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葉來看過我之後,我不再萎靡不振,試着回到正常的生活,身體恢復的也很迅速。現在想想,轉入經濟類有幾個月了,學習倒是沒怎麼上心,很快要到期末考試,我不得不開啓了學霸模式,每天和別人爭圖書館的位置是我的必備事項。
我選擇了用新的自己適應新的狀態,卻總是不時想到些什麼,這令我十分苦惱,過去還停留在那裡,我還沒來得急清理很多東西,也沒來得急說清一些話、完結一些事,與過去仍是有着難以割棄的聯繫,一想到便是滿腦子的亂麻。
我很害怕他會來找我,而我也知道他一定會來找我,這麼多天的避而不見,我耗盡了所有的心思,並不像當初安於離開後,我苦苦等着他來找我,而他卻一直沒來。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可我實在無法擺明了跟他一刀兩斷,就這樣還有一份念想,不就夠了嗎?
考試的當天,我吃完飯準備去教室趴着睡一覺,可是,易南北又來了,在這個偌大的校園裡,我一眼認出了他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賓利。他把車開到校園裡,不少人走過去指指點點。學校裡出現這樣的車,車主是一個年輕的帥哥,女同學的世界裡又多了一個高富帥,個個期盼着出現電視中狗血的情節,高富帥一眼注意到平凡單純的自己。
我略帶嘲弄的牽動着嘴角,人本來就是天真的,說了童話裡都是騙人的,你們就是不信。我走到角落的陰暗處,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露出陰冷的目光,我想讓這車和車裡的人從世間消失。
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驚,是易南北,他跑的可真快,居然能再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存在。這一次,我不準備躲,該面對的總要面對,畢竟他欠我一個交代。
我冷冷的丟下一句:“跟我來吧。”
溫暖冬日的中午,我帶他經過了無數的羊腸小道和積雪大地,彷彿踏遍了漫長的時光隧道,每一步都長滿了荊棘,沒有人知道我走在離別的前奏上,是多麼痛苦和狠心。我帶他來到了教學樓的天台,這裡天高雲淡,連只拉屎的小鳥都沒有,更別說有人了,如果我們打起來,不是他死就死我亡,連個救命的都沒有。
我背對着他,用着僵硬的語氣說:“有什麼事嗎?”
他嘗試的問道:“你在生我的氣嗎?”我不迴應,他繼續說:“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我諷刺的說:“易先生,你是在向我道歉?你做錯了什麼?”
“我……其實我瞞了你很多事情,你要聽我解釋,沒必要揹着不理我。不知該從何說起了,總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沒有故意想得到什麼,該給孫建的錢一分都不會少,我原本想第二天再談這件事情,可當天他們毫無通知的就來了。而且,在他們之前來的人是你,我並不知道門沒有關,纔會讓江潮生誤會。”易南北說話語無倫次,大體意思表達出來了。
這是把罪責安在我的頭上嗎?細節果然可以決定成敗,門的確沒有關上,因爲去的時候門就是開着的,我沒有刻意關上它。
我質問道:“那接下來呢?把我的姿態展現在別人面前,你很得意是嗎?你明明可以擋住我的,這一切都是可以避過去的,你就是把我當成手中的玩具,就是覺得金錢比什麼都重要,既然選擇把我賣了,現在就不要良心不安,來跟我道歉。”
“我沒有!”他急促的說上一聲,被我一個猛然回頭嚇得話梗在嗓子裡,沉默了一會,走到我面前,認真的說:“曾經我以爲做的最失敗的事情,就是扳倒我父親而沒成功,但是來到這裡,我遇見了你,是因禍得福。可是落魄的我不肯罷休,一心想做出一番大事業,我知道你的抱負,一直以來,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和我一起歡慶這個來之不易的成果。”
“成果?”我格外諷刺的唸叨着兩個字,嘴角勾起一絲陰森的弧度:“我明白,人得到了一點便想得到的更多,你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最終給孫建的只是些蠅頭小利,你卻爲了這蠅頭小利叛變了。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你曾經說過,你合謀扳倒你爸爸,因爲隊友叛變而失敗,你明白這種被背叛的痛苦和挫敗感,你覺得我會原諒你嗎?”
“不是這樣的,”易南北發顫的握緊我的手,艱難的解釋着:“我只是不明白,江潮生的出現爲什麼能讓你……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呵,”聽到這一句我只想哭,卻不知爲何發出的是一聲冷笑,你這樣以爲着,是故意來羞辱我的嗎?因爲我喜歡你,就可以抹去你所有的罪責嗎?不可能!我憤怒的全身發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說着:“江潮生是我哥哥,你算什麼?哦!上司!”
