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哥,荀小姐這麼害怕,還是算了”,一道弱弱的聲音在蘇應衡身後響起。..
艾笙餘光瞟見楊採靜小兔子般的神情,似乎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壞了。
心裡憋着一口氣,艾笙一步步朝流血的男人走去。
在場的人皆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的動作。
抖着睫毛閉了閉眼,艾笙咬牙擡眼。
發現他流血最多的地方是鼻子,前襟溼透了,也不知道還有哪些地方受傷。
“要我幫你倒數嗎?”,蘇應衡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艾笙深吸一口氣,腳尖往男人大腿上踢了一下。
周嶽像石頭落地一般,在中間打圓場,“好啦,踢也踢了,散了吧”。
蘇應衡像沒聽見這話,眼眸像無波的海平面,直直看向艾笙:“雖然知道女人力道小,但也不用這麼作弊”。
很顯然,剛纔那一腳,他不滿意。
如果剛纔圍觀者的心態是看好戲居多,那麼此時更多的是對艾笙的同情。
艾笙眼裡蒙着一層淚珠,往後退一步,才發現鞋底沾了血水。在地上印出清晰的腳印。
她嘴脣驟然失去血色,肩膀抖動的幅度更大。
不等蘇應衡催促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的目光沒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停留,大步往走廊出口走去。
“你站住!”,男人的低斥聲在身後響起。
與他發緊的聲線一同響起的,還有其他人的抽氣聲。
這世上敢違逆蘇應衡命令的人,下場都慘不忍睹。
可這位吹花嚼蕊般的嬌柔女孩兒卻沒有這種危機感,步子越來越大,裙襬都快飛揚起來。
蘇應衡站在原地,臉色難看。在其他人緊張的注視下,他大步追了上去。
結果電梯已經合上,早已沒了她的身影。
封閉的空間裡,只有艾笙一個人。她出神地盯着光潔的電梯牆壁上的自己,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滴。
她擡手抹了一把臉,手機響了。
是周雲舒。
艾笙清了清喉嚨,才按下接聽鍵,“喂?”
“你在哪兒?”,周雲舒焦急的聲音響起。
“我先回去了,你們繼續玩兒吧”。
周雲舒扭頭瞧了一眼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男人,坐立不安地道:“你都走了,我們還玩兒什麼?你回家嗎?”
艾笙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剛纔……剛纔我表哥一時着急上火,你別跟他置氣”,她話說完,男人奪過手機,按下擴音鍵。
艾笙不太想說話,又是一聲敷衍的“嗯”。
偷瞄了一眼蘇應衡冰封萬里的眼神,她心裡七上八下,沒話找話說地補了一句:“都這麼晚了,千萬別亂跑,直接回家”。
“好”,艾笙的聲音,仍舊帶着沙啞,“那我先掛了”。
周雲舒連阻止都來不及,她的聲音已經從聽筒消失。
周雲舒硬着頭皮對蘇應衡道:“她回家了”。
“我長着耳朵”,他語氣淡淡,其實暗藏火氣。
艾笙走出俱樂部的大門,就看見身穿米色系腰大衣的樑一瑩挎着名包靠在歐式圓柱上面。
樑一瑩走了過來,從包裡摸出女士香菸,點燃後抽了一口。
旁邊飄來的煙味並不嗆人,夾雜着一絲女人香,在冬夜裡如同鬼魅。
艾笙目不斜視,剛要越過她往前走,就被樑一瑩叫住:“你要抽一根嗎?”
