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腰部中矢,只是上官遙君當即就把身上的箭折斷,沒讓羅鄴這些人及時發現。
因着蕭沅羲這一茬兒,就算有上官遙君的死令,唐寅虎與傅景淵也不可能一時半會兒將真果城拿下,據知打得熱火朝天時。按照蕭臨計劃事先由暗河潛入的人應該裡應外合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的。然而敵衆我寡,僅僅是在城裡放了幾把火下了些毒後就被汴梁的人抓住斬首了。
面對又高又厚的城牆久攻不下,大周與姜國只好暫時退兵。
受傷的上官遙君被羅鄴扛回了營帳,蕭臨傳了大周的隨軍大夫前來爲其診治,可是羅鄴不讓,甚至剛下戰場的唐寅虎也滿身血腥的挎着大刀站在前面誓死相阻。
蕭臨負手站在被阻攔的帳前默然不解,若說是姜國怕他大周的大夫暗中做些什麼故此提防着他們不許進去也就算了,但據他所知姜國這些人就根本沒通知大夫前來,適才他纔會把大周的人帶過來的。
看看這些人的樣子明明都是上官遙君極爲忠心的手下,怎麼?
他想不通,卻忽然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兩人對視了一眼。
蕭臨眉頭皺得更深了些,對着失蹤多時的翹楚道,“你爲何在此!”
“我……”翹楚下意識想着找什麼理由搪塞纔好,但轉瞬一想。一記白眼翻了過去,“我去哪兒便去哪兒須得你睿王爺管嗎。”說着,翹楚提了提身上的醫袋轉身加快步伐走了進去。
羅鄴一行人自動讓開一條道時,露出帳簾邊上撅着的圓溜溜的小屁股。
沅羲本是蕭臨牽着來的,見大人們吵得不可開交便鬆了蕭臨的手輕輕鬆鬆的邁過阻礙,走到了營帳前。但是,他聽着那些窮兇極惡的大人們不讓刃進去,所以他便不敢進,可是他實在是想看孃親。只好攀着門簾的縫隙閉上一隻眼偷偷的往裡瞄。然而這風時有時無的,唯有最下邊的縫是最大的,因此瞄着瞄着就只能彎下腰去頂着屁股才能往裡看得多一些,不過。即使看得再多,沅羲還是沒能看到他的孃親。
“沅羲!”戰場上的事兒翹楚是不大知道的,但看到牽掛多時的孩子出現在眼跟前時,他仍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了,甚至喚了一聲後都不敢上前去擁抱孩子。
直到,蕭沅羲實在疲憊的擡起圓滾滾的身子來,喘了口大氣兒,然後對着許久未見的義父時也沒露出多大的欣喜來,只是揚起抓着小布猴的手指了指營帳裡面,“義父,孃親。”
好傢伙!翹楚這才大腿一拍張開雙臂,歡喜萬分的誘哄道,“沅羲,來義父抱抱!”
蕭沅羲癟了癟小嘴吞吞的走了過去。乖順的撲進了翹楚的懷裡,讓這個熱情過度的義父不停的在自己的臉蛋上吧唧着唾沫,可他那張小臉上圓溜溜的大眼仍是糾結的盯着營帳。土狀叨血。
終是蕭臨看不下去了,出聲道,“翹楚,上官遙君的傷要緊!”
對!
一見沅羲就把正事兒給忘了的翹神醫這才恍然大悟,趕緊將孩子遞了出去,可遞了半天似乎人都不對,直到蕭臨伸手過來接他才戀戀不捨的鬆開了沅羲,匆匆撩簾進了裡面去。
當他見着遙君時,看着她已經睜着那一雙墨玉無瑕的眼睛,於是就掃了掃中箭的位置,一眼便知不礙事,適才放下心來。只是此刻那雙總能蠱惑人心的眼睛呆滯的落在某處,眉間愁緒萬千恍惚讓翹楚覺着又回到了五年前奈何苑裡的那個“步涼”。
他徐徐走到榻邊上,從醫袋裡取出要用的東西。先用剪子拆了衣裳露出了傷口來,這邊又拿着小刀在火上烤了烤,然後漫不經心的問她,“想什麼呢?”
“在想,他隻身奔向城樓的時候在想什麼?”
