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被強了似的,躲在被子裡一直罵:“女色狼,離我遠點。”說完就被我揪住頭髮拎了起來,掄起剪刀“咔咔”兩刀下去,哎呦媽呀,剪多了,我把他頭髮壓平,就見前面劉海呈半圓形凹了下去。
我十分愧疚的放下剪刀,說:“下次帶你去王師傅店裡理髮。”
我捂着自己被毀掉的頭髮,嚶嚶哼道:“你這女人真的好凶。”
“切,我還不是想讓你看到一個清爽利落的自己。”我大義凜然的說,然後從旁邊拿來鏡子擺在他面前:“你看,是不是挺白淨的。”
他把自己頭髮故意撓亂,被毀掉的地方就看不太清了,然後看着看着莫名傻笑起來,我把鏡子拿開問道:“有什麼好笑的?”
他擡起臉看向我,眼睛彎成一道甜甜的月牙,笑的格外春風得意,冷不丁的說:“你眼光不錯。”
我隔了好幾秒才明白這話中的意思,這是間接的誇自己長得好嗎,這人……爲什麼怎麼都改不了這賤賤的風格,給這人物設定跪了,每每都令人手心癢癢,有種想要打人的衝動。
從那之後,小北跟我熟絡了不少,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病,我就騙他頭部受傷需要靜養,實則爲了避開現在總裁去世的重大風頭,他頭上的傷疤就是鐵錚錚的證據,於是他的活動範圍就僅限於我家大院和小樓。
我見他說話還算利索,以爲除了記憶以外,所有都是正常的,就連性格也是大差不差,幼稚、挑剔、自戀……此外他還多了一樣技能,就是裝傻賣萌,也不知他是真傻還算假傻,明明寫字的時候都知道用右手,有時候吃飯居然還要來問我該用哪個手用筷子,我乾脆說:“你別用筷子了,直接上手吧。”他居然真的用手抓了菜。
我媽偷偷對我說:“這孩子是不是智商出了問題?”
“不可能!”我堅決否認,因爲我不相信一個智商有問題的人還會玩電腦,我告訴他那玩意有輻射對腦袋不好,他就是不聽,像個網癮少年似的。因爲不能外出,他很多時候就靠在我家院子裡的老樹上沉思。
我問他想什麼呢,他說:“我的腦海中很混亂,有時能想起一些東西,有時就忘得一乾二淨。”
得了,我寧願他忘得一乾二淨,也不希望他能想起來一絲一毫,至於時有時無的毛病,大概是剛開始的後遺症,他要是停止去想,估計就不會有了,我試着苦口婆心的勸他:“小北啊,你看你現在有吃有穿的,不挺好的嗎?幹嘛折磨自己非得想起些什麼。”
他搖了搖頭:“你怎麼知道我之前一定是個好人,你看我頭部受傷,多半是與人爭執,說不定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那你要是想起了自己是大壞蛋,你會怎麼辦?”
“我會離開你。”他認真的說出這句話,像宣誓一般。
我有點哭笑不得:“什麼意思?”
“因爲我怕自己會傷害你。”
我本來懷着玩笑的態度跟他逗着玩,聽到這一句頓時笑不起來了,他說害怕傷害我,可是小北,你不知道你以前把我傷害成什麼樣子,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起來,會心疼的吧,那就不要想起來了,我也不想你有負擔。
他每分每秒都活在我的眼皮下,我已經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後來念西給我打來電話,說公司的動盪已經平息差不多了,外界的閒言閒語早就換了話題,讓我不用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有時間帶小北出去走走。
其實我回來之後並沒有擔心什麼,因爲這個地方足夠封閉,小北傻乎乎的,從沒提過要踏出這個家門,想我一個未婚家的黃花大閨女,家裡藏個男人確實不太好,而且我總不能賴在家裡吃閒飯,風平浪靜之後,總要爲我們的未來做些打算。
冬天過去後,我考察了小北的生活能力,吃飯睡覺沒有問題,有時還能幫着我媽做家務,導致後來我家的廚房已經歸他保管了,我媽就說:“等他腦袋正常了,你就嫁給他吧,咱也不圖他有房有車了,就圖他能做一手好菜。”
我聽着自然是高興,可一想到他是個地球黑戶,就暗自捏了把汗,看來我得隔離我媽跟他之間的距離,免得他們追究起來說漏了什麼。我在離我家不遠的小巷子租了一個小閣樓,他一個人住足夠了,鍋碗瓢盆準備好,他就可以獨立生活了,閣樓上的陽光很好,他張開手臂享受的不得了。
他走了,我爸居然比我媽還難過,說是又要吃我媽做的蹩腳手藝了,臨走前小北特別真誠的問:“你們最喜歡我做的什麼?”
