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綺從醫院出來時已接近晌午,京華市的冬天不如紀安市那般嚴寒,風雖然也大,可吹在臉上到底不疼。她站在高高的臺階,明晃晃的太陽照在頭頂,她本從蔭處走出來,陡然見到刺目的光芒,只覺一陣暈眩,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才稍稍適應。這一看,猛然發覺,竟快到除夕了。
道路兩邊的酒店均拉起長長的橫幅,偌大的預定字樣,從老遠便能瞧得清清楚楚。
她低着頭,腳下的格子磚頭一塊接着一塊,直鋪向無盡的盡頭。她恍然想起許多年前,她將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交給方美香,順便開開心心跟她說,她在某某某飯店訂了桌年夜飯,方美香和毛高仁那跳起來的表情,這輩子她也忘不了。
再難聽的話她也聽過,可那次還是實實在在傷了她,她並非是要出去吃那頓飯,而是常年在外,她和他們的關係又一直那麼不冷不熱的,如果不是她主動,又或是他們缺錢,怕是他們之間的那點親情早已斷了。她不想這樣,不想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在這個世上,像根無依的浮萍,漂到哪裡是哪裡,她總想着,只要她有心,她努力,他們之間也還能有親情。
年關的街頭熱鬧異常,人羣比肩接踵,一眼望去,全是黑壓壓一片人頭。商家爲了吸引顧客,甚至將店裡的年貨都搬到了店外,佔據大半個人行道。人們紛紛駐足,各自挑選着心頭好,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獨有的京華口音,讓姚子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許多。
寬闊的馬路因購置年貨的人們而變得異常擁堵,姚子綺被人擠來擠去,半天也沒走出一條街。她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微微擡首朝前看了看,一溜的大紅的燈籠、中國結,還有龍飛鳳舞的對年,喜慶十足。
姚子綺左右一看,全是人和車,已經分不出機動車道和人行道,她站的位置恰靠着機動車道,身後一輛黑色轎車因擁擠一直開不過去,車身緊緊貼着她,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那車保養得極好,車身光亮如新,兩側玻璃都貼着深色薄膜。靠近她的那側車窗微微打開了條縫,極小的一條,其實什麼也看不見,她卻心頭莫名一跳,潛意識裡像是看了了一撮黃毛。
人車俱難通行,她忍不住也停下來挑了一副。
那老闆是個極年輕的大學生,趁假期賺的小錢,見有人挑對聯,忙走上前,“眼光真好,你手上那副對聯可是店裡最好的了,也是唯一的一副了。”
“是嗎?”姚子綺喃喃自語。“多少錢?”
她驀然擡首,那男生一見,臉頰居然倏地滾燙,雙頰泛起可疑的潮紅,好在他皮膚黑,不細看察覺不出。他聲音極不自然的報了個價。
姚子綺對這些東西並無特別要求,反正寓意都是好的,挑選完全憑眼緣,只是覺得有些貴,便欲放下去。誰知那男生突然道:“要不給你個最低價,這副對聯其實統共也就這一副。”
見姚子綺不解的看他,他十分靦腆的撓了撓頭,“這對聯底子是買的,上面的對子其實是我寫的。就這麼一副,獨一無二。”
姚子綺再去瞧那對子,她對毛筆字其實並無過多研究,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發覺得那字寫得好看,筆力遒勁,矯若遊龍。只是要給多少錢合適呢?
那男生彷彿是看穿了她心思,笑得十分陽光,“你要是不嫌棄,就給我個底子的價,我這字就算是送你的。”
“這怎麼行?!”
“沒什麼不行的,我們這就叫有緣,再說我也沒虧,有人欣賞我的字,可比賺錢讓我開心多了。”他說着就從她手中拿過對子捲起來,包好後放到塑料袋裡,有些害羞的遞給姚子綺,“喏!”
人家都這樣講了,姚子綺也不好再拒絕,忙從包裡找零錢。
正低頭翻找間,她忽聽身後輕輕嗤地一聲譏笑,似嘲似諷,低沉的冷笑彷彿就在耳邊。她奇怪的回頭,路人行色匆匆,壓根沒有看見行爲異樣的人,貼在身後的除了那輛車——等等!難道是車上有人……
車窗只到她腰部,又貼着漆黑的薄膜,她即使彎腰也看不見裡面。可那車也是怪異,早不走遲不走,偏偏等到她彎腰的片刻,忽地一聲長鳴,喇叭按得天搖地震,嚇得路人紛紛不讓。
姚子綺前頭被攤子擋着,左右挪不開身,避無可避。眼睜睜瞧着那車在一片哀聲怨道中,堪堪擦着她的身體,如脫兔一般向前駛離。
她驚魂未定,回過神一陣後怕,似乎車身貼着自己腿部的觸感仍在。
“你沒事吧?”小夥子見她慘白了臉,忍不住打抱不平,“那人會不會開車啊!這大街上的,也太囂張了。”
姚子綺忽然就想起那次,也是這麼毫無預兆的,她走着走着,鄔浪的車突然速度極快的襲了過來,嚇得她還來不及反應,那車已穩穩停在距離她0。01毫米的位置。
姚子綺視線探究的瞧過去,那車身只剩下後面的紅色尾燈能看見,隔得遠,車牌號模模糊糊的映入眼簾,不甚清晰,可一看便知是京華市本地車號。心頭一鬆,她自嘲一笑,怎麼會想到是他呢?!