“我們好像沒那麼熟”,艾笙兩手插在衣袋裡,語氣冷淡。
“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對我來說,見過一次都是熟人”,女人話裡帶着篤定,可見平時多麼長袖善舞。
也無怪她能成爲在周楷琛身邊呆得最久的女人。
這個女人身上有一股賭徒式的危險氣息,艾笙並不想和她有過多牽扯,“那我們可真不一樣,我對熟人的理解和你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不正好,我們兩個可以互補”,樑一瑩臉皮的厚度讓人吃驚。
艾笙淺笑:“不用了”。
闊步往前走。
樑一瑩卻不放過她,跟在後面,幽幽地說:“你還不知道吧,應衡幫楊採靜和俱樂部解約了。他和楊採靜之間的淵源,早了你很多年”。
艾笙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長相清秀的女人,大眼睛,黑亮的瞳孔,誘人親吻的櫻脣,還有梨花帶雨的楚楚動人。
夜風在發空的心裡迴響不斷。
她腳步只慢了一拍,就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
樑一瑩的捲髮被風吹得凌亂,她戴着小羊皮手套的手指夾着香菸,慢慢抽着。
目送那輛高檔汽車離開,才眯着眼睛,輕慢地笑了出來。
真好奇蘇應衡和他這個小媳婦兒,到底誰壓得住誰。
艾笙沒有回公寓,讓司機繞着高速開了幾圈。
“把手機關了吧”,聽見他的鈴聲響動,艾笙說道。
司機有些爲難,“是蘇先生的電話”。
艾笙語氣加了幾分堅定,“關掉”。
司機沒辦法,只好照辦。
艾笙揉了揉眉頭,略帶疲憊地說:“抱歉,讓你夾在中間受苦”。
在高宅大院當差,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少。
司機緊張巴巴,生怕這位年輕的蘇太太一時興起,把他當做傾訴對象。
還好她沒有,氣息安穩寧靜,像睡着了一樣。
“時間不早了,再往前都要開到天津了”,司機提醒道。
艾笙倒是很有興趣地說:“正好啊,明早可以買包子當早餐”。
司機幾乎祈求地叫了她一聲:“蘇太太……”
艾笙知道,讓他關機已經是強人所難,再多要求,就是不明理了。
可回去和蘇應衡橫眉冷對,想想就覺得心裡又悶又沉。
她嘆了口氣說:“那就回去吧”,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回八金衚衕”。
汽車開到衚衕口,就被攔下,先給了通行證才放行。
四合院已經關了門,兩個警衛員站在燈下,一動不動,像是用蠟澆築成的。
看見汽車駛來,警衛員先呈戒備狀態。
待艾笙下車,兩人才鬆懈不少。
艾笙走到門前,輕聲問:“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警衛員說“不會”,然後轉身幫她敲門。
門很快打開,門房看到艾笙,笑容熱乎地跟她打着招呼。
艾笙笑了笑:“有件東西忘這兒了,回來取”。
大門打開,放她進去。
沒一會兒,靳阿姨就迎了出來,一摸艾笙的手,“哎呦”了一聲,趕緊給她衝了杯薑茶。
“什麼東西非要大晚上來取,看把你凍得。京裡的風跟下刀子似的,凍壞了可怎麼好”,靳阿姨急道。
艾笙搖頭說沒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我太莽撞,這麼晚還打擾大家”。
也實在是因爲除了這兒,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這話就外道了,家裡長輩多喜歡你啊,歡迎都來不及”,靳阿姨跟人熟悉之後,話也多了起來。
艾笙朝對面望了一眼,問道:“外公還沒睡嗎?”
“老先生如果睡得太早,第二天凌晨就得醒,一向是過了十點才睡”,靳阿姨解釋道。
她話音剛落,就有個男傭人到了花廳,說老先生請蘇太太過去。
想到今晚和蘇應衡之間的不快,心裡便發緊。
小孩子吵了架,在大人面前都不可能自在。
她打起精神,站起身往書房去。
周震正在明亮的房間裡寫字。聽見腳步聲,運筆毫無停頓。
艾笙到了書桌前,也沒出聲打擾。看向桌上的筆墨。
黃鳥飛來立,動搖花間雨。歐陽修的詞,本來有幾分纏綿的意思,但老人家寫就,卻沒有那種綿軟。
筆鋒如刀,不求技巧,只是方正端莊,一看就知心靜。
周震把筆放進筆洗中,問艾笙:“會寫嗎?”
艾笙抿脣:“小時候被家裡壓着天天練,長大了反而荒廢”。
周震:“不用緊張,就是寫來玩兒的,混時間”。
艾笙點頭,取了一支狼毫。鋪開宣紙,落紙是一手簪花小楷,寫的卻是句大白話:今下雪,甚快;出門,甚不快。
一句話卻把周震給逗笑了。
艾笙有些窘迫,“不知道要寫什麼,真就像混日子”。
周震卻擺手道:“既然看得是字,內容倒是次要”。
艾笙:“我更喜歡一些隨意記錄下來的字句,古人的帖就相當於現在的小便條。像王羲之的《喪亂帖》《姨母帖》《何如帖》《奉橘帖》,比起名言警句,更覺得可親可愛”。
周震愣了一下,忽而笑道:“你的喜好和燕槐相差無幾,他也不喜歡教條式的東西”。
說起蘇應衡,艾笙面上有些不自在。便垂下眼,避開老人家的視線。
房間裡靜了一秒,響起了敲門聲。靳阿姨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應衡來了”。
周震揚聲道:“讓他進來”。
然後就是開門聲,緊緊栓住艾笙的神經末梢,她將頭垂得更低。
沒一會兒,一道帶着寒氣的身影站在艾笙旁邊。
他沒跟艾笙打招呼,只對周震說:“都這時候了,您還不睡覺”。
周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晚上泡的是香片,怕喝綠茶會睡不着。
“嗯,這時候了,就別走了,在家裡歇着”,周震說道。
蘇應衡掃了一眼書桌上的字,不客氣地對周震說:“這幅字送我吧”。
周震蓋上茶碗,“你要,去向字的主人討”。
蘇應衡挑眉,“那就不用開口了”,上前去把幹掉的宣紙小心折好,放進自己的外套口袋裡。
艾笙被噎得一口老血,但如果不給,又顯得小家子氣。
所以一聲不吭。
“您回去歇着吧,我們也回屋了”,蘇應衡說完往門口走,路過艾笙旁邊,腳步頓了兩秒,像是提醒。
艾笙也識趣地對周震說:“那麼,就不打擾您了”。
周震笑了笑,“嗯”。
艾笙一出門,有隻手就捏住了她的肩膀。
氣惱地拂開,她快步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蘇應衡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艾笙進了屋子,心裡咚咚直跳。等男人進門,更覺得房間逼仄。
蘇應衡把門關上,像是即將圍獵一隻小動物。
她有些六神無主,坐到藤編的圈椅上。
男人走近,手臂撐在椅子的兩邊扶手上。
他身上的氣息無孔不入,帶着侵略和討伐。
艾笙不自禁地把臉往後仰。
“不高興?”,他嗓音低沉地問道。
“沒有”,艾笙冷硬道。
他把兜裡的那幅字拿出來,單手拎着一端,宣紙垂下來。
“看一看證據”,他另一隻手鉗住艾笙的下巴。
艾笙抗拒這種禁錮,對他怒目而視。
蘇應衡的聲音明明很近,卻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終於肯睜眼看我了?”
