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低氣壓瀰漫。
“她爲什麼還沒醒?!”陸然臉色鐵青地質問着主治醫生。
醫生戰戰兢兢地扶了扶眼鏡,“這個……我們已經做過所有的檢查,她的各項身體數據都是正常的,沒有外傷,沒有出血,沒有感染,只除了……她的體溫偏低……我們現在也不知道她爲什麼還在昏迷……”
一開始聽說舒沫暈倒前在鬼屋裡,醫生們以爲她是被嚇暈的,頂多幾分鐘就該醒過來,可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舒沫依然昏迷,醫生實在找不到原因。
陸然走回病牀前。
舒沫閉着雙眼,臉色看起來略顯蒼白。
“沫沫。”陸然握着她的手,涼涼的,就像她自己調侃的那樣,不會產熱。
陸然眼底滿是擔憂,他雙手捂着她冰涼的小手,試圖傳遞些溫暖給她,“沫沫,快睜開眼睛,不準睡了。”
舒沫安靜躺着,毫無反應。
陸然眉頭緊鎖。
“沫沫。”他垂下頭,然後終於發現,她從不離身的那串神奇手鍊不見蹤影。
陸然一滯。
他記起來,舒沫暈倒前曾經提到過她的手鍊。
手鍊是用來壓制她通靈能力的,現在手鍊不見了,她昏迷不醒,這之間是不是有關係?
這個可能性很大,陸然立即派人去遊樂園,封鎖鬼屋,儘快找到她遺失的手鍊。
“沫沫,你會沒事的。”陸然親吻着她的手背,祈禱她平安無事。
******
鬼屋那麼大的地方,要找到一串小小的珠子,又耗費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
手鍊送到陸然手上,他把所有人打發出去,萬一她戴上後突然醒來,那很容易引起懷疑。
陸然執起舒沫依舊冷冷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手鍊給她戴回去。
戴好後,他心懷忐忑地等待她醒來。
“沫沫,沫沫,聽到我的聲音了嗎?快把眼睛睜開,我就在你身邊……”他輕聲喚着她。
大約過了一兩分鐘,舒沫的睫毛動了動。
“沫沫?!”陸然心中一喜。
手指被掐得很疼,陸然垂眼看,舒沫正緊緊抓着他的手,力氣非常大。
等他再擡起頭,舒沫眼睛已經睜開了。
“沫沫。”看到她醒來,陸然鬆了口氣,只是,這份高興,僅僅維持了幾秒鐘。
因爲舒沫的目光一觸及到他,她迅速坐起身,離他遠遠的,而且,她眼中蓄滿了淚水,彷彿承受了極大的悲傷。
對於這一幕,陸然一頭霧水。
“沫沫,怎麼了?”他向她靠近。
舒沫卻往後躲,“別碰我!”
陸然手一僵,不敢刺激她,他坐回椅子上,眼神裡充斥着擔憂與心疼,“沫沫,我是陸然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舒沫雙手抱着膝蓋,一言不發地直直盯着他,眼淚不停往下掉。
陸然又着急又束手無策,他向她伸出手,“沫沫,我不會傷害你的,你知道的。”
視線落在他攤開的手心裡,舒沫緊抿着脣,嘴裡嚐到淚水的鹹澀。
夢境中的場景,再一次閃回腦海。
舒沫抱着頭,“不不不……!”
此時的她,就好像瘋了似的。
陸然再也坐不住了,他強勢地把舒沫抱到懷裡,她掙扎,他就抱得越發緊,不給她一點點逃開的機會。
“沫沫,你看清楚,是我!”
舒沫淚眼朦朧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他身上,兩隻手臂緊緊抱着他的脖子,溫熱的眼淚把他的衣領都給打溼了。
“你欺負我,陸然,欺負我!”舒沫極其傷心地控訴。
“我怎麼欺負你了?”
舒沫哽咽着,“你不要我了,你還開車撞我……”
陸然越發迷糊了,她在說些什麼?
“你說你永遠都不想再看到我……你不要我了……嗚嗚嗚……”
陸然渾身一僵。
這句話,分明是當年分開那天,他親口對她講的……
難道她……
舒沫在他懷裡哭得稀里嘩啦,沒有留意到他的異常。
“你怎麼……怎麼能……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太過委屈,哽咽得連一句話都講不完整。
眸光裡閃過無數種情緒,陸然抓住一個小細節,她說他在夢裡叫她舒沫,而非她小時候的名字,沈默然……
陸然從震驚中冷靜下來,他抱緊她,輕聲安慰,“沫沫,你做噩夢了,那些都是假的,我沒有不要你。”
舒沫雖然聽進去了,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而且只要一想起他的冷漠,心裡就一陣陣的抽疼。
“沫沫,乖,我在你身邊,別怕……”陸然耐心地哄着她。
過了好一會兒,舒沫才慢慢止住哭泣,抽抽搭搭也可憐得叫陸然心疼。
他用指腹幫她抹掉臉上的淚水,看着她紅紅的兔子眼,柔聲問:“沫沫,你做噩夢了是不是?”