易南北眉目一簇,眼裡瞬間沒了挽留,乾澀的嘴脣張張合合,聲音哽咽在嗓子裡,如風雨前的悶雷。我知道他這樣一個驕傲的人,能對我這般態度是他的底線。沒辦法,事到如今,能下去的臺階是沒有了,我不得不選擇把這個底線捅破。
我衝他黯淡的笑,一隻手把脖頸中戴着的項鍊拿下來,晶瑩剔透的水晶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我把它高舉起來,眯着眼睛盯着搖晃的它,緩緩說道:“你很喜歡它是嗎?可我不是,我每天戴在身上恨不得回去洗三遍澡,有些東西不是你得到了就能真正擁有它、愛上它。曾經有一次我誤以爲你得到了我,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付出什麼,現在也一樣,你對我做過的,就當是被狗咬了。”
他的手乍然鬆開,滿是驚恐的看着我,口中慌亂的唸叨:“陵風,你怎麼會……”
他不相信嗎?不相信我這個從他手裡養出來的玩具,能用這種姿態說話。從現在起,我不再是他手裡的人,不會替他做任何事情,所以,易南北在我眼裡還算得了什麼呢?
我咬了咬嘴脣,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然是照着計劃在走了,好狠的心,我怎麼會有這麼狠的心,這樣的我不值得被任何人疼愛。心如刀割幾番,我猛吸了一口涼氣將心臟鎮壓,望着近在咫尺的天空,不讓臉上露出一絲情緒,淡漠如初的說:“我跟您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您走的是陽關大道,我走的是獨木橋,就別拿我們這些普通人當樂子了,滾回你的黃金窩裡。還有,你最好別再來這裡下鄉體恤民情了,下次我可沒興趣再陪你說這些廢話。”
說出這些話,我已經成功的把自己逼到了絕路上,他沒有理由不走,因爲我始終是瞭解易南北第一人,他愛面子、愛成功、愛有人陪伴,他因爲身份而要面子,因爲失敗過而要成功,因爲寂寞而要有人陪伴。當他這種心裡繃着最後一條線的時候,無論觸及到哪一點都會崩潰。
當初我失戀了,該是一個人調養心情的時候,他卻闖進我的生活中,讓我忙碌到忘記失戀的孤獨。其實人不是害怕失戀,而是害怕突如其來的孤單,讓人一時無法適應。我們因爲各自害怕孤單而到了一起,這本來就是錯的,每個人都要承受孤單,我們無法剝奪這個機會,也沒資格給彼此一個永不孤寂的未來。
易南北顫抖着接下我手中的項鍊,最後一次心平氣和的跟我說話:“你知道嗎,這是我託一個英國的設計師朋友設計的,全世界只有一個,它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rivers’wind。”
說出最後一句話,我隱約覺得他是笑着的,望着我的眼神卻是無比的沉寂,我看不出任何的情緒,這是大徹大悟、看破紅塵了嗎?的確是我想達到的效果,可是我竟不敢看他,明知道他下一秒就要轉身走人,或者離開的時候給我重重的一拳以告慰他受傷的心靈。
易南北似乎是提起了最後一口氣問我:“江潮生送了你一條項鍊,你視如珍寶,卻這麼狠心的丟掉我送你的。江陵風,你的心到底有多大,能裝下多少人?就沒有一個地方是我的位置嗎?毀了你在江潮生心中的形象就這麼嚴重嗎?”
有時候,人甘心爲了等待某一刻而消耗漫長的歲月,可當那一刻真正到來時,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我曾無數次的渴望他易南北能對我有一點點感情,而當他親自告訴我他是多麼在乎我,多麼希望我能原諒他接受他的時候,我竟沒有一點勇氣面對這來之不易的真心。我不停的吸氣,保持着自己還能頑強的站立着,把眼淚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嗓子疼的慌,憋了半天只擠出一個字:“是。”
我不敢看易南北,怕看到他寂靜如死的眼神,究竟是誰對誰錯我已經分不清了,這本來就是註定的結局,我狠下心,不與老天做無用的抗爭。我更怕留下他在我心中最後一分印記,會讓我日夜想着這副神情,所以我不看他,即使最後一秒,即使再也見不到了,這份情從我低下頭的瞬間就不留一絲情面的斷了。
美麗的藍寶石項鍊擲地而響,我的臉色依舊紋絲不動,目光注視着下方,項鍊摔在的地上的過程看的一清二楚。這是我收到最漂亮最貴重也是我最珍貴的項鍊,它有着深不見底的藍色,像湖泊裡寂靜的水,又像水上吹來的風,像是爲我量身定做一樣。它跌落在地上,濺出無數的碎片,陽光透過它,扎得眼睛疼,我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