他嗤笑一聲,“學聰明瞭,知道在老爺子面前,我對你不敢打不敢罵”。
艾笙冷然地看着他:“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你就可以胡作非爲?”
他慢條斯理地說:“這個提議不錯”,擡手在她臉頰上颳了刮,冰冷的手指所到之處,都是一陣戰慄,“揍人要挑好地方,從哪兒開始呢?”
他不會真的要打人吧?艾笙咬牙,外強中乾地跟他對峙。
可不是,面前這人的眼珠都幽幽地發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把她撕碎一樣。
他的手從艾笙鎖骨的部位繼續往下,最終停在她的胸口,重重捏了兩下,語氣輕飄飄地:“這兒怎麼樣?”
“你!”,一股羞恥感從心底傳來。艾笙去推他的手,男人卻驟然把身體俯得更低,兩人的鼻尖貼在一起。
他曲折的目光讓人遍體生寒,艾笙竟忘了掙扎,怔怔地出神。
“不是你一個心情不好”,他過了一會兒,說道。
蹲下身,把她今天踢過那位猛男之後,沾了血的鞋脫掉,打開門,毫不猶豫地扔了下去。
艾笙驚呼:“明早他們看見會怎麼想?”
“鞋髒了,留着幹嘛?”,他咬牙。
他還覺得不爽了!艾笙驟然怒火中燒,光着腳跑出去。
“荀艾笙!”,男人向衝去的身影怒吼,跟了出去,將她扛了起來。
艾笙掙扎,對着他的肩頭又錘又打。
蘇應衡眼皮都沒眨一下,冷聲道:“如果你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就繼續鬧”。
怕麻煩別人,是她一向的原則。
艾笙多麼想不管不顧,大吵大鬧。但從小的教養成了一道圍困她的柵欄。
她咻咻地喘氣,恨自己沒用。
蘇應衡把她帶進浴室,放了熱水,讓她洗腳。
“腳給你凍掉,下半輩子指望我天天給你推輪椅?”,他都快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浴缸的熱水深度剛好,艾笙鬱悶得快到失控邊緣。
怒氣會把人的智商還原成幾歲的孩子,比如現在的她。
艾笙站起身來,踩着踢着浴缸裡的水。水花濺在男人身上,把他裡面的白色襯衫打溼,布料貼在他結實的肌理上。
滿心的憤懣終於找到發泄出口,看着他髮梢上,衣領上全是她惡作劇的成果。一陣爽快像過電一樣傳遍全身。
她從剛纔的無精打采轉換成了生龍活虎嘴裡還在碎碎念:“大壞蛋!看你還欺負我!我看起來是橡皮泥做的嗎,任你搓扁揉圓!”
可罵完,又覺得委屈,嗚嗚地哭起來,“我又沒有和那幾個男人怎麼樣,你憑什麼對我發脾氣!”
她提着褲腿站在浴缸中央,哭得像個孩子。
蘇應衡原本站着一動不動,任她發泄。現下的狀況,反而讓他無從下手。
“過來”,他朝艾笙伸手。
艾笙繞過他,穿上拖鞋,“我要回家”。
見她臉上掛着淚珠,這話不像是賭氣。蘇應衡走到她旁邊,好聲好氣地說:“你以前還說,有我的地方就是家,說了就不算數?”
艾笙啞着嗓子道:“只許你們男人甜言蜜語?”
他怕她又像剛纔,一句話不留掉頭就走。找了好半天,才知道她到四合院兒裡避難來了。
蘇應衡乾咳一聲,“那也要等明天再說,大晚上的,難道要把外公給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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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裡有客人來,所以更新晚了。二更還不確定,如果十點半還沒有更新,那就只能等明天了。大家見諒,麼麼(≧ω≦)