“青菜粥。”他們異口同聲,我卻憋着嘴苦笑起來,這道主食還真是有揮不去的陰影,每次喝上一口,就會想到他以前照料我的時候,一日三餐的菜粥饅頭,吃得人老想吐了。但他現在仍是特別偏愛做這個,說是:“做粥的每一道工序都十分熟悉,那裡面藏了我很多回憶,所以我很喜歡。”
於是我就送了他一袋米,有空自己做去,小北朝我突然嘟起嘴來撒嬌,可憐兮兮的說:“陵風,你會常常去看我嗎?那裡好遠哦,我怕我會找不到回來的路。”
“都不出百米好嗎!”我無語的扶着腦袋:“放心吧,我以後會多帶你出去逛逛,等你熟絡了就不會走丟了。”
他像哈巴狗似的點頭,我把他推搡着送走,看他依依不捨的樣子我心裡挺不舒服的,但他不是小孩子,總要學會一個人生活,我就像他再生父母一般,寵他護他,也要鍛鍊他。這能相信以前一個叱吒風雲的總裁,現在連穿衣服都要教,可我很享受這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相處的時日過的很快,他學習能力好,各方面看都是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了,我看着一手打造出的完成品,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但是在經濟上,我們是真的碌碌無爲的過了好幾個月,在咱們這個小城鎮,以我我資歷,找個稍稍像樣的公司當個小會計是綽綽有餘,但那樣完全沒有新意,我要自己當老闆,白手起家開小店,像念西姐一樣輕鬆自在。
然而我只想到了自己的路子,居然沒想過給小北找事情做,我只是想着:他沒有身份證沒有學歷,哪有他能做的工作。卻根本沒考慮到他的想法,直到那天他跟我提起,要跟建築工隊上的工人去搬磚,我第一反應是那不是他該做的事情,後來才漸漸醒悟過來,他總不能一輩子悶在一間屋子裡,他既然要重新開始生活,就得有養活自己的勞動。
這件事情不禁令我很頭痛,這是第一次發現,他還有被工作經濟爲難的時候,我要是把他以前那億萬家產亮出來,他會驚訝的合不攏嘴吧,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未來的時間還有那麼長,一定會找到好出路的。
沒有幾天,轉讓店鋪的老闆打電話跟我談交易事項,我再一次去實地考察一番,證明這快地真的不錯,老闆因爲被老婆勒令會孃家發展,不得不賣了這炙手可熱的好地方。我一錘子敲下,最終以六十萬買定離手,其實在這個小城鎮,五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即使以前在易南北眼裡就是買套衣服的錢,但在普通老百姓眼裡,要通過很多年的打拼才能掙得的。
我總不能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就連我爸媽都不知道我手裡有錢,要是被小北知道,又得在心裡揣測懷疑我了。我先付了十萬塊錢定金,等裝修好了再付二十萬,剩下的錢分期付,這纔是普通老百姓的交易方式。就在我拿着一紙合約,心滿意足的回家時,路上經過一片圍起來的建築工地,我下意識想要避開這個地方,指不定哪天就被樓上掉下的磚頭砸中了。
就在我要繞道而行的時候,突然仰頭看見二十幾層的大樓中間,有一具熟悉的身影,跟一個人相處久了,不論相隔多遠,是真的可以一眼認出的。我氣沖沖的跑進工地裡,包工頭大叔把我攔下來,說:“小丫頭別亂跑,這地方很危險的。”
我一聽“危險”兩個字就更生氣了,忍不住的衝他罵:“你知道危險還讓他來!”
大叔皺着眉頭不解道:“小丫頭說什麼呢。”
我指着正在十層樓把頭往外伸,手拉着一個鋼絲的小北:“你把他叫下來。”
“這是我們工人,小姑娘別在這裡瞎鬧霍。”
我從兜裡直接拿出幾張紅票子塞到他手裡:“這是他今天未完工程的損失費,叫他下來。”
大叔見我挺難纏的,就命令人通知他下來,小北頭上還帶着黃色的頭盔,身上穿的大布衫搞得全是灰,白淨的臉上流了滿頭大汗,走着走着就隨手擦了一把,結果把臉也弄髒了。我從沒見過他有今天這副模樣,明明前些天答應我不會做這個,居然不問我一聲就偷偷來了,我被氣得牙齒直打顫,還沒走到跟前,我就衝上去揪住他的衣袖:“你來這裡幹嘛!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