找出錢包付了錢,多出的零錢她也沒好意思要,拎着那副對聯就走,剩下小夥子在後頭喊,“還沒找你錢!喂!你的錢!”
她走得更急了,一溜煙淹沒在人羣裡。好不容易纔有了的興致,被那插曲一弄,完全沒勁了。
飯點已過,如今的姚子綺也不若以往,她已不再期待能與方美香、毛高仁同桌共餐,甚至有些牴觸的情緒。隨便找了間路邊小店,點了碗蓋澆飯,飽飽吃了一頓後才坐上公交車。
姚子綺到家的時候,方美香和毛高仁的臉色有多難看不用想也知道。只不過她沒想到,他倆會端着凳子坐在樓下等她。見了她,格外動怒,“你還曉得回來!”
毛高仁的聲音一向粗獷,吼起來更是方圓百里都能聽見。
不一會便有鄰居將頭從窗戶、陽臺等位置探出來。
姚子綺覺得十分難堪,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雖然沒什麼醜,可畢竟是家事,哪能大庭廣衆下這樣開腔。
在方美香的觀念裡,姚子綺不是家人,自然算不得家事,就算丟臉也不丟她的臉,於是添油加醋,嘲諷道:“能回來就不錯了,這一晚上加一上午的,誰知道睡哪去了!”
毛高仁一聽,這還得了,他一向對姚子綺有邪心,只是鑑於方美香的威嚴,平日裡儘量裝得跟孫子似的,一旦獨自到姚子綺跟前,卻是摸着她的手笑個不停,嘴裡左一句閨女又一句閨女,巴不得將心都掏給她。
姚子綺剛到他們家那年正好八歲,其實一開始毛高仁和方美香待她還是極好的。他倆結婚多年也沒生個一男半女,陡然有了個這麼大的孩子,雖然不是親生的,話也不多,可到底懂事貼心,兩人倒也養得心甘情願。日常生活中偶爾也會產生小摩擦,可絕大多數日子裡都是其樂融融的。
一直這樣下去何嘗不好,可毛高仁耐不住。隨着姚子綺的日漸長大,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發育的胸部要比同齡的孩子們大出一倍,毛高仁就像變了個人,每天視線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小眼神火辣辣的,再不像從前,姚子綺沒來由發憷。正是青春期的年紀,加上是收養關係,也不敢跟方美香說。
女人是直覺異常靈敏的動物,方美香嗅到蛛絲馬跡後,對姚子綺漸漸生了厭惡,再不許她沒事坐在客廳,有時也會忘了叫她吃飯。她的胃不是很好,便是那時落下的毛病。
讓方美香徹底翻臉還是在她讀初二那年的某個夏天,她像往常一樣放學回家,恰逢方美香有事外出。一進門就見毛高仁笑眯眯的走上前,對她一陣噓寒問暖。姚子綺對他本就有些牴觸,這時更加防備起來,沒說兩句便低頭往自己屋裡去。她轉身要鎖門,毛高仁跟在身後,大掌一推就阻止了她。毛高仁雙腳一邁進去,立刻關了房門。
他畢竟也沒真做出過什麼過分的事,姚子綺這時也是懵懵懂懂的年紀,哪裡知道人心難測海水難量的道理,加上臉皮薄,心裡又非常渴望之前的那種親情,便不敢再出言阻止。
她穿得薄,上身是件簡單的白色t恤,穿得久了,領口有些變形,鬆鬆垮垮堆在脖子上,發育的胸部便若隱若現。
毛高仁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胸部,只覺那一團渾圓令人遐想無限。尤其她似懂非懂的模樣,讓原本白皙的臉龐倏然兩片飛紅,他心裡更是奇癢難耐,伸手就想去碰她。
她一驚,“叔叔。”
聲音不大,恰好讓毛高仁記起自己的身份,笑得格外和善,“來來來,快坐下做作業。”他的手裡拿着一把蒲扇,改爲搭在她肩頭。
她微微掙脫,他似不知道,推着她就往她牀前的椅子上坐,半天沒鬆手。
姚子綺再小,這時也緊張起來,“叔叔,你出去吧,我做作業不習慣身邊有人。”
毛高仁慈眉善目的,朝外頭瞧了眼,“沒事,天熱,我給你打打扇子,來,快寫吧。”說着私自從她肩頭卸了書包,又將她包裡的書一股腦倒出來,左右翻找。
姚子綺一向是極愛惜書的,見狀忙從他手中抽出一本,“就這個。”正是數學老師佈置的課後作業。
毛高仁笑呵呵的,“數學好,數學唸了人聰明。記得你打小算術就好,我和你媽沒少在人前得意。”
他主動提及從前,姚子綺也不禁想起剛來他們家的那幾年,歡聲笑語的,很是懷念,緊張的情緒跟着緩緩放鬆,壓根忘記了如今的處境。毛高仁見狀愈發壞了心思的說她小時候,姚子綺聽着頓覺無比暖心,感覺又像是回到了從前。
待她徹底放鬆了警惕,毛高仁才道:“先做作業,小時候的事等你做完我再跟你說。”
姚子綺笑着點頭,其實他跟幾年前一樣,一點沒變,變得是她,長大了也多心了。
她翻開老師佈置的作業,毛高仁坐在她身旁,一手抓住蒲扇在她身後替她扇風,微微的涼意,很快讓她沉浸在書上題庫裡。
毛高仁的手這時神不知鬼不覺的貼上了她後背……
她正與題海大戰,所有精力都被吸進去,哪裡還能注意到貼在她身後,各種薄薄一層衣料不斷遊走的大手。
毛高仁望了眼牆壁上的時鐘,斷定方美香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色膽越發大起來,身體裡的那股邪火完全不能滿足僅僅如此,雙手着了魔一般,分開自她身後往前撫觸。
姚子綺奮筆疾書,一道題正答到結尾,只差個步驟,猛然胸前一緊,嚇得彈跳起身,手中的筆當即掉在地上。
毛高仁自然早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快一步將她摟緊,將她身子緊緊貼着自己。
姚子綺何曾遇到過這樣的場景,大驚失色下只覺有什麼抵着自己,嚇得無法言語,“……叔叔。”
毛高仁激動得難以自制,嗓子裡逐漸有了粗重的喘息,“乖,讓我疼疼……”一手就要去掀她衣服。
她驟然驚醒,哪裡是什麼慈父,儼然是頭餓狼!極力掙扎起來,“不要!”
