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馬路變得喧鬧而混亂起來。
“哥……”
“哥你別死……”
“慕晏辰,你不要死……”瀾溪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在混亂的救護車上面抱着他的肩膀和頭,眼淚爬滿了整張臉,帶着哭腔說着,一隻顫抖的小手不斷地抹掉他額頭上的血,可是才抹掉了又涌出來。
巨大的恐懼將她席捲,整個世界都在晃,她眼裡卻只有他額頭上不斷冒出來的血,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小姑娘你別抱着他,先讓他平躺!”護士蹙眉呵斥着她,想從背後扯開她。
可剛扯開她一隻手她就哭出聲來:“他是我哥哥,爲什麼不讓我碰他!!”
護士都被她喊得一個愣神,半晌才冷着臉吼回去:“要救人啊!你難道真的想看他死嗎?!”說完一個用力將她推到一邊去了。
近乎眩暈的劇痛中,視野都是可怕的猩紅色,慕晏辰濃密的睫毛被血覆蓋,緩緩睜開,唯一看到的就是那個纖細的身影,雙手撐地,靠在車壁上,滿臉的悲傷和淚水,還有眼睛裡天塌了一般的恐懼。
在救護車上忙碌的醫生和護士中間,他俊臉蒼白如紙,緩緩朝她擡起了一隻手。
她渾身一震,迅速爬過來聽他說話。
“別哭……”那低啞如霧的嗓音,暈散到了塵埃裡,她卻還是能夠聽見。
一抹極淺的笑綻放在蒼白俊逸的嘴角,慕晏辰在劇痛裡卻彷彿得到救贖一般,側過臉靠近她耳邊,低啞出聲:“別哭,瀾溪……你這樣哭,我就不敢死了……”
——瀾溪,你這樣哭,我就不敢死了。
暗啞卻清晰的幾個字,如同驚雷一般,在混亂顛倒的世界裡,炸進了她的腦海。
***
莫如卿從家裡得知消息往醫院趕的時候,腳下頻頻發軟,幾次都險些軟倒在地上,被旁邊的管家扶住,莫如卿又掙開,猩紅着眼睛繼續往裡走。
長長的走廊裡充斥着消毒水味兒。
莫如卿找不着方向,幸得管家指了指急救室亮着的燈,她才朝那個方向奔去。
“進去多久了?幾個小時了?撞到哪兒了哪個醫生知道?”莫如卿拍了幾下急救室的門沒有絲毫的動靜,便急匆匆地朝着醫務工作室奔着尋去,“醫生,醫生!”
管家拉住她:“太太,醫生們都在裡面,現在都忙着,咱們等少爺出來再說吧!”
“等?”莫如卿眸子裡襲上淚水,激動地說道,“讓我等着也要先給我個說法,他前幾天還好好的,一大早上哪兒去出這種車禍!!”
急吼聲在醫院走廊裡迴盪着,一大清早不得安寧,護士醫生們卻已經見慣這種場景,面無表情地來回走着不做聲。
管家還在旁邊說着什麼,莫如卿沒有焦點的眼神緩緩凝固在了牆角。
一個嬌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手抓着自己的胳膊,五根手指上滿都是血,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她呆呆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無助而恍惚的模樣。
幾聲響亮的高跟鞋聲傳來,黑影籠罩上她的頭頂。
“……你不是該在學校嗎?”紅着眼睛,莫如卿壓着嗓音裡的顫抖,一字一頓地問道。
“瀾溪你擡頭看着你莫姨——你起來跟我說,晏辰車禍跟你沒有關係,莫姨信你!”帶着一點撕裂的聲音,從她齒縫間清晰迸出。
瀾溪把自己更抱緊了一些,把半個蒼白的小臉都埋進胳膊,只剩一雙被淚水打溼過的泛紅的清眸。
不要問她。
她比誰都害怕。
她比誰都記得半年多前母親去世,一個人的身體是怎麼從溫熱到冰涼,靈動到僵硬,母親最後咳出來的血液濺了她一身,後來,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那麼那麼愛她的人了。
她當時抱着慕晏辰的頭,一直不停地擦着他的血的時候,就是這種害怕到極致的心情。
失去了,就再也沒有了。
***
頭上的傷口縫了七針,腦部輕微震盪三條肋骨骨折,軟組織嚴重挫傷……但照醫生的說法,這樣的傷勢算是輕的,小心一些照料,很快就能恢復。
這消息,是在急救之後,莫如卿才准許管家打電話給慕銘升讓他過來的。
然而就算如此,瀾溪也免不了父親劈頭蓋臉一頓罵。
她一身血跡斑斑的校服沒有換,蒼白的小臉擡起,水眸閃爍着晶瑩的光,只看着慕晏辰被推進去的那個病房發呆,她對這樣的罵聲,習以爲常。
“說起來,你當時,怎麼跟你哥在一起?”渾厚沙啞的嗓音問道。
這話之後罵聲頓了頓,瀾溪睫毛一顫,也反應了過來,水眸接着看向父親的臉。
她屏息,水眸漸次垂下,不答話。
知道父親的怒火會因此升級,她蹙起纖眉忍着,卻沒有想到手腕被一隻手牽起,拉了過來,她怔怔的,擡眸纔看到是同樣眼睛紅紅的莫如卿。
“行了別罵了銘升,”莫如卿啞啞的聲音說着,一雙通紅的美眸看着瀾溪,輕聲道,“她身上也這麼多血不知道哪裡受傷了,去檢查下,再回家換個衣服吧。”
一點一滴微微的震驚,在瀾溪心裡蔓延開來。
說完之後管家便過來要帶她走,瀾溪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抓着滿手粘稠又可怕的血,回頭看了莫如卿一眼,看到了她眼底閃過的一絲幽光。
那到底是個聰明的女人,有些事情既然那麼難戳破,她就不問,等着自己看。
一絲毛骨悚然在背上驚起,瀾溪小臉白了白,回過頭跟着管家走了。
回家洗澡換上衣服,把受傷的膝蓋和手肘都貼上創可貼,她馬不停蹄地趕回醫院,壓着劇烈的喘息到病房門口,小手摸上門把,卻不敢進去。
“我哥醒了嗎?”她扭頭問旁邊一直守着的張嫂。
“醒了,”張嫂道,“不過少爺剛醒就在處理公事,公司的人找他說有急事,在裡面呢。”
瀾溪的眼眶,再次狠狠紅了一下。
擰開門,她擅自闖了進去。
裡面顧子堯和幾個人果然圍着他,低低地在說着話,整個病房裡充斥着一種嚴肅的氣氛。
慕晏辰聽到聲音,緩緩擡眸,目光落在了進來的人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