了去,果然聽見不少慘叫聲。

遙君一腳往外邁卻再一次被湊上來的蕭臨穩穩拉住,他將沅羲交到她懷裡,“我去看看,你跟沅羲一定要藏好。”

“蕭、蕭臨!”還來不及將名字喊全,蕭臨便已沒入了黑夜之中。

遙君回頭看了看膳房裡的燈燭,趕緊過去統統熄滅掉讓整個屋子變得更加的寂靜。她抱着沅羲躲到了院子的門口邊上,用草叢中的幾顆矮樹苗作爲遮掩。

顯然這麼大的動作,懷裡的沅羲開始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似懂非懂的看了看一臉焦急的孃親。

遙君擡出一隻手比在嘴上,“沅羲,你聽孃親的話,現在一定不要出聲好嗎?”

沅羲睜着亮晶晶的眼睛,乖巧的點了點頭後就從遙君的腿上掙扎着起身,然後與她一道並肩蹲在了草叢後。

上官遙君見狀一把將沅羲狠狠的摟住,心裡更加痛恨今夜的攪局者,這可是她孩子的生辰蕭臨做的菜,她的紅雞蛋沅羲可都沒吃着呢。

因爲有孩子在身邊她也不敢隨意出去,只得等蕭臨回來,但是那人都去了好久仍是半點消息都沒有。就在她擔憂之時,院子外有了匆匆的腳步聲,正想偏頭一探的時候忽然又從牆頭跳下一個黑影來。

月光下幾道森冷的光來回在遙君的眼前閃過,她下意識的站起身來將沅羲抱到了胸前,背向來者。

不過,想象中的疼並沒有襲來,她小心翼翼的回頭看去,身後已經站着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手握軟劍直指來人。

遙君見是蕭臨鬆了口氣,不過蕭臨居然也收了劍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顏。

她偏頭看了看剛纔從牆頭飛來的黑影,竟是冷言。

“上官府正在被人血洗,穿着打扮是禁軍的人。”蕭臨將方纔探得的情況告知上官遙君。

同時,冷言也單腳跪立,“稟七爺,蘇桓連同朝中部分新晉臣子打算將上官府一舉毀掉,說是事後再給你安上罪名。”

“蘇桓想死嗎!”遙君怒吼道,倒引了院門外看守的烈風和驚雷的側目。

冷言垂首不語,只道,“據密報,是花柔再次入了雲樽宮!”

花柔?

她不是走了嗎,怎麼居然還留在陽州的。如此說來,是上官遙君自己失策了。

“屬下之前見禁軍異動包圍了上官府,便着管家來通知七爺,屬下則去通知司徒武率右軍前來,結果右軍的人說司徒武被七爺您殺了,原因是上次沒能護好您被蘇桓擒住,所以你會連右軍的人一併處置,故而右軍也反了。故而,屬下返回途中才遇上宮裡想來傳訊的人。”冷言算是將遙君預計的最壞情況一一證實了。

所以說這姜國沒救了,全都是些耳根子軟的人,風一吹就倒。

雖說蘇桓找的都是些年輕懷揣着人生雄偉計劃的新晉才子們,只因爲朝中真正位高權重的大臣們是沒這份膽量再跟上官遙君斗的,但是,如今禁軍、右軍皆叛變已然變成了武鬥,可現下遙君手裡卻沒有任何派的上用場的人馬。

“走。”蕭臨沉聲道,“爲今之計先離開陽州纔算安全,你不能在留在這裡了。”

“不能留在這裡。”遙君複述之後反問道,“難道就這麼輕易的把上官府交給他們嗎。”

她可做不到!她將沅羲交給蕭臨。

蕭臨,“……”他一把拉住欲往外去的遙君,疾聲道,“留住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遙君停駐擡首朝他看了去,斬釘截鐵的說道,“可我這座青山存在的理由就是爲了守住最後這幾捆柴火。”