十四五歲的姑娘,哪裡敵得過正直中年男人的力氣,毛高仁輕輕一推便將她推倒在牀。她本就瘦,這時四仰八叉的躺着,毛高仁覆上去時,壓根看不到她。毛高仁是典型的中年發福,年輕時也曾名譽鄉鎮,如今肚子大得跟吹起來的氣球,臉也肥了一圈。姚子綺只覺五臟六腑俱裂一般,一口氣呼不上來,又咽不下去,卡在嗓子裡火灼一般,胸腔裡更是難受得緊。
這事毛高仁向來在行,撅起屁股三兩下扒爛了她衣服。姚子綺就是再用勁,也無濟於事,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叔叔……叔叔……你放開我……”
精蟲上腦的毛高仁哪裡還有理智可言,急不可耐的要去吻她,她急得左右扭頭,就是不讓他得逞。一番追逐,毛高仁也懶得將重心放在此地,轉頭便往她身上親。
姚子綺腦子這時忽然清明起來,哀求半響也未湊效,便尋思着換個法子,裝作十分乖巧又圍棋的樣子,“你皮帶擱着我了。”
毛高仁見馴服了她,喜不自禁,再怎麼着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微微起身去解皮帶。姚子綺見機不可失,使出渾身力道,奮力一推,毛高仁注意力正在皮帶上,一個不察竟被他掀倒了。
姚子綺猴瘦的身子飛快的從牀上滾下去,連跌了幾下就快跑到門口了,卻還是被趕上了的毛高仁一把住在了頭髮。
她痛得一聲慘叫,毛高仁這時不再憐香惜玉,拽着她的頭髮將她仍上了牀。再壓上來時,格外興致高昂,猴急得就要去解她褲子。“綺綺乖,來,讓我親親,讓我疼兩下。”她穿着牛仔褲,又極其不配合,費了半天勁才拉開了拉鍊。
方美香便也是這時回到的家,她手提包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聞姚子綺屋中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走過去一細聽,哪還得了!心裡的火噌一聲燒到臉上,她砰地一聲推開房門,扯着尖銳的嗓子大罵,“你們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
奮戰中的兩人皆是一愣。毛高仁匆忙回頭,姚子綺如臨大赦,迅速推開他,翻身下來,佝僂着身子還未站定,被殺氣騰騰的方美香一個巴掌呼出老遠,跌在地上。口中痛罵,“我打死你這個小妖精!狐狸精。”隨手抓起一根雞毛毯子,胡亂往姚子綺身上招呼。
姚子綺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媽,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嗚嗚……媽……”
方美香發瘋一般,左防右防,家賊難防,到底是讓他們滾到一塊兒去了!氣得破口大罵,“我他媽就是養條狗也比你這白眼狼好,啊?你勾引誰不好,居然勾引我男人?!”任憑姚子綺怎麼辯解,她都一口認定是她勾引了她,恨不得一棍子將她打死!
