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淵醒來已是一日之後的事情。
一日十二時辰,程旺斬首,荊花懸樑自盡,程宅人去樓空,諸事天翻地覆。
再一問步涼的行蹤,縣令稱在荊花和程旺一同下葬之後便啓程回了平都,如此也已是昨夜傍晚之事。聞言,傅景淵翻上馬就疾馳離了婆羅縣,乾脆地扔下了原本打算帶回去當侍妾的妙齡女子。
相反,睿王妃的隊伍不疾不徐,馬車平穩步涼暇昧得也甚爲舒服。
倒是碎玉一天多來卻是一個勁兒地撩着簾子看前面的路,臉上寫着大大的焦慮。
“主子,荊嬤嬤沒了,這回去王爺定是要怪罪的。”
步涼單手支着額角,絲毫不在意地反問她,“怎麼你怕被罵”
碎玉趕緊搖搖頭,“奴婢不怕,奴婢是怕王妃受委屈。”
委屈嗎步涼笑笑,着實委屈啊。這麼想着,卻沒去搭碎玉的話,畢竟接下來的路估計將會用更多的力氣,哪來那麼的地方浪費呢。
夕陽斜下,因着速度不快,並沒有按時間達到驛站,馬車停了下來,護衛打馬回來請示到底是就地休息還是繼續趕路。
步涼看了看左手中指上的紅線,嘆了口氣,“休息吧。”
“是。”
或者步涼籌劃好了所有,但仍是獨獨漏算了傅景淵的執拗。
不眠不歇,中途累趴了三匹快馬,到底是讓他追到了。站在馬車上的步涼,幾乎不可置信地看着灰頭土面,滿頭大汗的男人,直叫哭笑不得。
“少尉是來質問我下藥之事呢,還是繼續糾纏根本不存在的舞兒”
因着趕路,氣息不穩胸口起伏不定的傅景淵也不知是早已習慣了步涼這理直氣壯堂而皇之的個性,還是說他已怒至極致反倒平靜,“可否移步,說一說程旺一事。”
步涼看了看他腰間的長劍,嘴一歪算是許了,也沒讓護衛跟着就徑自帶着傅景淵往一處羊腸小道而去。
“方纔我與碎玉走這條路,看到對面山上的山茶花正是爛漫,少尉要一道去嗎”
“一道去,會將我葬在那茶花之下嗎”
這是拐着彎兒在說那晚下藥之事呢,想想她揚着眉梢,亦是反問,“那還要去嗎”
傅景淵深深看了她一眼後才移開目光,繼續沿着小道往前。
莫說,此番步涼的話不假,往前視野開闊後果真看到山對面的茶花在落日裡紅得如血漫天。看看前方的吊橋,步涼轉頭吩咐碎玉,“我與傅少尉過去,你留下等候。”
步涼既是這麼說,傅景淵也就大步踏上了吊橋目光也是一直盯着對岸的花海。
“這比解語山裡的,可遜色。”
傅景淵冷笑,帶着諷刺答道,“你覺得呢。”
“花就是花,在哪兒都一樣。”
這女人,果然是黑心的,一次一次的撩撥着他的回憶,偏又不厭其煩地澆來如天山上的雪水,把他的心置在火裡又像是埋在冰下這樣的折磨,讓傅景淵憤而轉身一把掐住那白皙的脖頸。
“主子”碎玉見狀在橋頭疾呼着,但卻不敢往前動分毫。
“你要做什麼都好,我豈會攔着你,你爲何要利用我對你的這份心意,在酒中下藥。”
步涼冷笑着看了看脖子上的那隻手,看那手腕猙獰用力,可她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呼吸不暢;享譽大周的傅大公子,都道無情,誰人又知他不過是把所有的情擲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菜是解藥,酒是迷藥。我勸過少尉,先用膳後飲酒,少尉要一意孤行不聽勸言,怎就怪了我呢。再則,我聽不懂少尉在說什麼,步涼除了給少尉下迷藥以避糾纏以外難道還做了其他什麼嗎”
傅景淵也是一滯,但看着那張臉,他又堅定地回道,“你救了荊花母子。”
步涼輕蔑一笑,“少尉,不若我們回婆羅縣一道去掘墳如何。看看,我是不是少尉所認爲的那麼傻。”傻得被蕭臨當棄子使。
稍稍一句話點中了荊花一事的要害,也讓傅景淵原本堅定不移的心開始動搖。當然,令他疑惑的並非是其他,而是他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他始終緊拽不放的那個舞兒,那個善良可人的心愛之人。
就是這一剎那的失神,步涼探手抽出他腰間的長劍,再一腳踢向他的胸口,應聲倒地。
“舞兒”
“傅景淵,看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你所以爲的那個舞兒”語畢,嘴角噙着笑意的步涼揮劍斬向吊橋的繩子。
一刀即斷,四刀之後,癱坐在吊橋木板上的傅景淵木訥地擡頭盯住計謀得逞的她,因爲她的眼裡是滿滿的解脫滿滿的果決。
“主子主子小心啊”碎玉焦急的呼喊着,看着步涼在吊橋徹底斷開的瞬間拽住手邊的繩子。
倏地,碎玉的腦中冒出一個令她膽寒的念頭,或許步涼抓不住那繩子會更好
就在她爲自己這一瞬間的邪念感到驚詫之際,眼見快速分割開的兩道身影中,傅景淵向下墜去的身體突然向前一躍,拼盡全力在最後一刻拽住了步涼的腳踝。
他彎着那雙桃花眼,仰頭笑來,“生既不能一起,那就死入同冢。”
“你”話音未落,傅景淵狠下心用力一拽,縱然步涼再如何用掙扎也抵不過一個男人的力道。
手中的麻繩滑走,雙雙跌了下去。
早在碎玉第一聲疾呼的時候,遠處的護衛就趕了來,可惜,最終看到的也是那墜落的身影。
“怎麼辦”護衛們看着深不見底的懸崖,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碎玉跪在崖邊上,攥着地上的碎石,顫着聲音道,“你們你們趕緊回府通知王爺,讓王爺帶人來搜救王妃快去”
“平都距此來回少說兩日,王妃同傅少尉哪裡等得了兩日之久。”其中一個護衛似乎不贊同。
碎玉冷然轉頭道,“那那你們就下去找啊。僅僅我們七人,又會找到何年何月”
護衛,“”
“我回平都通知王爺,你們趕緊下崖去”護衛中有人出聲,道出折中之法,但他卻死死地盯着碎玉不動,好似那雙眼睛看透了一切。
“是”護衛們出奇地聽命行事,各自散開尋找通往懸崖下的路。
下令的護衛默了良久正欲轉身往回走之時,幽暗的小徑上卻突然竄出不少的人影來。
安靜的剎那,忽然有人喚了一聲,“驚雷。”
於是,那被喚作驚雷的護衛本能地伏地跪下,原本散開的護衛們也都一瞬間的回到原地,一同朝來人道,“屬下參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