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進去,顧清修你讓我進去!”
蘇妍看着那玻璃窗裡面的蘇南城,看着顧清修早就沒有了從前的沒心沒肺了,臉上掛滿了眼淚,看着他的眼底裡面全都是哀求。
可是顧清修只是伸手將她拉着他衣襬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然後面無表情地告訴他:“妍妍,他還沒醒。”
她不鬆手,“我只是想看看他!”
“你快期末考了。”
一次又一次,蘇妍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求了顧清修多少次了,可是他還是不讓她進去。
她只能隔着那玻璃看着裡面的蘇南城,看着他張着嘴,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絕望而空洞,他站在那病房的門口。
“你進去吧,妍妍。”
門打開,顧清修從病房裡面走出來,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很冷。
蘇妍推開門就進去,蘇南城鼻子上插着氧氣線,眼睛要睜不睜的,他好像在說什麼,但是她卻什麼都聽不到。
“嘟嘟嘟嘟——”
那心電圖拉成一條線,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牀上了無生氣的蘇南城:“不——爸爸!”
雙手扣着手心,蘇妍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做惡夢了。
窗外的光線並不猛,只能依稀看到房間裡面的輪廓。
她的雙手還撐在牀上,顧清修的手突然之間伸了過來,起身就將她攏進了懷裡面:“做惡夢了?”
蘇妍側頭看着他,眼睛裡面還閃着水花,對上顧清修那一雙眼眸,她擡手直接將人推開,抿着脣直接跳下了牀。
她擡腿一步步走到沙發上,曲着腿雙手抱着膝蓋坐在那兒。
她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記起這些事情了,想要可以忘記,卻發現越刻意,越發的難以忘記。
今天是蘇南城下葬的那一天,她還記得那一天,s市飄着細雨,空氣質量很不好,她抱着他的骨灰盒,什麼都看不清楚,一步步走到那墓碑,其實整個過程她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也不知道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唯一知道的是,從那一天起,她沒有爸爸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走了,被她親手埋在了地下。
顧清修沒有跟上去,坐在牀上看着隔了七八米的蘇妍,臉上的表情半分的笑意都沒有。
誰都沒有開口,房間裡面好像繃着什麼一樣,一不小心,就有什麼斷了。
也不知道寂靜了多久,房間裡面終於傳來隱隱的腳步聲,蘇妍沒有動,只是閉了閉發疼的眼睛,讓眼淚從眼角流下來。
每到這一天她就無比地恨自己,如果不是顧清修,蘇南城不會那麼快走的;如果不是顧清修,她不會連蘇南城留給她的唯一一個公司都守不住;而如果不是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顧清修從身側圈住她的時候,蘇妍直接擡起雙手將他頂開:“別碰我!”
她沒有看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來,開口說出來的話帶着無邊的冷意。伸手頂顧清修的時候用盡了怒火和力氣,但是還是比不上顧清修的力氣。
他身體往下一壓,輕易就將她罩住了,彷彿察覺不到她的反常,伸手捂住她的雙手,“手很冷,回牀上好不好?”
開口出來的是疑問句,但是動作卻是不容置喙的強硬,根本就沒有給蘇妍回答的餘地,直接就擡手將人抱了起來。
換了今天以前,或者是隻要不是今天,她對顧清修這些自顧自的動作都會假裝什麼都感受不到。
她一直都將自己當成一個木頭人一樣在顧清修的這裡活着,但是今天不行,她做不到。
她這三年沉澱下來的淡漠也沒有辦法讓她冷靜,在顧清修抱着她起來的時候蘇妍就掙着雙手雙腳掙扎:“你放開我,顧清修!”
他照着她蜷縮成一團的姿勢將人抱起來,蘇妍這麼一掙扎,顧清修差點兒將人摔了下去。
“別鬧,妍妍。”
他低下頭,明明看到她發紅的眼圈,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還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蘇妍卻忍不住了,她掙不開他,在他彎腰將她放到牀上的時候,她直接就擡手給了他一巴掌:“顧清修,你是人嗎?”
那一巴掌的力氣大得顧清修的臉上頓時就有五根手指印了,紅晃晃的,在陽光的照射下十分的明顯。
可是她已經失去理智了,內心裡面有一個人在叫囂,殺了眼前這個人吧,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她努力地剋制着,眼睛已經紅腫充血,顧清修低下了頭,伸手捉着她剛纔打他臉的手,大拇指的指腹按在她的手心上:“不疼嗎?”