毛高仁見是方美香如驚弓之鳥,瞬間蔫了。怕引火燒身,小心翼翼移動身子,恨無遁地之術。
方美香棍棒如落雨一般打在姚子綺光潔的背上,雪白的肌膚立時紅腫一片,她才稍稍有絲解恨,眼角餘光便捕捉到毛高仁悄悄移動的身軀,臉色立時黑了。撇下姚子綺,怒氣衝衝走到牀前,一把將毛高仁的頭髮拽在手心,大力一扯。毛高仁豬嚎一般,竟也不敢反抗,任她一路拉扯着出了房門。
方美香餘怒未消,對着跌坐在地的姚子綺怒道,“小狐狸精,你給我好好呆着,一會再找你算賬!”又砰一聲將門帶上。
毛高仁在方美香的威嚴之下,自然是一句實話都沒,加之親耳聽到方美香口口聲聲說是姚子綺勾引他,便將一切責任全部推脫到她身上。方美香也不傻,心裡自有掂量。只不過礙於面子,她也不會拆穿他,就算傳出去,勾引也比主動來得讓她有面子些,至少說時不會感覺那樣難堪。
自那之後方美香對姚子綺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非打即罵,姚子綺就是再小心翼翼也免不了出錯,方美香逮着機會便惡語相向,越罵得姚子綺臉色蒼白越覺得解恨,漸漸的彷彿成了習慣,態度越見囂張。
好幾次罵得姚子綺忍不住想離家出走,可到底念舊,思及曾經她對她的好,又是被她撞到了那樣的事,便一再忍住了。
方美香是典型的小井市民,罵人都不帶打草稿的,半小時之內絕沒有一句重複的話,有時候連毛高仁也未能倖免,好好的一頓飯最後吃成了一肚子氣。毛高仁私心裡還是挺疼姚子綺的,如花的姑娘,自然能吸引男人的保護欲。只是礙於方美香的殘暴,他也不敢明目張膽,又怕一直這樣下去,哪天會將手裡的鴨子嚇跑了,便在晚上對方美香一番溫存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美名其曰,“就算是養條狗,也得讓它看着家不是,咱在那丫頭片子身上花了不少錢,你若一直這樣將她罵走了,咱的錢豈不是白花了?要我說倒不如等着養大,然後讓她替我們賺錢。”
一席話說得方美香茅塞頓開,略一思索,沒多久便讓姚子綺輟了學,連哄帶騙的讓她出門打工,如此還能斷了毛高仁的邪念,真是一箭雙鵰。
毛高仁原本還指望着近水樓臺先得月,哪知道她會來這招,悔得跟什麼似的。唸叨了這麼些年,終於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回來了,一聽方美香那話,想到她不知睡是在哪個男人懷裡,畸形的醋意生出來,他養了這麼多年,半分便宜也沒佔到,那些個男人才跟她多久,身子都被他們摸光了,哪裡還能忍得住,衝上去就是一巴掌。
毛高仁下手真重,一巴掌打得樓與樓之間都有迴音。
彼時,鄔浪和一行人正往那個方向走,背對着他們,之間又有細小樹枝遮着,原沒注意到,忽聽身後啪地一聲,又重又狠,衆人視線不由都掃過去。
碧藍的天空下,那一片所有人都西裝革履的,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厚重的毛呢大衣,穿戴極爲整潔。鄔浪首當其衝,更是衣着筆挺,毛呢的大衣長極膝蓋,愈發顯得長腿健碩。他面上笑意吟吟,氣勢如虹的站在人羣中央,溫暖的陽光下一頭微黃的髮梢格外醒目。
鄔浪從紀安市來到京華,倒不是爲了姚子綺,只是涉足房產。早聞言京華老城區會有大變動,政府意欲擴建改建,以便招商引資,只是礙於資金有限,遲遲未能運作。而鄔浪嗅到商機,那一帶靠山,有未開發的天然溫泉,若能爲己所用,那今後的盈利無可估量。他在紀安市可以隻手遮天,可這京華卻是不能,讓人引了門道,他便機不可失的乘專機趕了過來。
他的入駐,自然深得市領導的重視,一番交談無比順利,當即便派車要同他一起前往考察。
一行人言談舉止不俗,邊走邊探討,鄔浪更是器宇軒昂,和核心人物走在最前頭,不時交換着意見,看得出兩人相談甚歡。緊跟兩人身後的隨從們樂見其成,臉上亦是笑意深濃。
身後陡然一響,鄔浪連轉身的姿勢都顯得異常有格調,恰到好處得處事不驚。一眼看過去時,臉上猶掛着淡淡的笑意,視線透過中間一片光禿禿的樹枝細縫,視線觸及到姚子綺的臉,先是一怔,怎麼是她?!隨即便聽毛高仁勃然大怒的聲音傳來,“到家都不回來睡,你這一晚上都到哪鬼混了?!”
鄔浪那笑便如霜一般結在臉上,視線也變得冷冽。
衆人都看向姚子綺,因轉過了身子,鄔浪便形同站在最後一排,可就是那樣的位置,還是讓人察覺出了他的異樣,原本優雅的臉上如同戴了一張冰冷的面具,光看着就讓人覺得陰風森森。
姚子綺捂着臉,不用看也知道探究的眼光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但就是忍不住朝某個方向望了眼。也正是這一眼,她如被雷擊,怔在原地。
隔得那樣遠,黑壓壓一片人羣裡,即便隔着數以百計的枯枝,她還是一眼望見了他。其實她眼底氤氳橫生的,哪裡真看得清他面目,只不過是模模糊糊的一個影,她卻十分肯定是他,除了他,她想不到她認識裡的人,還會誰有這樣傲視天下的姿態。
那一剎那,他身邊的那些人,那些物,瞬間化作虛無,鄔浪長身玉立,站在那如神祗一般。
方美香卻沒發現異樣,嘴裡說出來的話格外難聽,“你應該問問得了多少好處?總不能又這麼白白讓人睡了!”
她聲音帶着女人嗓音裡獨有的尖細,又刻意說得大聲,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她在人前越是將姚子綺貶得一無是處,便越能顯示出她所做的一切皆是情有可原的!
