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謝青瑤搬了張椅子坐到檐下,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兒雨,又開始犯起了困。
若是平時,犯困就犯困了,這種天氣臥牀高眠。正是難得的好福氣。
可是今日顯然不行。想到犯困的原因,她便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怎麼說呢?就好像一隻母雞明知自己不會生蛋,卻偏要佔着雞窩不出來一樣,透着一種微妙的心虛。
躊躇了一陣子,她決定到外面去走走。
趁着雨小一些的時候,謝青瑤撐了把傘,連木屐也不穿,隨意趿了雙舊鞋子便走了出去。
走出檐下的那一瞬間,謝青瑤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雨氣居然是冷的。
因爲下雨,谷中比平時越發清幽了幾分,所有的房屋都朦朦朧朧的。雨幕中一個人也看不見,那些侍衛和家奴想必也都藉着這個機會躲懶去了吧?
謝青瑤百無聊賴地亂轉了一陣子。往從前的花園現在的菜園那裡轉了一圈,還是不想回屋,便決定到林子裡去走走。
誰知剛走出沒多遠,便看見幾匹馬風風火火地闖進谷裡來,帶起一陣霧氣。
當先一人,正是最近喜歡不辭而別的莫淺。
謝青瑤看見他,心裡莫名地覺得有些不舒服。
沒了閒逛的心情,她只好悵悵地嘆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這時莫淺卻已經看見了她。
謝青瑤知道莫淺怕招嫌疑,在人前一向是避免跟她多說話的,所以她並沒有打算自討沒趣地留下來跟他打招呼。
誰知這一次與以往不同,莫淺看見她之後,竟迅速撥轉了馬頭,向着她這邊衝了過來。
謝青瑤忙擠出一個笑容:“莫先生……”
哪知莫淺卻忽然跳下馬來,三步兩步衝到近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怎麼又出來淋雨?告訴你多少遍了,這邊的溼氣大,陰雨天氣最是傷身。你只當耳旁風是不是!”
謝青瑤顧不得感動,早急得險些冒汗:“我只是隨便走走,莫淺哥。你放手……被人看見了!”
掙扎了幾次,莫淺緩緩放開她的手,臉色已變得疏冷許多:“也是。你現在不用我關心了,是我多管閒事。”
“不是……”謝青瑤又急又氣,一時又十分無措,忍不住轉頭去看跟莫淺同來的那幾個人。
卻見他們不知何時早已齊齊撥馬背轉身去,迎着風雨站着,若非馬尾巴偶爾晃動幾下。簡直跟雕塑沒什麼兩樣。
看了這樣的場景,謝青瑤有些發傻。
莫淺淡淡地道:“這幾日無事,都先回去歇下吧。”
幾人齊齊應聲,莫淺在馬背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那匹馬便跟着那幾人一起,不慌不忙地往後面一處林子裡走了。
謝青瑤還在傻站着。
莫淺再次抓住她的手,微笑道:“現在不怕了吧?”
謝青瑤仰起頭來看着他,神色有些慌亂:“他們都是你的人,不聽王爺的?爲什麼?我總覺得……你有很多事情瞞着我。”
莫淺將她的手連同傘柄一起握在手裡。暖暖地笑了起來:“我能有什麼事情瞞着你?不過是見面時間有限,不願意浪費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罷了。我身邊帶的都是王府的人沒錯,對君御涵也都是忠誠的,只是他們總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謝青瑤將信將疑地看着他。
莫淺接過傘撐在她的頭頂上,挽着她笑問:“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謝青瑤順口說了,莫淺便笑吟吟地擁着她往回走。好像絲毫不怕被人撞見似的。
謝青瑤越發覺得不對勁,遲疑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不會騙我的,對吧?”
“當然不會。”莫淺半點也沒有遲疑。
再問下去。似乎有種無理取鬧的味道了。但謝青瑤心裡的疑惑一點都沒有減少。
其實她很早就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只是一直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問。
在揹人處,莫淺從來不提“王爺”二字,一直都是直呼“君御涵”。
她自己偶爾這麼稱呼並不奇怪,可是莫淺哥是個從小迂腐到大的書呆子,最在意的就是一個“禮”字。這事發生在他身上,總覺得有些不協調。
莫淺並未留意到謝青瑤的心不在焉。
看得出他很高興,擁着謝青瑤走得飛快,邊走邊笑問:“在這邊過得可還習慣?沒有人爲難你吧?”
“我自然沒什麼不習慣的。”謝青瑤隨口應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回到住處之後,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孫姑娘的事。你是知道的吧?來的時候你執意先回谷,不是爲了替我報信,而是要讓我親眼見到王爺和孫姑娘在一起?”
“確實是這樣。”莫淺毫不掩飾地承認了。
他倒是坦誠,謝青瑤卻反倒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
莫淺見謝青瑤只管傻站着,忍不住動手替她把沾了溼氣的外衫脫了,又從爐子上提了錫壺過來給她:“你先把腳燙一下,不然要生病的。”
謝青瑤並不認爲不燙腳就會生病。她只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質問他,卻又好像每一句都不重要。
莫淺見狀只好把她按在椅子上,伸手去扯她的鞋襪,同時還忍不住絮絮地抱怨:“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麼嗎?優柔寡斷,爛好人,受氣包……君御涵的心裡分明沒有你,你卻總不肯死心,現在怎麼樣?見了那個孫姑娘,死心了沒有?”
雙腳放到水盆裡之後,渾身都變得暖洋洋的,謝青瑤的心裡卻莫名地生出了幾分冷意,說不出是爲了什麼。
莫淺沒有站起身來,蹲在她腳邊悶聲問道:“以後怎麼辦,你可想好了?我現在就可以帶你走,你還要在這裡跟君御涵的那些女人鬥來鬥去嗎?瑤兒,你實話告訴我,你的心裡,究竟有沒有考慮過答應我?”
謝青瑤被他問得有些狼狽。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即使知道了孫姑娘的事之後,她還是沒有產生過“立刻跟莫淺哥走”的念頭。
她心裡想着的,一直都只有“隨遇而安”四個字。
這段時日,她雖然一直逃避,心裡卻還是隱隱有了答案。
莫淺哥待她,自然是好的。可那樣的好,始終不是她想要的。
也許事實最終會證明她是錯的,但至少現在,她還是寧願錯下去。
謝青瑤費了很大的力氣,才下定決心把這種感覺說出來:“莫淺哥,我——”
話剛開了個頭,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巨響,謝青瑤下意識地擡起頭,沒說完的話就卡在了嗓子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