他的態度讓蘇妍越發的奔潰,將她逼到這個地步的人是他,假裝若無其事的人也是他,這個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人比顧清修這樣的人更讓人噁心了。
“你滾,顧清修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他成功了,成功地讓她歇斯底里了。
蘇妍捉着伸手觸及的一切讓他的身上扔,可是顧清修也不動,只是擡着頭和她發紅的眼眸對視。
一開始扔過去的是枕頭,然後是抱枕,然後是放在牀頭櫃上的雜誌,最後是一個馬克杯。
他不躲,那馬克杯就那樣砸在他的鼻子上,血流下來,蘇妍卻滿眼猩紅:“顧清修,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你!”
他擡手抽了一張紙巾摸了一把流下來的血,眼睛都不看一下,還是直直地看着她:“你殺吧。”
他的語氣很平靜,蘇妍愣了一下,看着他眼淚流得越兇。
半響之後,她咬着牙冷笑:“我怕髒了我的手!”
她曾經真的拿刀捅進過他的胸口,他也是不動不掙扎,那鮮血從那刀流出來,她卻把自己嚇傻了。
她是真的恨他啊,可是看到那些血流出來的時候,她卻又恍恍惚惚地想起從前的許多事情。
蘇妍恨顧清修,可是她更恨自己。
她不能死,也殺不了顧清修,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躲得遠遠的,但是他卻三番兩次將她捉回去,將她逼到行屍走肉。
如今又是這樣,她看着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自己手上的小軍刀,看了一會兒,她擡手捉住了刀刃,直接用力壓着自己手心的肉嵌了下去。
“放手!”
顧清修意識到她想做什麼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掰着她的手指,可是蘇妍的力氣好像一下子大了許多。
那鮮血從她白皙的手上不斷地流下來,顧清修的臉色越發的青。
手心裡面的疼讓蘇妍思緒清晰,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有幾分快意,咬着牙又加了幾分的力氣。
臉上的血色盡失,可是她卻笑了:“顧清修,這是你逼我的。”
她睜着眼睛在笑,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無邊的絕望。
顧清修顫了一下,視線死死地看着她手上不斷冒出來的鮮血,終於妥協了:“我今天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你把刀還給我。”
“呵。”
蘇妍笑了一下,仰頭看着那白花花的天花板:“無所謂。”
她死不掉,也逃不掉。
如果他真的有心的話,她寧願在自己的身上化一道一道的傷口,也要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痛。
顧清修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可是蘇妍已經被惹到崩潰了,這樣的自虐讓她有幾分快感,她不想鬆手,反正死不掉,不過是疼而已。
但是下一秒,那個妥協的男人,就開始拿起另外的一半籌碼:“妍妍,你是不是忘了蘇宿了?”
他的手圈着她握着軍刀的手,卻不敢用半分的力氣。開口說出來的話帶着幾分咬牙切齒。
果然,蘇妍聽到他的話,下一秒,手就鬆了,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還想幹什麼?!”
這些天不管顧清修說什麼,她都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迴應。偶爾開口說那麼一兩句話,也只是簡單的“嗯,哦,我知道”,語氣裡面沒有半分的起伏,就好像她整個人一樣,一灘死水,了無生氣。
而如今的蘇妍,被他逼到崩潰,開口的聲音刺耳尖銳。
顧清修看着她,臉上的神色鬆了一下:“我不想做什麼,但是你執意這樣,我可能就要做些什麼了。”
他看着她的手,生怕她在用一分的力氣。
那軍刀的刀刃無比的鋒利,她兩次用力握上,再用力,她一半的手都要被割了。
十指連心的疼,蘇妍卻彷彿感覺不到一樣。
她現在就像是一個走在鋼絲上的人一樣,別說疼痛,就連生死,都已經不管了。
但是他在前方捏着籌碼,她不安好地走過去,他就把籌碼捏碎。
他從來都是這樣,卑鄙無恥得讓她恨不得捅死他。
但是她狠不下心,十多年來的感情讓她進了一個看不到頭的深淵裡面。
她終於鬆了手,攤開的手心血肉模糊,顧清修看了一眼,渾身都是戾氣。
他伸手將那軍刀扔開,拉着她的手有些發顫,卻哪裡都不敢碰,另外一隻手去拿手機撥號。
蘇妍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動作,突然就笑了,伴着落下來的眼淚開口:“顧清修,你在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