那一個又字,無形中在鄔浪心口烙下一個印跡,他視線由冷轉怒,怒倒極致反又冷靜下來,眼神看人都似隔了一層冰,冷到沒有絲毫溫度。
毛高仁被方美香刻意吊得怒火中燒,變態的佔有慾讓他抓起一旁的木棍就要讓往姚子綺身上打。
鄔浪身旁的那些人都是心思玲瓏的,誰還能沒點眼力勁,瞧着他神色突變,臉上異樣,目光盯在那一家三口身上。看他們樣子不像是大富大貴之人,應該不會和他有什麼深交,可見他眸光盯得那樣緊,倒似忽然有些明白。只是捂着臉的女孩模樣生得固然不錯,但鄔浪這樣閱人無數的男人,怎麼可能會被她所吸引住?想必只是這樣的一幕入不了他的眼,引起了他的不悅而已。如此一想,便趕緊有會看眼色人跑了過去。
毛高仁正要落下的手,忽然被兩隻大手抓住,“喂!幹什麼呢?!”
雙手突然被人反綁,毛高仁火冒三丈,又聽到是個年輕的男聲,口氣還不客氣,立時便想成了是姚子綺新勾搭上的男人,氣得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對面的方美香忽然變了臉色,使勁朝他擠眉弄眼的。
反綁住他的人,這時用力將他往前一推,他趔趄了兩步才站穩,這才發現來人穿戴非凡,皮鞋擦得鋥亮,一看便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那人也懶得同他廢話,直接壓低聲音,怒喝,“沒看見有領導在陪貴賓視察麼?若捅出大簍子,把你們一個個都抓起來!要教訓回家教訓去,別出來丟人現眼!”
鄔浪和市領導如今所走的這條線,是臨時起意,並不是當初制定好的路線,沒有提前做準備,突發情況無可避免。
毛高仁這才瞧見對面的大樹底下站着一大波黑衣人,外圍有拿着專業相機拍照的,有握着話筒採訪的。
“還不滾!”
他恍然驚醒,再沒水準也知道那是他惹不起的一幫人,笑得諂媚,巴結道:“是是是!”拉着方美香就要進樓,卻發現姚子綺木樁一樣愣在那,捂着臉眼睛也不知道看在哪,心裡又氣又急,跑過去一把拉着她胳膊,“還不快給我回去?!”
姚子綺被他拉得險些摔倒,如夢初醒,總不能信會在這遇見他。慌亂間再去看時,他卻已轉回了身,只留給她一個挺拔的背影,遺世獨立般。
鄔浪心緒起伏,情緒控制得極好,來得快去得也快。畢竟京華市的門道他還未摸清,想在此長遠發展,自然不能太過張揚。一轉身,臉上又是笑意融融,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衆人的幻覺。
市領導見狀自然十分歡喜,又同他踩點了幾處才提議回程。
姚子綺被帶上樓,心情跌落到了谷底,連說話都不想。毛高仁餘怒未消,可一見她臉腫得老高,又生出疼惜,忍不住就想去摸她。
姚子綺一個撇身,定定地站在離他極遠的地方。
方美香這時一把從她肩頭將挎包搶了過來,她也只是靜靜看了一眼,低頭往自己的房間走。
方美香打開挎包,毛高仁也湊了過去。兩人對着裡面一陣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錢包,一打開,居然只有十塊錢的零錢!氣得將包扔在地上,追上去問,“死丫頭!我說你的錢呢?!”她哪一次回來不帶錢的?
姚子綺一直期待着能和他們回到曾經,這時忽然不想再堅持,眉頭下意識皺起來。自賺錢至今,她還是頭一遭這樣表現出心裡的不悅,對他們的問話置之不理。
方美香強勢慣了,哪裡容得了她這樣無視自己,氣得將她往後一拉。
姚子綺被她拉得索性轉了個身。
“該不是把我們的錢給那老不死的花了吧?!你是不是對那小子還念念不忘啊?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把我們的錢拿去孝敬他媽?”
方美香的話像炮筒一樣轟過來,姚子綺壓抑到了極致,聲音跟着冷下來,“那是我的錢!”
方美香在她面前一向口無遮攔,這時忽聽她反駁,心裡又氣又莫名畏懼,“怎麼?你的錢就不是我們的錢了?你去左鄰右舍問問,誰家閨女出嫁前的錢不是上繳父母的?也就是……”
她還在巴拉巴拉說着,姚子綺卻已不願再聽,她聲音是前所未有的疲倦,“我累了,你們不要逼我。”否則,她只能選擇逃離。曾經的眷念如果變成如今的枷鎖,那麼她還有何意義一直堅守?
門,不輕不重的在毛高仁和方美香的眼皮底下合上,她一肚子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口,與毛高仁四目相視,任誰都聽得出姚子綺那話裡的含義。
“她……她什麼意思?”方美香不願肯定。
毛高仁也是後怕,過慣了飯來張口的生活,哪裡還願意再出門討生活。再說這女兒他都等了十幾年了,碰還沒碰呢,就這麼逼走了哪裡甘心,“走走!回房去說!”
兩人一徑去了臥室。俗話說夫妻齊心合力斷金,這一旦反向了矛盾便也出來了,方美香和毛高仁雖都打着姚子綺錢的主意,可到底都還有別的心思,毛高仁生怕姚子綺走了,埋怨道:“你下次說話輕點,臉皮再厚的人也禁不住你那一說啊!”
方美香跳起來,“怎麼着?你這時曉得心疼了?剛打她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想着她在哪個男人身下心裡作怪,不舒服了吧?”
“你說什麼呢?不是你讓我給她點顏色瞧瞧的?這時又說這話,還能不能好好過日子了?”
