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灰白朦朧時，我便醒了，踏步門外，見老仙正靜靜地站在一顆枝葉蔥鬱的梧桐樹下，不知在想什麼，此刻看着他的背影，到還真有了幾分仙人之氣，難道是因爲背景的襯托？
正當我考慮要不要過去打擾他時，他突然出聲：“既然醒了就過來吧。”
我嚇了一跳，走過去站在他旁邊：“老前輩也起這麼早？”
他摸摸鬍子，一臉慈祥，說：“年紀大嘍，沒年輕時候那麼嗜睡了。”
我問：“老仙修行多久了？”
他掐指一算，而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原來已經八百年了！”
八百年吶！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久遠的日子，難爲老爺子在仙道上寂寞空虛地修行了這麼久。我不由地對他肅然起敬，在心中立刻把他上升到了一個非常崇高的位置。
“老仙，你爲何想做神仙？”做神仙便意味着可以永生，但永生也伴隨着一個不可忽視的名詞，那就是怠倦。
凡人一生頂多也就那百年壽命，百年也足以讓你看盡世事，嚐盡苦樂，若是得道永生，真不知道每天要幹些什麼纔不會覺得厭倦......
“我已記不清起始了，只是即以走了這條路便繼續走下去吧，萬物都有它存在於這個世間的位置，緣起緣滅，無論結局如何，皆是因果。”老仙看着我緩緩說，話調裡滿是語重心長，讓我有種錯覺，覺得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不過我也卻是聽進去了，那就是要堅持我現在所走的路，不論這個結局是好是壞，因爲那是我的責任。
我對他微微一拜，說：“晚輩受教了。”
老仙滿意地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個祥雲紋綠色琉璃瓶，遞到我手裡，說：“這裡面是仙露。”
仙露？！“有什麼用？”我連忙問道，在我看來有作用纔算是好東西，否則拿了也是白拿，但不拿白不拿。
“此乃治內外傷的靈藥，只需一滴，百病包除。”老仙說得很悠然，後來又接了一句，“當然，這是對你們凡人來說，對我們修仙的，效果就沒那麼大了。”
這後半句明顯是在鄙視我們凡人脆弱不堪，念在這仙水上，我就先不計較了。我在耳邊晃了晃瓶子，很意外的，沒聽到一丁點的水蕩起的聲音，疑惑問道：“這裡面有多少？”
老仙老神在地伸出兩根手指，吐出兩個字：“兩滴！”
我絕倒，差點衝上去揪住他的鬍子，在他耳邊狂吼：“兩滴！就兩滴！明顯可以裝二十滴地瓶子你就裝兩滴給我！”念在此舉實乃大不敬，被我硬生生地壓住了。
他瞧着我面容憂傷，一臉頹然，便解釋道：“這是梧桐葉上的露水，得在天時地利人和時方能取到，也是個難求的寶貝。”
“那下次得在什麼時候？”
老仙又掐指一算，說：“50年後。”
我......算了，不說了......
我將仙露放進懷裡，換了個話題問道：“老仙，這人間現在妖魔作亂，爲何這天上的神仙都不管管？”
他搖了搖頭，笑得意味深長：“這事兒神仙可不好插手。”
“爲何？”我不解，莫非這裡面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看老仙一副“時機未到，不可說”的表情，我便消了再問的念頭，望向以破開灰雲，重掌天際的紅日，不由感嘆道：“又是一個天明。”
對着冉冉升起的朝日，那泛着金色的淡淡光輝一點一點地驅散了夜晚的寒氣，遍灑到上古的每個角落，直到現在我才突然發現原來這麼寶貴的溫暖一直都是無價的。
收拾一番後，我們告別了老仙，動身前往皇城，去皇城是卿玉的提議，他說回去有要事要辦。
落雲也想與我們同行，如今對於記憶一片空白的她來說，外面的世界無疑是新奇和好玩的，小黑當然是立馬否決掉，編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理由才把她哄回去。
這趟行程，趕車的是十二。坐在馬車裡頭，我心情非常鬱悶，爲什麼老仙要派流螢跟着我們？臨行前，老仙說我身體裡的冰魄並不是十分穩定，所以要他隨行照看，聽完覺得事關我身體安危，這也是有必要的，於是便應了，但直覺告訴我，原因不是這個。
我並不討厭流螢，只是有些顧忌他的那雙眼睛，即使沒有迷魂術，我覺得他也依舊能夠把你看穿，這世間就是有那麼些人有這種可怕的洞悉力，人和人之間果然是被不公平對待的。
瞥了一眼卿玉，見他正閉着眼睛安神，我對面的流螢則在翻看着醫書，三人就這麼相對無言的坐着，氣氛有那麼一點兒變扭的味道。
我隨便在腦子裡撿了個話題開口道：“流螢與老仙是如何相識的？也修仙嗎？”
他笑着搖搖頭：“我只隨師父修習藥理，不修仙道。”他合上醫書，繼續說，“修仙講究機緣，我與之無緣，遂只能做個凡人。”
我的問題有兩個，他只說了後者，他耳聰目明，不可能沒聽全，大概就是他不想回答，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我也很自然接着他的話說：“凡人有凡人的好，神仙有神仙的惱，世事總不能兩全的。”
“是啊。”他伸手撩起簾子，陽光趁着空隙偷溜進來，打在他白皙的臉上，雙眼迷離不知在望向何處。
我也偷瞄了幾眼，原來已經到集市了。
“餓了嗎？”卿玉突然出聲，也不知他在問誰。
我蹙眉擡頭，發現他倆都在看着我，摸了摸肚子，不確定道：“不餓也不飽，大概就是餓了吧......”
自從那次與妖孽同臺吃過飯，我便開始對“不飽不餓”便是“餓”這個概念經過了深思熟慮，最終我發現，其實這都是字面上的問題，歸根究底還是“我想吃”與“我不想吃”，我想吃就是還餓着，我不想吃了那就是飽了。
流螢輕輕笑了笑，卿玉挑眉彎了彎嘴角，朝外淡淡吩咐：“十二，去買些解饞的。”
我臉上的麪皮突然就有些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