她是鐵了心的,任誰都拉不回來的,蕭臨知道。

所以,他立馬叫來烈風和驚雷,“帶沅羲離開陽州城,三日之後我們沒有出現,你們就即刻啓程回大周,聽明白了嗎。”說着,已是不顧兩個屬下驚愕的眼神,蹲下身來拉住沅羲的雙手道,“沅羲,爹要守在孃親身邊,所以你一定要跟着烈風和驚雷兩位叔叔等着爹孃來接你好嗎。”

聽完蕭臨的話,沅羲的腮幫子立馬鼓了起來,眼睛瞬間也紅了,饒是如此他依然重重的點了點頭,依依不合的將小手從蕭臨的大掌中抽了出來。

蕭臨亦是動容忍不住抱着過他的頭在額前親了親,再沒時間多說,他便同遙君一樣恨下心腸趕緊追了出去。

上官遙君一路是朝着紫色的方向而去的,而那個方向是她母親生前居住的墨蘭淦,是整座上官府裡最爲精緻的別苑,從裡到外沒有一絲奢華,但所有的東西都是上官賈士親手置辦的價值連城,連打掃都是由他自己,後來便是遙君接手了。

顯然,上官遙君沒想到居然能有用上它的一天。

蕭臨追至墨蘭淦時,上官遙君已經啓開了側廂房中的一道暗門。

“沅……”

“我已讓烈風和驚雷帶沅羲走了。”

“你……”

“我乃大周的王爺,如果死在這姜國無論是蘇桓還是其他臣子都是得再三掂量的。我在你身邊反倒是一顆很好的棋子。”

不用遙君問,不用她說,蕭臨便搶在她前頭把所有的話都說了個乾淨,甚至不惜把自己比作棋子,讓她任求任予。

“說,你要如何做?”蕭臨似乎是不讓她有任何思考的餘地就已經誓死黏上了。

所以說,他們倆其實是同一類人,壞脾氣都是一個樣子的。遙君閉了閉眼,轉身朝暗門後走了去,“這裡有個密道,直通雲樽宮。”

什麼?上官府居然有直通雲樽宮的密道。

“通到哪兒?”

“正殿,龍椅後。”

面對這樣的答案,蕭臨只能是失笑,蘇氏一族怎麼玩得過上官家。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想過坐上那個長滿了刀尖劍鋒的破椅子,他們要的也不過是帝王身後的操縱權,可攻可守。

蕭臨與冷言一道替其拉開暗室中地上的一塊磚石,即刻撲面而來的是幽深危險的味道。

“你想在明日大殿上當衆擒住蘇桓對嗎?”

遙君眼一瞥,取過火把點燃提着衣襬拾階而下,“擒賊先擒王。”

但是,上官遙君這次的擒王卻是孤注一擲的,若然朝臣們看清楚了形勢,知道禁軍和右軍皆已不在上官遙君的手中,也不管蘇桓的死活,那麼他們就可以一舉推翻蘇氏一族的王朝更能斬斷上官一族的霸權;他們可以再尋新皇,又或者做下一個上官。

所以那一路,她的腳步極爲沉重,前路生死不明,可卻還有太多的事情未能完成,遙君的心很是不安。

“既然,姜國容不下上官一族,何不到大周去呢。”

感覺到空氣從新鮮到渾濁再到稀薄,如今又能聞着流動的氣息時,蕭臨掐着已是天命的時辰不禁停駐腳步試着問着前方執拗的身影。

遙君亦是一頓,苦澀一笑,“姜國何時容下過上官家的人,不過是我們上官姓的逼着姜國非容不可罷了。”

……

在最後的口子處,冷言上前把住暗門的機關。遙君轉頭撞進那一汪深潭之中,眸光流轉歲月倒回,好像又見着蓋頭掀起的那一瞬間,夕陽下含笑兮兮的一張張臉。

她朝他輕輕的勾了脣露出一抹肆意的笑來,有點點敷衍有點點小壞卻莫不讓人熟稔於心。

回首看了看冷言,冷言轉動機關,幽閉的空間裡有了石磨碾動的聲響,像是閻王殿的鐘聲一聲聲的催促着。

蕭臨幾步上前兩手將遙君緊緊擁在懷裡,像以前像無數次試想的一樣,狠狠的不再鬆手。

而,光亮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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