翹楚沒太注意上官遙君在說什麼,只想着怎麼分散她的注意力,是以他一邊在傷口處澆上了些藥酒,接着就順着她的話繼續問道,“那你在想什麼?”
“想,這是前世的債,就算我曾那麼不願意要他,整整五年不願意見他,但是我還是割捨不下他,哪怕是拿整個上官家去換我也要救沅羲。”
“好,救沅羲。”他隨後應着的同時,一把拔出了箭矢。
上官遙君一痛擰緊了眉頭,卻仍是咬着牙口沒哼一聲。
翹楚立即給傷口敷上了藥止住了血,這才撩開上官遙君的上衫,拿出一早就帶着白布條子順着替其細細的包紮了好幾圈。而後,才走到水盆邊上,將沾滿血的手往水裡一泡,忽然驚醒,回首劈頭就問,“什麼叫救沅羲,沅羲怎麼了?”
暗疼得滿頭是汗的遙君轉了轉頭,朝着凡事慢半拍的翹楚翻了翻眼皮,這纔將傅曲意將沅羲交給汴梁,汴梁又將其懸吊在真果城上的始末說了一遍。
當即翹楚就按捺不住的衝了出去,拽拉起蕭臨的襟口,大聲嚷嚷着,“早知今日,當初我便不會救那女人一命!”
蕭臨眸光一沉,低頭看了一眼翹楚緊拽不放的手,“此事我會着人去查,你先放開,沅羲還在這兒呢。”說着,蕭臨低頭看了一眼腳邊上仰着小腦袋瓜一臉茫然的兒子,摸了摸他的頭道,“義父和爹爹鬧着玩呢。”
沅羲眨眨眼,仍是瞧着翹楚的那隻不大禮貌的手,直至他的義父鬆開了才收回了視線回望那緊閉的營帳。
其實,翹楚的話還未問完,但看在沅羲在場也只能作罷。然而他的那一聲質問卻入了上官遙君的耳,等着傷口上的藥效一覺睡醒後,她便讓人又將翹楚請到了自己的帳中。
翹楚縮在榻邊上,擡眸瞅了她一眼,便徑自說了句,“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
“那你準備怎麼說呢?”
仍是猶疑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實話實說道,“五年前,當蕭臨得知傅曲意曾在你藥中下毒,於是就在你姐姐上官雲初入殮下葬那日與傅曲意獨自留在了墓前,傅曲意跪地請求蕭臨不要休她,原來那時蕭臨早已上書請求與傅曲意恩斷義絕,再無夫妻關係。當時傅曲意得知求了蕭正孝和嫺妃將此事攔了下來,但是蕭臨心意已決,故而那日傅曲意拿着劍以死相逼,蕭臨原本不打算理的。哪知,蕭玦派了殺手來置蕭臨於死地,混亂之中傅曲意替蕭臨擋了一劍,生死一線之際還對蕭臨說死也要做他的妻子死也要死在他的懷裡,當時打算獨自拜祭上官雲初和西荷的我撞見了這一切。因着傅曲意的這份執念,我便出手救了她。”
他像是怕上官遙君多想,又立即又解釋道,“我之所以救她是因爲深知她若死了,蕭臨一定會難過,一個願意爲自己死的女人男人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我怎可讓她傅曲意如願!”許是明白其中感受,翹楚說到最後有絲氣急,想來他對於宋西荷的愧意會伴隨這一生。
只是,上官遙君確實不知蕭臨與傅曲意之間還有這一檔子事兒,原就是蕭臨有負傅曲意在先,又得她捨命相救,所以即便知道雲初之死與傅曲意脫不了干係,卻還是會在人前對其有所維護。
“你可知還有一件事兒。”
遙君目光轉來,倒不迴應。
翹楚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她,“五年前,蕭臨曾抱着雲初的屍體在奈何苑裡引火自焚,打算給雲初陪葬的,若非爲沅羲估計他早死了。”
雖已不願在爲此人傷神,可聽到這些話時,上官遙君的心不免還是咯噔的漏了好幾拍,更何況今日戰場之上……除了沅羲,她竟也是捨不得他死的。
“遙君……”翹楚似要勸說些什麼。
卻被上官遙君擡起的一隻手給攔了回去,她疲倦的耷下眼皮,幽幽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