“嗯……嗯……”舒沫鼻音濃重。
“夢見什麼了?”陸然小心翼翼地問。
舒沫眨了眨眼,斷斷續續地把夢境講給陸然聽。
聽着她的講述,陸然心底一片冰涼。
那分明是他們分開那天的情景。
下了很大的雨,他說了那句絕情的話……
“……我不知道怎麼了,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那個場景中,每一次,你都說你不要我,你不想看到我了……”她就像被困住了,走不出來,反反覆覆地經歷被他拋棄的痛。
對上她眼裡的委屈與傷心,陸然心裡窒息般的痛,他剋制着內心的翻涌,輕輕吻着她的臉頰,“傻沫沫,那只是夢,我怎麼會不要你呢?”
“可是,可是我覺得好真實……”舒沫眼裡又起了霧,“a市不是有個地方叫靜安路嗎?”
“在夢裡面當然會感覺很真實,難道你以前做夢沒有這樣的感覺嗎?”陸然不敢顯露出一絲一毫的緊張,“至於靜安路,你可能是在哪裡看到過,所以它就出現在你夢裡面了。”
舒沫想了想,他說的話不無道理。
“你還夢見別的了嗎?”他要確定,她到底恢復了多少記憶。
舒沫搖頭,“就我剛纔跟你講的那些。”
那也就意味着,她只記起來很小一部分,而且,有些是錯誤的。
可即便如此,陸然卻高興不起來。
今天她只記起了一點點,那以後呢,萬一哪天她全部想起來了怎麼辦?
“陸然?”見她眉心深鎖,舒沫小聲地喊他。
“嗯?”
“你怎麼了啊?好像有心事。”
陸然微驚,趕緊斂起心緒,“我是在想,你做的噩夢,會不會跟你的手鍊有關,當時你的手鍊不是掉了嗎?”
舒沫垂眼看着手腕,“會嗎?”
“你暈倒之後一直昏迷,醫生檢查不出來原因,我把手鍊給你戴上後,你就醒了。”
“那真的有關係吧。”
陸然將她攬到身前,輕嘆,“沫沫,你嚇到我了。”
舒沫溫順地靠着他的肩膀,“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要不是我提議去鬼屋,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幸好她沒記起全部,否則,他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不怪你啦。”舒沫柔柔地說,“是我自己不該逞能一個人走。”
“那好,都不要再說對不起了。”
“好。”
舒沫瞥眼外面,發現天色已經暗了,“我昏迷多久了啊?”
“兩個多小時。”
“啊?這麼久啊!”舒沫在病房裡到處看了眼,“我哥呢?他沒來嗎?”
當時在遊樂園是分頭玩的,他們去鬼屋時,劉傑跟樊莉莉還在玩碰碰車,所以他們都不曉得舒沫暈倒,陸然也沒告訴過他們。
“你擔心你都來不及,哪有空管他們。”
舒沫想想也是,“我的手機呢?我給他打個電話,他找不到我們也會擔心的。”
陸然把她的皮包拿過來。
舒沫一看,有好多個劉傑的未接來電。
她趕忙回電話。
“哥……哦……我在……我剛纔肚子不太舒服,我和陸然在醫院裡……嗯嗯,沒事了,過會兒就回去,嗯,就這樣,拜拜。”
陸然溫聲問:“你哥哥不知道你會通靈?”
舒沫看眼他,“嗯,以前媽媽和舅舅關係很不好,他們很少往來,外婆是擔心她一個人照顧不好我,才帶我回老家的,回去之前,外婆說,不要把通靈的事告訴舅舅他們,主要是怕他們會把我當成異類,不接受我。”
通靈這種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一般人有幾個能理解並且接受的,外婆有此顧慮也是情理當中的。
“沫沫,委屈你了。”陸然滿心沉重。
那麼小的她,要承受那樣大的壓力,小心翼翼地生活,他光是想想都難受。
如果他能陪着她……
“有什麼好委屈的啊?舅舅舅媽還有哥哥都對我很好呀。”舒沫笑道。
陸然勉強地笑笑。
“好了,我們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嗯。”
舒沫要穿鞋。
陸然屈膝蹲在她面前。
“我自己來就好啦。”舒沫臉紅道。
陸然拿起她的靴子,“我來幫你。”
舒沫心裡甜甜的,“謝謝。”
“剛纔你醒來得時候很排斥我,是因爲在夢裡面,我讓你傷心了嗎?”陸然沒頭沒腦地問。
舒沫雙手撐着牀邊,“嗯……是……”
陸然心一沉。
“怎麼了嗎?”
“沒事。”陸然擡起頭,目光溫柔,“沫沫,相信我,以後我不會讓你傷心的。”
舒沫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