“我怎麼沒想好好過日子,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花花心思……”
兩人先還知道控制音量,儘量不讓外面的人聽見,可後來你一言我一語就吵了起來,方美香本就是個控制不住情緒的人,一旦被點着,再想滅了火氣就難了,等毛高仁意識到姚子綺還在隔壁屋裡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方美香的話就跟炮珠子似的,噼裡啪啦落下來。
姚子綺在臥室裡冷靜了好一會,才稍稍撫平了情緒,然而主臥裡的咒罵聲卻越來越大,一字一句像無數根鋼針插入她心口……
他們說,誰勾引誰,真當人不知道呢?
……
他們說,是誰說要拿她當做搖錢樹的?
……
搖錢樹……
呵!她一聲苦笑,終於明白了,這麼些年,她在他們心目中的位置……
當兩行清澈的淚水沿着她悽婉的眼角滑落,也順帶澆滅了她心底最後的一點期待。
方美香對着毛高仁一陣狂風暴雨般襲擊後,情緒終於淡定下來。毛高仁想到那些大小舅子們,敢怒不敢言。
方美香嘎吱將門打開,不料門外,姚子綺如雕塑一般站着,面無表情。她嚇了一跳,也不知她聽去了多少,本能心虛起來,“你、你、你站這幹什麼?”
毛高仁聞言臉也變了顏色,“子、子綺。”
姚子綺渾身很冷,此刻光這樣站在也覺得受不住似的,她努力吞嚥了下涌在喉間的酸澀,“叔叔阿姨,我們……解除關係吧?”
“什麼?”方美香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喊我們什麼?你再說一遍?”
姚子綺卻不再言語,視線自長廊望出去,透過洗手間的單面窗戶,落在對面的屋脊。
方美香卻已開始動手,一遍一遍在她身上捶打,“我養你這麼大容易嗎?翅膀硬了就當我們是包袱,要甩了是吧?想當初你十歲那年,大年三十的,你高燒不退……”對她方美香也並非真的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只不過心裡有了疙瘩,看哪都覺得不順,又被大把的金錢迷惑住了,一時間迷失了方向,驟然聽她說要脫離關係,也不知怎麼就滿心淒涼起來。
她邊哭邊說,手如雨點般捶在姚子綺身上,姚子綺被她打得受不住,可硬挺着,她的話,她聽在耳裡何嘗不是柔腸百轉?可畢竟傷得太深,已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
方美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哭訴了半天,見她一直不吭聲,顯然是去意已決,怒羞交加之下,立即換了一副嘴臉,“要斷也可以,先把當年我們養你的錢還了再說!”
姚子綺只覺心裡咔嚓一聲,有什麼東西碎了一般,疼得她半天才緩過勁,“……好。”
“哪那麼容易?!”毛高仁突然一副窮兇極惡的樣子,“別說是養你的錢!就是將來我們老了,這筆錢你也是躲不了的,別以爲解除了我們的收養關係就沒你什麼事了,老了照樣得你伺候!”
姚子綺的心早已一片冰涼,他們此刻說的任何話於她都是一樣的,她神色悲慼,目光空洞,沒有焦距的視線停在很遠的地方,“好,我給你們,都還給你們……”從今以後,她再不是他們的搖錢樹!
她忽而用力,猛地推開方美香,腳步踉蹌的跑出去。
水霧瀰漫中,她只覺眼前的路一片漆黑,稍不注意便會跌得粉身碎骨。她試着努力逼回眼底的淚水,可豆大的淚還是忍不住滾出來,她吸了吸鼻子,使勁用手在臉上一抹,冰涼的液體迅速被擦乾,就如沒有存在過。
她走得急,腳步飛快,兩旁的樹影房屋不斷向後倒退,耳旁寒風呼呼。她心裡噎得慌,一口氣接着一口氣呼不上來,難受至極。經過不遠處小小的巷口,一個黑影在眼角餘光一閃而過,未及細思,斜刺裡伸出一隻手。
姚子綺直覺有異,可到底遲了一步,等反應過來時已被人雙手扣住肩頭,狠狠抵在了牆上。
她啊一聲,驚呼聲只露出了一半,另一半便消失在口中。她背脊重重摔在牆上,痛得渾身血液盡往腦門上涌,所有細胞都在叫囂着。
鄔浪動作矯健,身手快到不可思議,在她還未看清來人,一口氣剛呼出一半,薄脣便已欺上去,報復性啃咬起來。
他抵得她極緊,恨不能將她擠入他的身體,而她背後是凹凸造型的牆壁,擱得她肩胛骨生疼,他鉗住她不放,她稍一掙扎,他便將她更緊的壓進去。
他的脣舌,帶着她熟悉的溫度和強悍闖進來時,她便已知曉來人是誰。知道是他,她竟奇怪的沒有反抗,只是被他咬得生疼時忍不住唔了一聲。她下脣應該破裂了,被他火熱的舌頭一掃,她瞬間嚐到了那絲血腥味。
他吻得她更用力,發狠一般。
從小到大一直集聚在心頭的委屈與不甘,在那一刻如狂風般席捲而來,頃刻間將她整個淹沒。眼底的淚花在那一瞬,如決堤的海,奔涌而出,碩大的淚珠止都止不住……
鄔浪肆掠得在她口中一頓掃蕩,忽而感受她面部的涼意,心裡微愕,卻不肯停下動作,直至將她胸腔裡最後一點殘存的空氣都抽走後,才面含怒色的鬆開她。
她臉色蒼白如紙,一邊臉頰高高腫起,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鄔浪忽而想起毛高仁之前那話,她那一晚上都到哪鬼混了?又想起方美香口中說總不能又這麼白白讓人睡了,他們是她父母,總不能連這也編排她!不由怒意大發,臉上極是厭煩的樣子道,“裝出這副模樣,哭給誰看呢?”
姚子綺就像被人生生扇了一巴掌,被淚水浸泡過的眸子晶亮而冰涼。
她看着他一言不發。
他心頭驀地一緊,卻硬着嗓子嘲諷的譏笑,“說吧,別人給你多少錢,哥多給你雙倍就是了。”
那一刻的感受,姚子綺永遠記得,難堪、悲憤、羞辱齊上心頭……毛高仁的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或許是從小聽慣了,又或許她根本不在意那樣的一個人,所以不覺得難堪,然而,和他相識這麼久,她以爲他至少是瞭解她的。
所以願意搬進她家與她同住。
所以沒事總要粘着她。
所以……
所以……
卻原來,都不是。
任何一個女人,無論什麼樣的,只要他看上,便都可以。
這樣的認知,帶給她的打擊似乎比起方美香與毛高仁的還要大,還要猛烈。
她忽然站不住,鼻子裡酸澀不已,強忍着纔沒再讓眼淚掉下來。“你能給我多少錢?”她紅脣一笑,無限淒涼,“你能給我多少錢呢?二十萬?三十萬?還是五十萬?”
她這樣的回答,他應該是勃然大怒的,然而沒有,現實是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他心房的位置猛烈抽動起來。那樣的感覺,是不曾有過的,陌生到連鄔浪自己也怔住了,茫茫然看向她。在這個世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女人給過他那樣心痛的感覺,連青青也沒。
“你要多少?”那一刻,於鄔浪而言,就是她要得再多,他也願意給她,不爲其他,只爲心頭的那一陣刻骨銘心的鈍痛。
然而在姚子綺眼中卻不是那樣,他問她要多少,無異於問她賣身的價格。明明早在心裡告誡過自己,這個男人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認真不得,這時卻還是生出了痛意。
“二十萬,哦不,五十萬。”她說得那樣認真,認真到真有賣了自己的意圖。
鄔浪面部表情半分未變,將她抵着牆上的姿勢都沒挪動絲毫,可眼神明顯冷了。
他的臉離得她極近,近得兩人都能看清彼此肌膚上的絨毛。呼吸一深一淺,交相呼應,曖昧又疏離。
他久久不說話。
她亦不言語。
太陽餘暉灑落在兩人的腳踝,那樣低的位置,自然讓人感受不到溫暖。
兩顆心,隨着時間的推移,徐徐冷卻……
姚子綺眼底的悲傷逐漸褪去,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再回眸,聲音也變得風塵,“鄔先生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她這時的笑,其實很是妖豔,若放在從前,必是鄔浪極喜歡的,可如今,只覺礙眼,無比的礙眼!他緊緊盯着她一雙鳳目危險的眯着,面部表情卻是興致瞭然,渾身一股冽然之氣。
姚子綺豁出去了,“鄔先生曾經說過,我們可以做筆交易,那麼現在晚不晚?”
鄔浪沒想到她還記得,那次在千錦匯不知喝多了還是怎麼了,對着她就無聊的說了那話。記得當時她是怎樣回答的?對不起,我沒興趣!怎麼,她現在來興趣了?
她雙臂微掙,一手輕柔的撫上他胸膛,隔着不算厚實的衣料緩緩打圈,動作雖不熟練,亦不生澀,尤其嘴裡的話,說得那樣風塵味十足,任鄔浪再怎麼相信自己的直覺,也要忍不住懷疑她的曾經。
既然要賣,不如將養父母的那筆帳一起算上。她莞爾一笑,聲音媚而不嗲,“五十萬。”二十萬還給王蒙,三十萬還給養父母,從此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
鄔浪良久才淡淡出聲,“幾次?”
姚子綺眼角一跳,他指望幾次?
“一次?”他問。
她沒直接回答,可神情擺明了那意思。
鄔浪輕眯着眸子,彷彿是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從鼻腔裡嗤笑一聲。“五十萬,你也真夠敢開的!是誰給了你那麼張大臉?誰給你的自信?”
姚子綺佯裝沒聽出他的打擊,橫着心,“交易嘛,都是願打願挨的,沒人逼誰。”
須臾。
“一萬,一次。”鄔浪薄脣微動,嘴角冷笑,“我給你的最高價。五十萬,五十次。”
姚子綺一聽五十次,臉色微變。裝出一副深諳此道的樣子,“十萬,一次。”
“五千!”
姚子綺本想着,反正和這男人睡了也不止一次,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拿了五十萬,從此銷聲匿跡,再也不會有姚子綺這個人。她也知道這想法挺鴕鳥的,可是有什麼辦法,唯一能讓她急速逃離的只有眼前這個男人,可她哪知道他總要與她背道而馳,五千,五十萬,那豈不是遙遙無期!“你——”哪有人這樣講價還價的?
偏鄔浪就能,他薄脣說得溫柔,“要知道,我若不想,一分不拿,也能讓你乖乖躺到我牀上。”吐出來的字,殘忍如斯。
姚子綺這下徹底不敢造次了,可一想到五千又很不心甘,“那之前的能算上嗎?”她問這話時,並未深想,只是本能覺得若將之前的也算上,那後面就要少好多次。
鄔浪原就沒認真,不過是順嘴逗逗她,她這話一出口,他幾乎要爆笑出口,“你見過這事還算舊賬的嗎?”
“可也沒說不能!”
“那按你的意思,我現在要付你多少?”
她臉一紅,眼光猛地捕捉到他眼底的促狹。
“你好好算算,等算好了告訴我。”
“我……”
鄔浪豪不避諱,傾身貼到她耳邊,語氣輕佻,熱浪滾滾襲向她,“也真夠辛苦你的,咱這事的次數也還得你勞心記着。”
姚子綺只覺耳邊滾燙,灼得人肌膚都燙起來,本意是替自己找退路,沒想到一經他口,反倒成了挖坑給自己跳。
鄔浪這時擡手向腕間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一會還有飯局,收斂了情緒,正色道:“要錢幹什麼?”
姚子綺咬着脣不做聲。
他隱約猜到其中的二十萬,卻不知道剩下的三十萬她要幹嘛,“急嗎?”
姚子綺見他話鋒突然轉變,再不甘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鄔浪突然間鬆開了她,轉身往車內走。
姚子綺沒明白他的意思,木然的站在那一動不動。
“上車!”
他鑽進車裡之前,丟下一句話。
她躊躇了半晌,深呼吸了幾次,終於還是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陽光自車前的擋風玻璃照進去,他一張臉便如渡了一層金光,閃着無上的光芒,連同手裡握着的那支金色鋼筆也泛着優雅的貴氣,見了她,淡淡擡眸,修長的指在筆筒中間一陣旋轉。
她剛坐進去,就見他將一紙遞來。
她視線下撇,就是再沒見過,也知道那是張支票,看字跡就知道是剛寫的,落款部位的鋼筆字,寫得氣勢如虹,筆鋒銳利如刀。
他們之間發生過很多次關係,可從沒一次讓姚子綺覺得心裡酸楚。曾經他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然而現在,他買主,她是下家,同樣的兩個人,扮演的角色已截然不同。
姚子綺深呼一口,知道這一接,就意味着真的是把自己賣了,然而想到王蒙,想到方美香和毛高仁,一閉眼她輕輕捏住了支票的一角。
鄔浪指尖一鬆,支票一端沒了支撐,樹葉一般耷拉在姚子綺手背上。
她心神一凜,鄔浪帶給她的第一次太過痛苦,以至於一想到要在車裡心裡就有陰影,“能換個地方嗎?”
車內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她即便聲若蚊蠅,他還是清晰的聽見了,他足足用了一分鐘的時間才消化掉她心中的意思,濃黑的眉頭高高挑起,興致極濃的盯着她雙頰,發現真的有團可疑紅暈後,一時間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怒。瞧她緊張得樣子,雙手攥得緊緊地,身子也繃得僵硬,心裡又莫名舒坦了些。
半響沒了迴音,姚子綺不敢看他,當他不樂意,一咬牙,“不換也行,那……來吧!”凜然決絕的表情就跟上刑場一般。
她閉了眼睛許久,也不見有人覆上來,只是感覺面上被兩道目光無聲鎖定住,微一睜眼便見他一張臉,映在碎金子一樣的金黃的光線中,面目似笑非笑,滿滿都是看好戲的神情。
“我有說現在跟你交易?”他好整以暇,幽幽開口。
她一愣,“你什麼意思?”剛剛不是說好了嗎?
“我說姚子綺,你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本領是與生俱來的麼?”他斜睨着眼看她,眼角狡黠的眨巴,“就你那死魚一樣的牀技,也好意思收我五千?”一千他都嫌貴好吧?!
他成功的見她俏臉一紅,吃癟的模樣,心情大好,倍覺解氣。
姚子綺方知被他耍了,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問,“你到底想怎麼樣?”他給了她五十萬,不可能白給吧?
鄔浪手指做梳,在額際輕輕一帶,囂張而狂妄的一個甩頭,“也沒想怎麼樣,交易嘛,具體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那怎麼行?!既然是交易,條件當然要提前講好。”不然她怎麼知道他後面會不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鄔浪鄙夷的神色自她面上劃過,語氣裡的威脅成分顯而易見,“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別跟我談條件!”
“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下車!”鄔浪開始下逐客令。
姚子綺尷尬的坐在副駕駛椅子上好一會,手裡的支票一直捏着,拿不是,不拿也不是。
鄔浪發動引擎,見她還不下去,嘶了一聲,“你就這麼想我,巴不得我現在把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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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字數,我時速只有一千,我也想能達到別人三千四千,甚至更高七八千的,但我資質有限,目前就只能想想,我每天三四點起來寫到七點最多四千。不過說不定以後能提高。
關於進展,大家覺得慢,抑或是湊字數,其實歸根結底還是我字數更不上來的緣故,一天三四千比起人家天天萬更的,我確實太慢了。
關於更新,我坑品的確不好,說多了都是藉口,更少了情節不好把握,更多又寫不過來。追文的大都是妖粉,包子粉、四粉以及22的粉,搞成這樣我也覺得自己異常悲哀!每天的日子過得跟趕集似的…
如果這段話給我留言的親們還能看見,我心存感激,如果沒機會讓你們看見了,我亦心存感激,空頭的支票我也不想再開,願親們身體健康,永遠吃嘛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